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 落寞, 欢喜,又或者是绝望,不管你有怎样的感情, 在爆竹声中,在红色门联上, 总要露出一张笑脸来,向人展示新年的喜悦。
暮云追迎来送往, 一张脸淡漠又或者神秘的摆出各色神情, 诱惑着一个个前来猎艳的女子抛洒千金。
在夜深之时,看着身边躺着的不同的女人,他终是忍不住去想关鸿儒。他也不知关鸿儒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 只是他的心早就丢在了她身上。
“你当真要见他?”百里沉醉一身红衣躺在玉案膝上, 手中的美酒在空中留下一阵香醇的气息便又流入她的口中。
“是,我想见他, 我一定要见他。”暮云追乞求道。
是他不是她, 因知道她的情都给了他,便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一点点垂怜与同情。
百里沉醉侧过头来看向暮云追,“何苦哪?明知道他不会对你有好脸色。”
“……是。”暮云追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是能得了他的一顿臭骂也好, 他实在是忍受不住他们对他的视而不见。就算是被骂做狐狸精,也好过那个蒙着面纱的男子云淡风轻的瞬也不瞬。
“过两日,我让人送你进华府。”百里沉醉说道。
同是天下沦落人啊……
华府里, 华将军自华正君生病之后,最初几日小心翼翼的,等着华正君再找些理由将她唤回去。
谁知华正君只是看她睡在书房里,体贴的叫人准备了火盆,又嘱咐怜儿等人细心照顾她。
仿如从前一般,只是因到底经历了之前的事,华将军也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却又发现那也是无奈何的事,若要她向梅二华康般对待华正君也是不能的。
又过了几日,暖玉温香的抱着,华将军也便将这事揭了过去,依旧当华正君是可敬的夫君,有些大事要事,还是与他细细分说。
只是偶尔酒醉之后,兴叹一番,其余时间并无不同。
华正君也是看透了,他自知自己在华府的地位,是以便真的闲下来了,每日带着一群小厮提着糕点椅垫手炉等物,或晒太阳,或赏梅花,吃吃喝喝,玩笑嬉戏,过的也算自在。
每常华将军来了兴致,欲叫后院的小侍唱个曲子又或者弹奏一曲,便听人来报,那人正被华正君使着。
一日,华将军要找人对弈,又遍找无人。听小厮说那人又在华正君那边伺候了,一时气愤,便自己亲去葳蕤院。
未进葳蕤院便听到一声悠扬的箫声,接着便有人弹琴,有人唱曲。
进了院子里,便看到华正君坐中间,另有一朵、白莲花,并红芍等人,面如娇花的围在华正君身边。
更有无数小侍小厮,捧着碗碟等立在一边。那一个个小侍,比在她身边伺候时更加的殷勤。
香气袭人,脂粉之气只怕就连蝴蝶蜜蜂也是引得来的。
华正君神情安适恬静,不时的传授一朵、白莲花一些禁忌经验,引得两人连连点头。
眼看着华正君比自己还舒服,华将军脸色阴沉了一下,却也无法。聪明的、灵秀的小侍,皆明白伺候在华正君身边得的赏赐,比在华将军身边更多。又想到今生不能有子,不如多在华正君身边,得了他的赏识,年老了,也有个依傍。
因此,华将军身边剩下的反多是一些靠着脸皮吃饭蠢笨不堪之人的,不出三句话,便让华将军觉得淡而无味,失了兴致。
华正君自是看见了华将军,也只当没看到,又被身边的小厮逗着嘻嘻哈哈。
华将军转身出来,便又见到两个小厮月儿和薇儿手中捧着一个荷叶玉盘,上面摆着几个精致点心。
两人向华将军一礼,便立在一边等她先过去。
华将军知道这两人最擅厨艺,必是为了讨好华正君颇为了一番心思。
甩手走远了,华将军依旧能听到院子里的嬉闹声,乱发了一通脾气,踢翻几盆花草后,又见到梅二蹲在池塘边研究里面的鱼。
虽心中气愤,但华将军也没向梅二发脾气,依旧是极有素养的问候一声,随后便又问道:“亲家看什么哪?”
“看鱼,老夫人说明年开春要在院子里种桑树养蚕,还说要再弄一群小鸡小鸭放在花园里。”梅二说道,又瞥了眼池塘里的鱼,“这些小鱼看着好看,只是养了鸭子就活不成了。”
华将军蹙了蹙眉头,心想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了,“亲家公哪?”
