天空清碧, 断云跌宕, 风吹满院香。
慕容冲坐在花园边上合欢树下,风吹发动,粉色的花针洒落他雪白衣上, 灿金色的花粉扑了满脸,粘在白玉的脸颊上, 粉色的唇点了金色,身边的牡丹开的正艳, 他的颜色却黯淡了满院的花色, 牡丹就只是牡丹,合欢也只是合欢,他却似乎那花间的仙子, 聚敛天地的灵彩, 让自己更加的魅惑人心。
郑心竹看的呆了,凤皇的美凌厉的天地变色, 他只会使得周围黯淡无光, 吸走无边艳色,那些花只是他的陪衬,相比之下却又沦为凡花。
都说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和花交相映衬,各得所长, 而他,却让美丽失色,让牡丹自卑。
看见她出来, 他朝她微微一笑,笑比花灿,看着她快步走过来,他朝她伸出手,然后紧紧握住,只有时刻将她握在手心里,他才会觉得心安。
“凤皇,回去吧,”郑心竹朝他笑。
“等一下,去见见长史。”他牵着她,走向前厅,然后招呼了人去请高盖。
高盖自从慕容冲告病休假,他一直暂时代理,平阳富庶,民风淳朴,又无天灾,竟是轻松无比。一直没有升堂办案,也只不过是处理一些日常公务,已成惯例,即使慕容冲在职,也很少去管,事无巨细,都是高盖处理。
高盖不但是他的长史,而且武艺不凡,年纪大了慕容冲十几岁,二人却是亦师亦友。
高盖急匆匆赶来,对二人见了礼,他本就知道一些郑心竹的事情,而且也严密盘查周围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走露她在此地出现的消息。
他们说话也不避她,但是郑心竹却还是悄悄走到旁边,看见他们说话,但是却听不真切。郑心竹不知道他们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却觉察到他们不同寻常的友情,只是倚在前厅门外的槐柳树下,自在地欣赏旁边花园里的各种繁华。芳草萋萋中一条细白石子小道逶迤延展,过去便是一片小小的荷池。
她信步走过去,花间清香四溢,浓淡不一。顺着小径绕过花园,来到荷池边上。碧风细细,水面粼粼。荷盘新绿,青荇摇曳。白云照水,杨柳依依。几只小小花苞感受了夏天煦暖,争先地探出头,碧绿的荷衣紧紧裹住盈盈粉色,却撑不住那份悸动,清香渐溢,几只蜻蜓受了感染,兴奋地立在荷苞上面,随风轻颤,白绿相见的青蛙,自岸边跳起,点过水面,蹲在了宽大的碧油油的荷叶上,呱呱地和着岸边杨柳上,夏初地知了,声声唤夏天。
慕容冲尽管知道高盖的能力,但是还是特意叮嘱一下关于郑心竹的消息,他绝对不允许一丝的消息从平阳透露出去。
高盖不看他,却扭头去看外面,但是那抹纤弱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笑笑,看来太守大人是真的爱极了她,自己不是个伤感细腻的人,但是他却也深深地为他们的感情唏嘘不已。
“太守大人,长安那边我们也有消息过来,巨鹿公已经去了蒲板,此后他便驻守那里,长安,现在还是一片风平浪静。”高盖又细细地说了长安的形势,却看见慕容冲心不在焉地一直看着外面,目光温柔,如同蕴涵了一汪清泉。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机,所以慕容冲根本不感兴趣,便也不再罗唆,站起来,朝他行礼,“太守大人,小人先告辞,再有事情,您再唤我!”然后笑笑,礼毕便离去了。
慕容冲略一思忖,眉头轻挑,却笑,立刻倾身站起来,急急地往外走,没有一眼看见她,便往旁边的荷池看去。看见她临风而立,衣袂飘飘,嘴角含笑,眉眼盈盈。
举步前行,却见她转头朝他笑,他朝她招手,她便轻盈若蝶,轻快地朝他跑过来,张开怀抱迎接她入怀的柔软。
“心竹,回家了!”他低头轻声对她说,她朝他盈盈一笑,任他揽着她走,把所有的阴影都丢在身后,不要顾忌什么躲在黑暗里狰狞地笑,用美丽的爱,甜蜜笑去回击那些丑陋,那个结局,虽然凄然,但是,却有几年的时间,让他们相守。郑心竹心里叹息,但是却觉得知足,一直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如今,却相厮守,曾经说过,一天,也是偷来的幸福,他们已经有了很多天,还会有几年,这些,便都是上天的恩赐,她愿意感恩……
可足浑丽倩躺在茜纱窗内,只觉得一切淡然,放下来,竟然海阔天空,不用时刻的嫉妒,猜忌,竟然觉得心如天地宽,心似乎是死了,又似乎是活了。放下了那个从小爱慕的人,从前一切为了他活,现在却觉得心里空空的,没有放谁进去,也不再为谁而活,这样才是真的无情一身轻!
微微地叹息,轻笑,容颜如水,也是艳到极致的人!
