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华康在忙着生儿子, 那边的华正君却发现了苗头不对。
本被当做秋后蚂蚱的红侧夫, 他不上蹿下跳了,安安静静的足不出户,反而更让人起疑心。
华正君叫来红侧夫身边的小厮这么一问, 才知道最后红侧夫有事没事就去宝筝那里坐着,且不到宝筝院子里关门不出来。
宝筝的亲爹王侧夫平日看着不言不语, 凡事不出头的,竟然胆大起来, 放任宝筝和红侧夫混在一起。
又将王侧夫、宝筝身边的小厮叫来一问, 红侧夫的算计就全在华正君的掌握之中了。
华正君接过身后张侧夫递过来的茶水,然后看向下边坐着的宝筝、宝琴。
下面的宝筝依旧是端坐着,嘴角带笑, 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宝琴与身边的宝筝一对比, 便显得坐没坐相,只略比一朵好一点。
碗盖无声的滑过碗边, 华正君垂着眼, 心里想着若是宝筝自己来告诉他红侧夫找他什么事,他便帮他一把,若是他还有意隐瞒,那他就不必去做滥好人了。
“眼看着宝筝、宝琴也长成大人了,也该给他们寻个亲了, 这宝筝可不必一朵小多少。”华正君垂着眼说道。
张侧夫一听忙接上话,“是呐,正君, 大公子只比少夫君小两个月。”
“哎,这倒是我的疏忽,一年到头的无事乱忙,反而把要紧的事给忘了。”华正君半真半假的感叹着。
宝琴侧着头看向他,刚要说什么便被张侧夫瞪了回去。
宝筝略有些紧张的捏紧手中的帕子。
“来,宝琴,到爹这边来。”华正君伸手去招宝琴。
宝琴忙将手中的点心放下走到华正君身边。
华正君摸着宝琴的头发,“看看我们宝琴,就快成别人家的人喽。”
“爹,你说什么呐。”宝琴害羞的扭向一边。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又不是外人。我们宝琴要嫁给谁啊?是定南侯家的小世子?还是连尚书家的大小姐?”华正君将采星端上来的玫瑰膏点心拿一块放在宝琴手中。
宝琴接过点心,咬了一口含糊的答道,“爹,我不嫁。”
张侧夫在他身后急得瞪眼,虽说是庶子,但既然正君能拿来随便的开玩笑,也就是说倘若正君愿意,宝琴要嫁过去也是可以的。倘若宝琴现在满口应了,为了下台,正君也会帮他筹划一二。
那边站着的王侧夫听到华正君提及连玉清的名字,忙向宝筝挤挤眼睛。
宝筝一愣,心中暗自揣摩华正君说这话的用意,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敢贸然插口。
王侧夫急得差点跳起来,他也暗想华正君说着话定有深意,但是机不可失,下次华正君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又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正君,论顺序,也该是大公子先嫁,小公子怎么好意思开口应你呐。”王侧夫体贴的将撷月手中的帕子递上去给华正君擦手。
“说的也是。”华正君自己擦了手,又用帕子揩去宝琴嘴角的碎屑。
张侧夫见到华正君的动作眉头一跳,再去看王侧夫,隐隐觉得王侧夫在嘲笑他不会教儿子。
王侧夫倒没有闲情去关心宝琴的仪态,一门心思只等着华正君接下来的话。
您倒是把话说完了啊,没得留下半句话叫人悬着心,说的也是之后,您怎么不让宝筝也来选选啊?