“关夫郎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一枝又有事,他去照顾关夫郎了。”梅二说道,站了起来,“四五十岁的人,天气变一点就一堆病。”
华将军点头称是,“上了岁数是该注意了。来年若都种上菜,那府里的花销就能少了一大半,这些菜果子都不用从外面买了。”
梅二微微摇头,又砸吧了下嘴巴,“我那口子说了,省不了几个钱。可能比以往多花些也不一定。”
“哦?这是什么道理?”华将军一听是梅二家的说的,本能的反感起来。
“你们这样的人家,吃个鸡蛋都要整出十来种花样。这以后自家园子里种出来的果蔬,只怕要送个十家百家的,然后折腾着花样做出来,主菜不值个什么,就怕配菜要贵上许多。”梅二娓娓说道。
华将军暗中撇嘴,“夫人之间,那里能花上那些?没有为了吃萝卜,配上人参的。”
“你不当家不知道这些事。”梅二淡淡说道。
华将军的火气上来,拉着梅二就要去账房看一看。
梅二见她的倔劲上来,左右无事,便随着她去了。
华将军要账房将厨房的账册拿出来,一一看了,果然如梅二所言,主菜不贵,配菜贵。而且吃的粳米等,也是自家种不出来的。
梅二见华将军犹自不服气,也不激她,又见了账房火盆前的金桔树上累累挂着许多小小果实,便又与账房搭讪攀谈起来。
华将军也觉得没意思,又拉着梅二到院子里四处逛逛。
华康接到消息说百里沉醉将暮云追混在一家送礼的小厮里面了,也不声张,叫人依旧装作不知,只仔细盯着他,不叫他生事就好。
多情总被无情恼,见暮云追如此不肯舍弃,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大抵就和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吧。
所有人都说不该,只有自己独自坚持,不愿放弃。
暮云追终是混了进来,脱去华服换上布衣,他又成了那个一身小碎花衣裙的朴素男子。
进了门来,暗想怎样才能见到梅一枝时,便听着前面的夫郎说如今是华家的少爷在管事。
到了后厅,侯了一会便见两个男子被一群小厮夫郎簇拥着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坐右边,年长的坐左边。
夫郎向年轻男子唤一声华少爷,暮云追便知这是华家的公子了,只是另一位是谁却不知道。
那男子就坐在那里,万事不做主,只是偶尔隐晦的提点华宝琴一声。
正暗自纳罕,想着华家不是去了一位少爷,何时又多了一位年长的少爷。
便听到华宝琴唤了一声“一枝哥哥”。
暮云追心中一动,又打量过去,心中立刻不服起来。
原本以为是个国色天香的男子,谁知也不过如此,便是气质等也不如他。况且关举人也说了一枝琴棋书画样样不如他。
握紧了拳头,暮云追心想梅一枝定是仗着往日的恩情,硬赖在关举人身上的。
待宝琴一枝与那夫郎交割好,便叫那夫郎带人离开。
暮云追一时情急叫道:“梅公子。”
一枝看向暮云追,也认出了他,微微点头,面上并无不悦,“暮公子好。”
暮云追见他并未追问他为何来此,面上反有些羞赧,“好,梅公子可好?”
“多谢关心,我很好。关伯伯生病,关举人在侍疾呢,你这样是见不到她的。不如我叫人送你过去见她?”梅一枝开口说道。
暮云追一怔,讷讷半天,终是想要再见关鸿儒一眼,“多谢了。”说完,又疑心梅一枝在诓他。
一枝叫了个小厮带暮云追过去。
暮云追不住回头,心想按照梅一朵的说法,梅一枝必不会这样好心,那又是有什么陷阱?又或者他就那样自信关举人不会动心?