郑心竹也奇怪,她与可足浑丽倩竟然成了朋友。
因为自己心中那个隐痛,她对丽倩的孩子有着特殊的感情,就像期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深深地期待着。郑心竹隔个几天就要去看可足浑丽倩,慕容冲也不拘束她,她要做什么便陪着她,每次坐马车,挂纱幔,戴了纱笠却也不曾有一丝差错。
她极尽细心地照顾着可足浑丽倩,可足浑也真心当她成了朋友,真心地感激她。但是她对于慕容冲却似乎有一点心虚,她不看他,或者是不敢看他,慕容冲却一直淡淡的,只要她不去伤害郑心竹,他都无所谓,他也从来不去看可足浑丽倩。他每次都是和高盖在前厅下棋聊天,任凭郑心竹在后面陪着可足浑丽倩,他也不去催她,只等她呆够了然后主动找他回家。
可足浑丽倩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正式仲夏天气,正午热气炎炎,但是早晚却是清凉如水,十分的惬意。
特别是一场急雨哗然而降,雨水洗过天地,天上断云层叠,阳光淋洒,地面水流淙淙,乱红万点。
可足浑站在院子里赏花,这盛夏之中却也孕育了初秋,花谢纷飞,无端惹人清愁。人在放下一个或者失去一个生活的支撑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另一个,往往会绝对极度的恐慌和空虚,所以要不断地去寻找可以消耗时间的乐趣。
可足浑丽倩,从前的时间都用来想着如何接近,如何让慕容冲爱上,一旦放下从前这唯一的念想,虽然是天地无情心底宽,却也也是日日空落无事闲。
几个闲散的小丫头在那里围水戏鸭,弄得叽叽喳喳,放在以前她一定是加以训斥,现在却也只是一笑置之,她和善了,下人们也都慢慢亲近了她,不再象从前那样害怕。
“夫人,站久了会乏的,回屋子里歇着吧!”绿意刚去厨房捧了水果出来,看见她站在紫薇树下发呆,不禁上前轻声唤她。
“她今日怎么还没来看我呢?按说今日会来的,”可足浑丽倩看看院子门口,没有听见马车声音,没有看见那抹轻快的身影,心下竟然有中怅然。
“夫人不要着急,兰心姑娘肯定会来的,也许有什么事情羁绊了,我们去屋子里等吧!”
“你先去,我再站会,总坐着,觉得憋闷得厉害,站起来透透气,就感觉好一些。”她朝绿意笑笑,看着她端了果盘走进屋子。
回头却见院门口人影一闪,不见了,再一看,却又站在那里,仿佛犹犹豫豫不敢进来。看清来人,心里不禁又莫名的厌恶,涌上一种深深地羞耻感,待要转身进屋,他却走了进来。
韩延从前也经常来此地,他为人热心,经常帮助小丫头们做点是什么,慕容冲也很少管,所以别人更加不说什么。
韩延匆匆追过来,戏鸭的小丫头喊他,“韩大人,我们后院小阁楼的窗户又坏了,你帮我们看看吧,怎么都弄不好,估计是下雨泡了水,让太阳晒过,又裂了!”韩延嘴里应着,朝可足浑走去。
“丽dd ”他叫,声音却吞在喉咙里,可足浑丽倩回头瞪着他,目光冷冷的,又似乎隐含着羞愤,“韩将军,以后不要到后院来了,别让我把话说得更难听!”可足浑一改往日他熟悉的模样,他愣了一下,还想说,但是却心头羞愧万分,在他的记忆里,她对他哭过,笑过,打过,骂过,但是不包括这样冷淡的表情,仿佛与他毫不相干,没有过任何交集,又似乎极度地厌恶他,这样的感觉让他无限自怜自卑,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么想望也只是单纯欣赏,但是一旦拥有便觉得想要得更多,却又一下失去,一切戛然而止。
不见费思量,见了还依旧!
但是她的决绝却让他几乎无力,背叛,羞耻,愧疚,绝望让他面如死灰,他转身匆匆离去,却不期在门口遇见慕容冲和郑心竹,他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咬着牙见了礼,灰灰离去。
慕容冲面色沉静,似乎毫不在意,他从来没有将这里当作家,自然就不会有被人入侵的感觉,韩延掌管平阳郡中军务,能力卓著,堪为重任,慕容冲也一直很欣赏他。
郑心竹看着急匆匆离去的韩延,“凤皇,那不是韩将军,今天怎么慌里慌张的?那么急匆匆地,好像家里着了火!”郑心竹笑,慕容冲眉梢轻挑,淡淡道,“我们不管。”然后携了她的手往院子里走。
几个戏鸭的小丫头看见太守大人和郑心竹,连忙去通报,又把鸭子赶了,不再玩闹,忙上前见礼,然后各自散了。
慕容冲送了郑心竹在房门口,便待去前厅,却听得可足浑叫,“表哥!”郑心竹朝他笑笑,携了他的手进去。
“兰心,今天还以为你不来陪我了呢!”可足浑朝她笑道,然后又看慕容冲,“表哥,刚才dd”她没有说完,慕容冲却微勾唇角,“不用解释,那是你的自由。”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鄙夷,没有怜惜,就那样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
可足浑本以为他曾经遭受如此多的嘲弄讥讽,一定会找机会羞辱她,但是他却总是若无其事,装作什么没看见。现在看来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毫不在意,想自己真是可笑,竟然以为这样就会报复了他,却不曾想是让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羞愧让自己憎恨自己厌恶自己以自己为耻的境地。
“如果你喜欢,这些都没有关系。”慕容冲又看看郑心竹,朝她微微笑,“我去找高盖,走的时候去叫我。”然后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回头对丽倩道,“丽倩,作为表兄,我希望,你可以快乐,你自己选择。”然后转身出去了。
可足浑丽倩浑身如同虚脱,如果可以选择,如果能早些明白,她是不会这样的呀,但是木已成舟,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时时提醒自己不知廉耻的证据,让她顿时羞愧难忍,不禁哭出来。
郑心竹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看得多了,也隐约知道点什么,心里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但是看见丽倩难受的模样,又连忙上前轻轻搂住她,柔声安抚她。
“丽倩别闹脾气了,这样对胎儿不好,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她拿了帕子替可足浑丽倩擦掉眼泪。
“兰心,今日你可是来晚了,”丽倩抹干了眼泪,对郑心竹说,她现在已经习惯郑心竹隔一天就来看她,她甚至想如果天天陪着自己,也许更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恨的厉害,可是心放空了,却反而依赖她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