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太太注意华康很久了。
当然这个很久的起点是在梅二把华康的字画拿给她看的时候,虽说她也没多少见识,但是一族族长她还是有点见地的。
听到梅二说了在城里卖了十两银子,还有字画店老板追着跟梅二定下以后的字画,梅老太太越发觉得华康也算是个人物。
虽说人品不怎么样,没信用,又得理不饶人,但是想想华康的才学,万一真考中了,这可是放过了一条大鱼啊!
想到这些日子,华康都没跟她请过安,打过招呼,心里更是给华康加了“无礼”两个字。
要她屈尊去见华康,她又拉不下脸,不去,又怕以后华康高中了翻旧账。
在自己的正屋里翻腾了半天,梅老爷子看着他老伴走来走去,头都晕了,“我说老婆子,你怕啥啊,你是长辈,就让梅二带华康过来又怎么啦?再说,成亲这么久了,华康都还没进祠堂哪。”
梅老太太一听,恍然大悟,乐滋滋的喝口茶,对啊,华康只要进了祠堂,改了姓,以后她就算是状元了也不能不认她这个奶奶。
梅大家的就住在侧屋,这时站在窗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连个老东西,竟然想让一个外人进祠堂,还改姓。
牙一咬,又折回侧屋,看着一柳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心里对梅老太太更不待见了,自己的孙女这么用功,竟还想着别人的功名。
那华康,也没听着怎么认真看书,就让梅二家的空欢喜去吧,到时候,又有笑话看了。
梅老太太站在大门口,远远的看到梅二扛着锄头经过,就对梅二招手。
梅二快步走了过来,“娘,什么事啊?”
梅大家的在他房门外探头探脑的看着,梅老爷子在正屋门口看到他黑黑的脑袋,“一叶他爹,过来,我有几个花样子,你收拾收拾,拿去给一叶绣着,也好卖几个钱。”
“哎。”梅大家的应着走了进来,一叶是他宝贝儿子,见梅二家的这么宠孩子,他也学着让一叶什么都不干,就指望一叶能找个好人家。
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娇贵可人,可是梅村一枝梅的名头还是让一枝占了这么多年,一叶的风头还是压不过一枝。
进了正屋,看着宽敞明亮的房间,心里更是有气,梅二排行老二,又没个女儿还占着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屋子,就连一枝一个人都住着两间屋子。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还是要跟小儿子,小女儿挤在一起住。
儿子要做什么都要缩手缩脚的,还得伺候两个老的。
“爷爷,我自己来挑。”一叶跟了过来,梳着双缳髻,手中也是常年捏着一方帕子。
除了脸上没有一块面纱外,竟像是一枝的孪生弟弟,腰肢也是一样扭着。
“你怎么出来啦?这大热的太阳。”梅大家的叫道。
“就这几步路,没事。”梅老爷子拿出一本旧书,翻出夹在里面的花样子。
一叶一张张看着,梅大家的一看一叶这么认真的样子,心里不舒服起来,他花了这么多心思不是让一叶去给人当绣匠的。
“一叶啊,别挑太复杂的,累眼。”梅大家的抽下一叶手中花式繁复的绣样,“这种简单大气的就很好。”
梅老爷子瞪了他一样,“就胡噙,年纪轻轻,正是练手艺的时候,怕什么费眼啊。”
梅大家的嘴动动,听着梅二隐隐约约的声音,说道,“还是给一枝吧,一枝的手艺是个人都夸的,给他绣出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比给一叶强。”
“行啦,你一边坐着,一叶,这个看看。”梅老爷子递给一叶一个更复杂的花样,转向梅大家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一枝卖绣品?给他也是浪费。”
梅大家的一听,险些跳起来,一枝就这么金贵,天天坐屋里什么都不做,一叶就该针线不离手?