暮云追跟着小厮一路走去,过了夹道,又穿过几个门方才到了关举人住处。
宽阔的正五间屋子,门廊庭阁俱全,又另有后门与街外相通。显见华家并无小看关举人。
暮云追进了来,带他来的小厮与守门的小厮夫郎只说是梅一枝让带了来的。
暮云追进了院子,见到正捧着药碗的关鸿儒,便知梅一枝并没有骗他。
开口欲叫,就见关鸿儒进了正房,竟是没有看到他。
有些灰心丧气,但暮云追依旧沿着门廊走去,走到窗下,隔着窗纱见关鸿儒正捧着药喂给一个老父,另有那日见过的另一中年男子陪在一边。
暮云追也不叫人去叫关举人出来,痴痴的在窗下看了片刻,想着这至诚至孝的女子,才是自己的良人。
倒是那中年男子不经意的回头看到暮云追,便叫关鸿儒出去。
关鸿儒出来后,见是暮云追也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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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鸿儒听他如此说,笑着说道:“既然是他让你进来的,你可有什么事吗?”
暮云追心中凄凉起来,因是梅一枝让他进来的,所以才问有什么事,倘若是被人带来的,难道就不见不问?
“我想来看看你好不好,又要过年了,想着看你一眼,这一年也算是美满了。”暮云追说道。
又是一年韶华逝去,他依旧还要倚门卖笑,寻不到他的良人。
“我很好,你不必挂心。只是那等风尘之地,还是早早离了的好。倘或需要,我可请人将你赎出来,只是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并无它意。”关举人说道。
暮云追看着关鸿儒眼中的关切,那关切是真的,却无关情爱,“鸿儒姐姐,你当真不会要我?”
关举人坚定的点头,“你是一个好人,必会寻觅到一个只对你好的人。”
暮云追微微摇头,“鸿儒姐姐,我不会放手的。我就在那百花楼里等你,等你前来娶我。”
“你这又是何苦?”关举人摇头叹息。
“鸿儒姐姐,见过了你,虽知你不是我的,但心里总还是存了那么点贪念。倘或嫁了别人,找了一个满身酒色财气的女子,又或者遇见一个始乱终弃、寡情薄意之人,那我暮云追这一生便连那点贪念都没了,活着也没了意思。”暮云追落下泪来,想着那百花楼,他也待不了多久了。
比起后院的男人,青楼楚馆里的男人老的更快,如今他的心已经老的只能回忆思念关鸿儒了。
“那你便自己珍重吧。”关举人拱手说道。
“那男子是梅一枝的父亲吗?”暮云追又问道。
关举人点头。
暮云追了然了,果然梅家除了年纪最小,最是天真的梅一朵,是没人将他放在眼中的。
“鸿儒姐姐,回头见。”暮云追说完,又痴痴看了关举人一见。回头,究竟是多久,又要多久才能等着你回头?
关举人向暮云追点头,便转身又进了屋子。
暮云追在心中数着关鸿儒的脚步,想着只要她回头,他便为她留一辈子的心。
关举人终是没有回头。
暮云追失望的转过身去,他的心依旧全给了她,就算她不回头,他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华府的小厮,就算诧异也不显在脸上。
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泪痕,那小厮依旧原路送他回去。
暮云追原本以为会见到梅一枝向他耀武扬威,又或者苦口婆心劝着他放手,到了来时的后厅,只看到几个管家夫郎守在那里,梅一枝,华宝琴早走了许久。
暮云追再次确定了梅一枝对他的不在意,他对关鸿儒的感情,即便在自己的世界里再怎么轰轰烈烈,愁肠百结,相思刻骨,在梅一枝眼中,什么都不是。
梅一枝对他,就连厌恶也是没有的。
随着来人出了华府,看着华府外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面上带着喜气。
暮云追裹紧身上的衣衫,一年又一年,或许总会有一天,关鸿儒会被他感动。
“见到梅一枝了?他怎样?”百里沉醉问道,有那样一个弟弟,梅一枝也应当是十分泼辣的。
“见了,他,很好。”暮云追说道。
“不是你的,不该取。”百里沉醉叹息到。
暮云追看向一时神伤的百里沉醉,“小姐这话出自哪里?”
“佛家真谛。”百里沉醉说道,不是她的,所以只能放手,“暮云追,你会坚持多久?”
“……不知道,大概会是一辈子吧。”暮云追又问道:“百里小姐曾经放手过?”
百里沉醉看向暮云追微微一笑,华康没了第一子,可以有梅一朵。她却只是看着连城清的身影消失,连回忆都不曾有。
暮云追离开后,百里沉醉走进密室,打开那间只有自己进得了的房间,里面满满的都是华康画下的第一子。
抚摸着连城清的脸,百里沉醉苦笑一声,她比暮云追更要可怜,暮云追有与关鸿儒的回忆。
而她,就连回忆都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