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司言又一次等到晚上将近十点, 才看到靳明乔的车子拐进了巷子口, 两个人下车来还又腻歪了一番,这才肯进家门,顿时就忍不住叹气道:“我的亲妹妹哎, 能不能让你哥睡个好觉?”
廖司南瞪他:“说得好像不等我你就会早睡一样!”
“……那也不一样!”廖司言跟着她进门来,“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回来这么晚?百货行有事?还是制药厂?”
廖司南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说道:“二哥,跟你说个好消息, 盘尼西林研制成功了, 已经开始进入批量生产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廖司言顿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么快?!”
“毕竟国外已经开始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可能出现的副反应研究员们心里也多少有点数, 所以进展还算比较顺利。”廖司南解释道,“而且我们太需要这个了, 毕竟不是和平时期。就算华中区现在看上去这么美好, 也不是每一天都这么和平喜乐。”
廖司言听她话里有话,也就先压下关于对盘尼西林的那些问题,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廖司南抿了抿唇:“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跟你说,可能我要跟靳爷结婚了, 所以,明海城以后,就剩你一个人在撑着了。二哥, 你要努力呀。”
廖司言冷笑:“你也不数算数算,咱们在一个家里住了多少年了?就这点小伎俩,还妄想骗过我?你当我是母亲吗?”
廖司南抿了抿唇,说道:“太晚了,二哥你还是快去休息吧。”
廖司言正要说教她一顿,廖司南又说了:“明天靳爷会去跟你商量的,到时候盘尼西林的事情,也会一并跟你说了。”
廖司言这才暂且放下了心,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就快些去睡觉吧,都十点了,以后不许回来这么晚了。”
廖司南吐了吐舌头,心想以后要是晚了就不回来了呗。
这一夜,廖司南又梦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她梦到自己被抓到了一个实验室里面,里面关着很多人,穿着白大褂的,似乎都是日本人。廖司南猛地惊醒,睁开眼来,天色还未大亮,东方正是雾蒙蒙的一片白。
廖司南大口喘着气,然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窗户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冷风吹进来,身上的睡衣一下子凉了个透彻,冷的她哆嗦起来。
奶娘起床煮茶,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口的大小姐,连忙惊呼着跑了过来:“瑾如,瑾如!你这是怎么了?要感冒的!”
廖司南回过神来,对着奶娘笑了起来:“我没事儿,做了个噩梦,有点怕,就爬起来了。”
奶娘连忙拿了外套给她穿上,关了窗户,推搡着她往房间里走:“那也不能站风口上哪。快躺回去,再睡一会儿,做好了饭奶娘再来喊你。”
廖司南乖乖地应了下来,又回到被窝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折腾了一个早上,待起床的时候,廖司南就觉得有点不太好,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有些重,就知道她可能要感冒了,果然还是太高看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但是今天还有一大堆的事儿在等着她,都很重要,也很着急,廖司南咬了咬牙,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出门去。
走出家门的时候,看到靳明乔的车子就停在自家门口,廖司南一团浆糊的脑袋才突然清醒过来,靳明乔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而她爹,就在身后,马上就要出来了!
廖司南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即就跑到靳明乔的车子旁边,跟他说道:“靳爷,你快跑!我爸要出门了!他会看到你的!”
靳明乔看她慌慌张张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就下车来,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就伸出胳膊,将她揽进了怀里。
但是在听到这几句话之后,脑子也有瞬间的懵逼:“……所以呢?我为什么要跑?”
唉?廖司南眨了眨眼,是哦,为什么要跑?她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一直都不希望二哥或是表姐将她的恋爱关系说给家里人,但那也不过是,希望能等到合适的机会,由自己亲口说出来。但如果在那之前,就被父亲偶遇了的话,也没什么呀。
想了半天,廖司南觉得,这大概就是,读书期间谈恋爱,害怕被父母看到的那种慌乱吧?那些年早恋的后遗症啊。
靳明乔看她一脸呆萌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睡醒,但是心里依然有些小介意:“瑾如是觉得我见不得人吗?”
廖司南连忙摇头,傻傻笑着:“嘿嘿,没有啦。昨天没有睡好,刚刚迷糊了。”
靳明乔不依不饶,幽幽地说道:“你嫌弃我了,是不是?我这么大年纪了……”
廖司南:“……”她三哥那个脑子,还真是愁人,明明算不上聪明,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蛇打七寸,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靳明乔竟然还记得。她要怎么做才能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嫌弃他年纪大?
可能廖司南思考的时间太长了,靳明乔的声音更加低落了:“看,瑾如果然是嫌弃我,都没有亲亲安慰了……”
廖司南立马踮起脚,主动亲了上去。
靳明乔弯下腰,唇角微扬,立刻就凑了过去,迎上佳人的亲亲。
就在这时候,廖延龄刚好走出大门,正要喊“瑾如”,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间目瞪口呆。
林清看到廖延龄的时候,连忙也从车子上走了下来,生怕长针眼儿似的,目不斜视地看了过去,然后提高声音使劲干咳了一声,笑容满面地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廖先生,你好。”
廖司南猛地推了一把靳明乔,整个人突然就红成了煮熟的虾,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不是没想过会提前被父母发现,但是她预料的剧情不是这样的啊!