“爹,你也不管管老二家的,一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留着,一朵都成亲了。留着也就算了,听说天天饭都是老二家的端进屋里吃的,这也太娇惯了吧?也不怕人家看笑话。”梅大家的酸酸的说。
梅老爷子早就看出他想什么啦,不就看上老二家的屋子和地嘛,“一叶还在这哪,你又胡说什么。你不是也就差把饭送到一叶嘴边了嘛。”
一叶只管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样,也不插嘴,他早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从小他爹就拿他跟一枝比,比了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心里有些不甘,但也有些认了。
另一边,梅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势十足的先训了梅二一顿,照例是她压不住自己男人,又让梅二家的惹祸。然后话题一转说到华康身上。
“老二,华康进门这么久了,也该进祠堂拜祖先了。还有,咱们梅家不能白养着她,以我看就选个黄道吉日,给华康改了姓,上了家谱。”梅老太太说完也觉得自己很大度,一个外来的媳妇也让她上了家谱,有了根,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梅二一愣,没想到这个地方去,“娘,让人家改姓不好吧,当初可是说好,只要一个女儿姓梅就好的。”
梅老太太看着自己二女儿满脸憨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脑筋,万一那华康考上了,能看上一朵?一朵要是下堂了,还有谁要他啊?”
梅老太太的意思是华康这人信不住,但是梅二只领悟了后一层意思,“娘,你咋这么说呢,一朵有什么不好的,人又活泛,长相又富态,谁见了不说是个有福的。普渡庵的师太都说一朵命格好。”
梅老太太气的拐杖往地上一捅,她时常觉得自己二女儿在装傻,不然怎么能自己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一向精明的大女儿都不如她,但是眼下,梅老太太知道自己二女儿真傻了,“你不想想那华康拜过堂就要跑的,又紧盯着一枝不放,能让人放心了?改了姓,也就把她绑在我们梅家了,不怕一朵将来受委屈。再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谁知道她能不能考上,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只怕是不想干活故意拿读书来做掩饰的。”
一大串话说下来,梅老太太有些喘,梅二给她顺着气,“娘,你别急,我回去跟一枝他爹商量一下。再说上家谱,改姓的事,也得其他长辈同意不是。”
梅老太太刚顺的气有喘起来,“这事还要一枝他爹管?你只管等我的消息,带着华康去祠堂就好。”
梅老太太的拐杖笃笃的在地上敲着,梅二看着她颤巍巍的样子忙先应着,然后回家去了。
梅老太太,双手撑在拐杖上,只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心满意足的走回正屋。
梅大家的带着一叶回到侧屋,进了一叶住的里间,布帘子一放,就低声的咒骂起来,“老不死的。”
看着一叶收拾花样子,没把他放在眼里,心里的火又更大了,“绣什么绣,你真想绣一辈子啊!你看看一枝,你再看看你!”
一叶畏畏缩缩的耷拉着肩膀坐在床上听着他训话。
“你怎么不跟你爷爷说,你也不用绣花去卖啊?也不知道争争,难怪你爷爷看不上你。”梅大家的手指戳在一叶额头上,就算是被人嫌弃的一朵也敢闹闹,他的这个儿子怎么就不知道吭个声。
一叶眼角一红,小声的说,“你争了不也没用,再说我不绣花,嫁妆你给多少啊?”
梅大家的一听更火了,“你要是能找个当官的有钱的,多少嫁妆我都给你出。”
“那我以后都不绣花了。”一叶嘟囔了一句。
梅大家的不喜欢梅老爷子说一叶要绣花去卖,但是真要是一叶不绣了,他又觉得卖绣品的钱都白扔了,便宜了别人。
“绣吧,只跟别人说是绣嫁妆的。”梅大家的有些讪讪的说,头一扬,又要数落一叶,“你说说你,我也是宠着你的,什么都不让你沾手的,你说你怎么就比不上一枝了?说句话都低声下气的,你就不能说大点声?”
“是你说大声说话没教养的,现在又来怪我。”一叶也有些被说恼了,什么都按照他爹说的去做了,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外边脚步声响起,“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煮饭?你等着谁伺候你啊?”梅大呼啦一声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这就去,这就去。”梅大家的讨好的说,忙奔去厨房。
梅大看了一眼一叶,“绣了多少啦?收拾收拾我明天带到镇上去卖。”
“哎。”一叶应着,去整理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