“正君,大公子的亲事……”王侧夫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华正君瞥了眼王侧夫,又见宝筝也屏着气等着他说话。
“宝筝的婚事,我自会做主。”华正君又深深的看了王侧夫一眼。
王侧夫一凛,知道自己逾距了,忙低下头垂下眼。
“爹爹,儿子不嫁。”宝筝不忍亲爹难看,忙开口说道。
“哦?如此我便多留你两年吧。”华正君随口说道。
宝筝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抿了抿嘴,又看向坐在华正君位子上的宝琴,“大姐姐回家之后,看起来孤僻了许多,往日的那些个朋友也不见来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如今一门心思回梅村耕田种地,哪还能那些个少年英杰混在一起。”华正君放手让宝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也不尽是爹爹说的那样。大姐姐的知交好友连小姐也有隐居的志向,只因一颗济世之心,才勉强自己留在京城,她最是能与大姐姐情趣相投的。”宝筝自己尚且没有发现,只是华正君并两位侧夫依然看到他脸上的红晕一片。
“哦。”华正君不置可否的看向杯中清茶。
王侧夫欲拦住宝筝,可是宝筝沉浸在助意中人和知交好友重聚的兴奋中,只想着这也算是成全了连玉清一回便也不去看王侧夫的眼色。
“更何况,大姐姐日日闷坐在康然居,大姐夫又是和她说不上话的,大姐姐心中的苦闷无人可说,想必只会更加的抑郁,倒不如抛下因连公子而起的芥蒂,让大姐姐放开心胸,邀请连小姐来与她谈天说地,这样,大姐姐说不定……”宝筝话说到这,方才注意到王侧夫的眼色,以后张侧夫瞠目结舌的样子。
“说不定什么?”华正君并不正眼看他。
宝筝讷讷不敢再说下去。
“张侧夫,去看看小厨房给一朵炖的汤好了没有,顺便带宝琴过去,也学学这门手艺,将来嫁了人也不会让人说嘴。”
“是。”张侧夫想着王侧夫这回定然有麻烦了,想着华正君这些年的手段,暗骂王侧夫不长记性,竟然还会犯在华正君手上。
“爹爹,我也去帮……”
“不必,你留下。”华正君依旧不正眼看他。
张侧夫将宝琴带了出去,就见到王侧夫、宝筝身边的小厮都垂着头站在屋外,暗想这些人都是华正君分给他们的,经了华正君手的人,那必然就是华正君的人了,也只有那不长脑子的才会以为他们跟久了就能被笼络住。
宝琴回头看了一眼,“偏心眼,为什么只要我学炖汤啊?”
听到宝琴抱怨的声音,张侧夫伸手掐了他一把,“要死了,快闭上嘴。”
宝琴不情不愿的跟着张侧夫走向小厨房,张侧夫跺了跺脚,他自认不笨,怎么就偏偏养出宝琴这样的性子。
屋里,华正君依旧坐在位置上,只慢慢的喝茶吃点心。
宝筝的后背一凉,只能按下心头的慌乱静静的坐在一边,手中用力的掐着帕子。
“没话说吗?我倒不知,这做兄弟的什么时候还能管着姐姐姐夫说不说得上话,我更不知道,这大家闺秀的,什么时候又知道外边的小姐有什么志向?宝筝,你来给我说说。”华正君摸着晚上的绞丝金镯。
“爹,”宝筝叫了一声,吞了吞口水,“我见姐夫目不识丁,姐姐又满腹诗书才这样说的。而且,连小姐才满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单单说她的七绝便是……”
“吭吭。”王侧夫见华正君面上不悦,忙打断宝筝的话。
“说啊,你怎么不让他接着说?这主子说话,还得看你的脸色不成?”华正君眼中厉色一闪。
王侧夫心中一颤,猜测华正君已经知道他们最近筹谋的事情,自觉没有退路,一咬牙上前说道,“正君,奴才不敢。只是见大公子早于那连小姐情根深种……”
华正君低头不语,王侧夫便豁出去,一口气说了下去,“早些年,连小姐经常出入府中,大公子便仰慕她的才华,只是那时年岁还小,便没做他想。如今,大公子年龄也到了,连小姐又还未成亲,岂不是天作之合?更何况,那连家的公子如今做了清君,备受皇上宠爱,市井皆知他便是未来的皇夫无疑,倘若华、连两家联姻,对华家也有好处。”
华正君抬眼扫了他一眼,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平日不开口,一开口便说的人哑口无言。
宝筝不禁感叹还是亲爹疼他,一双眼睛感动的看向王侧夫。
