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幕

杜博宇小心的问道：“小悦？小悦？没事吧？”

东方悦羞的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只能哼了一声, 微微点头。杜博宇松了一口气，再度拿下花洒替东方悦冲洗。好一会后，杜博宇才关上了热水, 拿起一旁的毛巾准备帮东方悦擦干。

而这时，东方悦紧搂着杜博宇的颈项, 轻到极点的说：“那…那你…怎么办？要…要不…我…我帮你？”

杜博宇整个人都僵硬了。天知道他忍的有多辛苦。东方悦说的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诱惑到了极点。可是……“小悦，你不必这样…今天…今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真的！我…喝多了…而且…那个……我…”杜博宇实在是说不出自己是把东方悦当成了方悦才会那么失控。他可以想象, 他要是说了这话, 对东方悦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东方悦有点怔然的看着杜博宇，他是真没想到杜博宇竟然会拒绝。为…为什么？

看着东方悦惊讶的眼神，杜博宇终于露出苦笑, 面对如此天真而纯净的人, 他自认没法对他说谎。杜博宇叹了口气，用干毛巾把东方悦整个包了起来, 然后抱起他, 走进卧室，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后，才像是考虑措辞了很久之后，对东方悦说：“小悦…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会让你很难过, 但是…但是今天我真的是喝多了。我…我…我错认你是…是…是方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你知道…我…我爱方悦…对不起！小悦，我没法骗你。对不起！”

东方悦看着杜博宇整个呆住了。他何曾想到在方悦应该说已经死了的三年后，他竟听到了在过去的三十年中最想听到的话？这算什么？算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还是给他的折磨？他高兴, 他高兴到无以复加，可是同时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他眼睁睁的看着杜博宇颓丧到极点的样子，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现在是东方悦，他根本就不再是杜博宇口中的方悦。方悦已经死了！这种所谓灵魂出窍的事情，可能说出去么？更何况……就算他说了……那又如何？博宇会不会信是一条，真信了……那接下来呢？博宇会真的原谅他么？虽然他在说爱，但前提是方悦已经死了！如果他知道方悦还活着，他还会这么说么？

不敢，东方悦不敢赌。泪再不受控制的涌出，他无声的哭着。而眼前的杜博宇看到东方悦哭成那样，心里更不是滋味，顾不上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跪倒在床边，抓着东方悦的手，把头埋在床单里，一声声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东方悦的心在痛着，他无法再看杜博宇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控制住自己激荡的情绪，伸出手，抚上了杜博宇的头发，嘶哑着声音说：“博…杜…老师…你别这样…去换…换衣服。你会着凉的……”

杜博宇抬起头，神情复杂的看着东方悦。小家伙到这种时候，都……自己真是个禽兽……

东方悦在心里叹息着，脸上犹带着泪痕，却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说：“杜…老师，我不怪你。你…你快去换衣服吧。也…也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么？”东方悦知道，如果他不这么说，估计杜博宇是根本不会离开的。

杜博宇闻言僵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伸出手犹豫似的抚向了东方悦的脸颊，就像是对着易碎物品似的，极轻极轻的替东方悦擦去脸上的泪痕，又说了句：“对不起……！”这才转身离开。

东方悦神情复杂的看着杜博宇。这一刻，他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杜博宇走出门，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刚才的那一幕幕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倒放，越来越清晰。想到车里的照片，还有应该已经是今晚召开的酒会，一种莫名的不知所措涌现。

这几天，他拼了命在查究竟是谁给他送的那些照片。可是却一无所获。那些照片并不是数码的。可见已经有了很多年。那就是说，当日他被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拍下了这些。为什么？又是谁？拍这些的人，肯定是知道他的身份。甚至，甚至这恐怕就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从他被绑架的那一年开始……针对谁？目的呢？

杜博宇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对过去的……他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就逃离了方家。在他无处容身，身心已经疲惫到极点的一刻，杜氏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那是探寻他很久的一个私家侦探。他被带回杜家，接受各种治疗，但杜博宇很清楚，他始终都没有能融入杜家。让他再度站起来的，是仇恨。对方悦的父亲，还有方悦的仇恨。

当杜博宇在最短的时间内习惯用权利和冷漠保护自己的时候，他再度回到了方悦的身边。那个时候，他得知方悦的父亲已经因为酗酒而死去。杜博宇冷笑，那么父债子还！他对方悦用尽了一切的手段复仇。在那一刻，他是为了复仇而活着的。他要折磨方悦！他要让方悦尝到他所受到的一切的痛苦，十倍，不，千百倍的还给他。