靳明乔握着她的手依旧不肯松开,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拉着廖司南走了过来,站在林清身边,也没说话,像是在等待父母向老师介绍时的小学生。
廖延龄看着眼前的人,心情复杂,一股火气也蹿了上来,不仅看向林清的眼神十分不友好,再看向靳明乔的时候,恨不能撩起旁边的扫帚拍到他身上去。
春末的清晨,天气还是有些冷,廖延龄木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头皮发麻的同时,也开始冷静下来。他一向是个开明的父亲,尤其在经历过骆云航的事情之后,他一直觉得愧对了廖司南,便对她有些放纵了。
“瑾如,这位是”开口的时候,廖延龄牙齿咬的咯嘣响,看向靳明乔的眼神,也可怕得像是要杀人一样。
廖司南也冷静下来了,大大方方地牵着靳明乔的手,抿唇一笑:“爸爸,这是我男朋友。”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廖延龄听到这话完全不意外,但是想起来,瑾如跟骆云航解除婚约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廖司南心里数算着:“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廖延龄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才三个月就……”作为一个老年人,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他到底也没好意思把“亲吻”两个字说出来,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很好地解释了一切。
廖司南嘟了嘟嘴:“那有什么?我喜欢呀。”
靳明乔心花怒放,看着小姑娘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粉嘟嘟的唇仿佛格外诱人,便说了一句:“外头冷,先上车,廖先生也一起吧。”
廖延龄冷哼了一声,拂袖上了车。他当然得跟着,要不然谁知道这禽兽一会儿还要对他的小闺女做什么!
廖司南对着靳明乔吐了吐舌头,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轻声撒娇道:“靳爷,一会儿您态度可要好一点,那是我父亲。”
因着严咏梅和廖司童的事情,家里的关系一度冷淡了不少,母亲这两个月几乎都没有跟父亲说过一句话,直到最近这几日,才算是渐渐缓和了。廖司南也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再怎么觉得委屈,也不可能会离开父亲,所以,她也就只能让两个人找个机会冰释前嫌,也好在孩子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能够相互帮扶。
所以,她在这时候提出结婚,虽然对家里人来说,的确意外了些,但未尝不是个好机会。
“好。”靳明乔摸了摸她的头发,唇角就弯了起来。
憋了一路,廖延龄心里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快到铺子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却是问道:“你们这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哪?”
廖延龄严厉的声音听上去阴测测的,他想着,要是这小子敢说半个“不”字,或是“还没考虑过”之类的,他就把手里的饭桶直接砸他脑门上。
靳明乔却是丝毫不意外,当即就回道:“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那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廖司南也点了点头:“爸爸,本来我也想着今天先跟您说一声的,没想到……嘿嘿……”
靳明乔捏了捏她的手心,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瞥了她一眼。
廖延龄稍微有些放心了,又说:“那抽空儿,带上令尊令堂,咱们两家人见个面,把这事儿定下来吧。”说着,廖延龄看了一眼开车的林清,心想自己没有冲动是对的,看来这人并不是瑾如男朋友的长辈。
靳明乔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车子在廖家的玉石铺子门口停下来了,廖延龄便也不再刻意为难两个年轻人,提着饭盒下了车,又转过头来,说道:“瑾如,快下车了,既然都到咱家铺子门口了,爸爸今天教你一些玉石生意上的事情。”
廖司南应了一声,悄悄跟靳明乔说:“上午你先去忙吧,我跟二哥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到时候咱们再说那些事儿。”
靳明乔点了点头:“好,有事就去找我,我去百货行看看。”
看着靳明乔走了,廖司南这才转身进了自家铺子,廖延龄已经坐在里间休息室等她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廖延龄坐在那里,眉头就皱了起来,“可知道是什么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责怪起来,“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
到底是父亲,这话还是没法轻易说出口,只是干咳了一声,又说道:“若是他骗了你,可怎么办?”
廖司南理直气壮:“他骗我什么呀?骗钱?咱们家又不是没被骆家骗过钱,还差这一点啊?再说了,如果他让我高兴了,给点钱就权当买开心了呗。”
廖延龄无言以对,仔细想想,竟然觉得这话还十分靠谱。千金难买我乐意,若是能花点钱让家里人开开心心的话,他倒也不是舍不得。
“如果是骗色,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呀,我也不吃亏。”廖司南又说。
廖延龄,气的都快要心肌梗塞了,指着她,手指哆哆嗦嗦的:“……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二哥呢,把他给我喊过来!”
“关我二哥什么事?”廖司南撇了撇嘴,“爸爸您别是个老古董吧?跟喜欢的人亲一下怎么了?又不犯法!”
廖延龄瞪着她,半晌才颓败地叹了口气:“你是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万一这第一次嫁不好,后头就更难了。”
廖司南又顶了一句:“我也没想着再嫁第二次啊。”那也得看靳明乔让不让了,她怕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说了可能要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