“正君,连小姐对宝筝也有意,倘若不让二人在一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更何况日后,清君成了皇夫,连家兴盛起来,万一对华家怀恨在心……”王侧夫又循循善诱道。
华正君伸手摩挲着自己的镯子,一只手腕上戴了四个镯子,每一个都是他珍爱的。
王侧夫自以为说道了点子上,便对宝筝使了个颜色。
宝筝忙跪下,“儿子求爹爹成全,儿子今生非她不嫁。”
华正君冷眼看向他,眼中略有些失望,华家会怕连家?没有华家连城清就连那皇城宫墙都进不去。
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华正君一手扶额微微的摇摇头。
“爹爹,求爹爹成全。”宝筝看着华正君的神色忙叩下头,头砸在厚厚的地毯上,虽不疼,但心也一颤。
“成全你可以。”华正君伸手敲在桌面上。
“多谢爹爹。”宝筝和王侧夫面上俱是一喜。
“但是私相授受,华家丢不起那个人,我今日便放你出府,对外只说你暴毙了。你乐意去找连玉清便去找她,乐意去见其他人也自去见。只是不许再说你是华府的公子。”
华正君字字掷地有声,宝筝的手缩起,心中拿不定注意,只是可怜的望向王侧夫。
“正君,这么大的事,哪能开玩笑?”王侧夫讪笑着说道。
“玩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跟你开玩笑?”华正君斜睨向王侧夫。
王侧夫的脸一僵,华正君每次不留情面的时候就是他要将你彻底赶尽杀绝的时候,“正君,这事,至少也得老夫人,将军同意……”
华正君斜靠在茶几上,“王氏,忘了我当初说的吗?后院是我的,你们也都是我的,我要你们生你们便生,我要你们死,你们便死。”
“不,正君,将军不会同意的。”王侧夫低声强辩道,他这么多年的温柔小意总是有点作用的,至少比起张侧夫,将军更喜欢他,更乐意到他那里去。
华正君冷笑一声,“夫妻同体,我的意思便是将军的意思,亏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聪明人,最后反而糊涂成这个样子。”
王侧夫膝下一软,处置一个少爷公子的事,正君都能轻易说出口,那他必定已经说服了将军。
王侧夫跪在地上,“正君,你不是还让宝琴选那连小姐吗?宝筝不求那侯门世子,只要一个尚书家的小姐就好。”
华正君居高临下的看向他,“说你傻,你还真傻。我让宝琴选,是我乐意的。我既然没让宝筝选,那他不管选什么,都是抗了我的意。宝筝,你现在可还愿意选那连玉清?”
“宝筝愿意。”宝筝脸上两行泪水落下。
“不后悔?”
“不悔。”宝筝一咬牙说道。
“好,”华正君拍手说道,“华府的一丝一线皆由专人制造,有华府的标记。采星,给他换上外边买来的衣服,带他从后门离开。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以后还是告诉别人你姓华,就算你进了皇宫,我也有本事封了你的嘴。”
“是,宝筝明白。”宝筝又一次跪下。
“正君,正君,你不能这样。”王侧夫欲伸手抱住华正君的腿,撷月将他挡开。
“王氏,你也在我身边多年了,也该有些见识,你总该知道这样哭闹的下场是什么。”华正君站起来,伸手弹了弹裙子,“稍后柳严会派人送你出府,到了园子里,你自己慢慢反省吧。”
王氏呆住了,此刻没有闲心去想宝筝以后怎样,只是一想到那园子就头皮发麻。
他大半生顺风顺水的过来了,后半生却要被关在一个小屋子度过。
“正君,你可怜可怜我吧,都是红侧夫多嘴,我又一时糊涂,听信了他的话。”王侧夫大声的嚎了起来。
“你叫的声音越大,日子越惨。”华正君斜着眼看向他,“你也算跟了我一辈子,撷月,告诉柳管家以后别让他冷到饿到。”
“是。”撷月应道。
被采星带去换衣服的宝筝走了出来,一身也是锦缎,但看其色彩便不如他以往穿着,宝筝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但一想到可以和连玉清在一起,便将心头的悔意压下。
跪下对着华正君,王侧夫各自一拜,然后咬着牙含泪跟着采星走了出去。
王侧夫欲伸手去拉他,嘴中却不敢叫出口,只能用帕子塞着嘴巴呜咽的哭两声。
“走,去看看汤好了没有。”华正君扶着弄辰的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