杜博宇自那时起，成了一个双面人。他一面是杜氏的少东，他聪明，他能干，他有才华。他用远超于其他任何人的速度成长，像海绵吸水一样吸收着各种知识。他知道他所拥有的财富和地位将成为他最好的保障，只有这些才能保护他。他有着一种随时都可能失去眼前一切，甚至这一切都是梦的错觉。仿佛只要梦醒了，他又将回到那种充满肮脏肉 欲，充满腐肉死气的地方。杜博宇自心底就有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所以他拼命赚钱，拼命向上爬着。直到他站到了杜氏的顶端，直到所有人都向他臣服。

而杜博宇的另一面，他不受控制的去找方悦。他折磨方悦，用尽最残酷的手段。但换一种角度看，杜博宇对着方悦有着他自己都没法解释的执念。他不能看不到方悦，方悦就像是一种毒瘾。杜博宇无法否认，他只有睡在方悦的那栋老房子的房间里，他才能睡好。因为他意识到方悦就在一旁。没有方悦在身边，他一直都睡的很轻，很惊醒。每每只能通过女人，发泄一般的欲望之后，他才能有那么一刻的沉睡。可随即又会陷入深深的恐惧。

直到方悦死了。杜博宇的意识始终是麻木的。他没有去相信方悦的死。他始终都没有相信。他始终认为方悦还活着。他会回来。他会有一天再度出现在房间里。他不相信他们之间的羁绊就会这样被扯断。他从没有一刻相信过。

方悦卖掉的老房子，其实是杜博宇最终买下的。他要方悦失去一切，可他又要得到方悦的一切。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完全无法解释的心情，直到他站在方悦墓前的那一刻，终于得到诠释。杜博宇无法再去否认自己的对方悦的感情。他爱方悦。所以才会固执于一切。只可惜这一切都晚了。东方悦的忽然出现，让他看到了方悦的影子。但是杜博宇无法再接受，因为心已死。

这一刻杜博宇活着，却和死了已经没有区别。直到那些照片再度出现，杜博宇才意识到，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被人控制，被人窥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伴随而来的，又是一种恨！恨到他全身似乎都在发麻。

杜博宇忽然间站了起来，他一声声的嘶吼着，他拿起了椅子不受控制的开始砸着四周所有的东西。桌子，椅子，电视，家具……所有能砸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就要经历这些？在他想放弃一切的时候，在他只想追着方悦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是他？恨…真的好恨……

“博宇…博宇…你怎么了？你冷静点……”东方悦脚步不稳的站在了房门口，惊骇的看着有些失控的杜博宇。下一刻，东方悦冲了上去，因为他看见杜博宇险些就要砸到那盏灯。而杜博宇就在要碰到那盏灯的时候，堪堪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怔怔的就看着那盏灯……

东方悦从杜博宇的身后抱住了他，他感觉到杜博宇在颤抖。他在害怕着，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博宇会怕成这样？

杜博宇突然之间转身，紧紧抱住了东方悦，那种力气仿佛就像是要把东方悦整个镶嵌入自己的怀里。杜博宇的声音里透着哽咽，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方悦…对不起…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东方悦整个人在杜博宇的怀里僵硬，险些就脱口而出的说：“我就是方悦！”但理智让东方悦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只是轻轻的换住了杜博宇的腰，轻声的安慰着：“博宇…冷静点…别这样……一切都会好的。”

杜博宇抱着东方悦跪了下来，就像孩子似的把头埋在了东方悦的胸前，他开始呜咽，直到双肩抽动，发出嘶鸣。东方悦紧抱着杜博宇的肩颈，低声安慰着，但泪水却似是替杜博宇在流着，一滴滴的滴落在杜博宇的肩头。都是他的错么？让这个人活的如此痛苦。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博宇感觉到他紧抱着的人似乎在发颤，他抬起头，却看到了脸色已然发白的东方悦。这时，杜博宇才惊觉，东方悦只穿了一件他的衬衫就站在了外面。虽然房子里有开暖气，但是……

杜博宇终于冷静下来，他一把抱起东方悦，再度把他放回床上用棉被包裹好，才颓然的说着今天说的最多的道歉话：“对不起！小悦！我……”

东方悦嘴角勾起了一抹安慰似的笑容，他说：“不用道歉…真的…我从来没怪过你…”

杜博宇怔怔的看着东方悦，熟悉的话语，让他想到了方悦。又是错觉么？杜博宇苦笑。他真的是想方悦想到发疯了。杜博宇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东方悦，说：“我…我去给你哥打电话。他会着急。”

东方悦楞了一下后，微微点头。他还真忘记了这事。

杜博宇走出房间后，看着满地狼藉，再度苦笑，拿过依旧存活着的手机，他翻到了东方谨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向东方谨解释东方悦的事，但是杜博宇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的责难。

但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已关机？怎么可能？东方谨怎么可能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