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换货的事情发生七天后, 李巡捕再次上门来, 笑着说道：“廖大小姐，案子结了，咱们大队长让我来问问, 您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廖司南想起那略有些傲慢的年轻人，顿时有些犹豫：“这……不必了吧？案子结了自然是要恭喜各位, 但是这也没必要请我吃饭呀。”

李巡捕又说：“大队长说了，既然承了您的情, 有些事就要跟您说一下。我们查到了秦太太家里, 找到了那个偷换了秦太太衣裳的恶婆子，她说了好些事呢。比如，这个主意是谁告诉她的……”

廖司南眼皮一跳, 笑了笑, 说道：“今日刚好学校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儿, 那就去吧, 在什么地方？”

李巡捕连忙弯了弯腰，请她上车：“在玉食楼，大小姐请。”

廖司南进到二楼包间的时候，苏大队长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便连忙笑着道歉：“不好意思, 让您久等了。”

苏哲微微一笑，对着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无妨, 能跟廖大小姐一起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廖司南听着他话里有话，只是抿唇笑了起来，然后坐在了他对面。

苏哲点了菜，看着服务员走出了包间，带上门之后，才说：“多谢廖大小姐的帮助，才让我们破获了这么一大个案子，这才刚刚春天，咱们今年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

廖司南笑道：“苏大队长您客气了，我是个生意人，最讨厌的就是欺诈这种行为，既损失了钱财又损失了客户，得不偿失，自然是要给自己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至于破获案子的事情，那是巡捕房的功劳，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苏大队长这么说，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苏哲又说：“那我们这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廖司南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一直念着秦太太家里那个婆子供出来的消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哲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直接说道：“今天请廖大小姐过来，一是为了表示感谢，再就是，刚好我这里拿到了一些可能对廖大小姐有用的信息。”

廖司南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十分迫切。

苏哲微微一笑：“那个婆子说，半个多月以前，她在街上帮秦太太买香烛的时候，跟一个男人撞了一下，回头就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张纸条。”

说着，苏哲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照片，递了过去，又说：“这是我拍下来的，原件已经在档案室备案了。不过，这个人，并不清楚长相，茫茫人海，怕也不好找。而且，从始至终，他也没去找那个婆子分过赃，所以，就算我们找到了他，单凭这一张纸条，也没办法给定罪。”

廖司南倒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将照片接了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字，最上面几个字写的格外大：“告诉你一个发家致富的方法。”

下面几行小字，就是让她去偷秦太太的新旗袍，然后找个店给她仿冒一件，偷偷换了，秦太太肯定会把仿冒的拿回去重新换一件，这样她就可以把秦太太的拿出去卖掉，赚些钱。

廖司南迅速看完了，抬起头来：“那其他的那些太太们呢？来我的店里退换货的那些人，她们应该不是被这个秦家的婆子忽悠的吧？”

苏哲点了点头：“虽然她们并没有收到这样的纸条，但这个主意，也是偶然中得知的。她们这些人，本就是随便找些活儿干又不肯吃苦的廖大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吧？”

廖司南点了点头，就跟沈玉华曾经找的那几个来店里刁难的女人一样呗，她是知道的，有些人专门做这样的活儿，钱不少又轻松。

苏哲继续说道：“她们这些人，每天都出门打听一些事情，寻找这样的活计，就是在闲聊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说起秦家这个婆子，因此发了一笔横财，这才起了心思。”

廖司南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您有没有问过，她们的本钱哪来的？我这店里的衣裳，可不便宜。”

尤其是她们那样的人，别说是一百大洋，就是五个大洋，都能省着用大半个月，哪里舍得用一百大洋来做这样的冒险？

“说来也巧，就在她们听到了这个主意之后的第二天，就打听到了一家专门卖二手货的铺子，里面，就有你们店里的新款旗袍，而且很多都是没有穿过的。说是好写太太小姐，买了不喜欢又懒得退，便随手卖给他们了，只要两三个大洋。”

听完这句话，廖司南终于确定，这是针对明星服装店，特意筹划的一场阴谋。

苏哲看着她的脸色，又说：“但是那家店，就在昨天，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就已经锁门走人了。店的位置很偏僻，周围并没有多少人，也就没能打听到，店主人是什么时候开店的，又是什么时候关店的。”

廖司南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失望，但仍是对苏哲道了谢：“谢谢苏大队长今日愿意跟我说这些，这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这时候，服务员敲了敲门，陆陆续续将饭菜送了上来。

苏哲也不再多话，递过筷子：“咱们先吃饭，不说这些了。听心洁好多次说起廖大小姐，我还以为也是个跟她一样，又倔又不听话的野丫头呢，没想到，竟然是个又聪明又好看的姑娘，没能早点认识，可惜了。”

廖司南尴尬地笑了笑：“您说笑了，能认识苏大队长，才是我的福气呢。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算是上头有人了。”

苏哲看她一眼，唇角带了些微笑意：“没问题，以后要是店里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

这段饭吃的倒是主宾尽欢，廖司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而苏哲看上去心情也不错，甚至还将她送到了服装店门口，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离开了。

目送着苏哲拐出了巷子口，廖司南这才进店里来。秦浩风将这几天的账本递了过来。

新的布料和款式，的确给服装店带来了新一批的人气，但是比起之前，仍旧还是少了不少顾客。廖司南认真地算了一下，现在的收益，比起之前，少了大概四分之一。

廖司南却是舒了一口气，这个收益，才符合她最初的估算。终于的话，服装店的客户，算是稳定下来了吧？

秦浩风很忐忑：“大小姐，收益比以前少了一部分，咱们要不要再想个法子？”

廖司南笑了笑：“不用的，这样就很少了，除去工钱和成本，每个月利润大概800-1000大洋，作为服装店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秦浩风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却也没多问，既然大小姐觉得没问题，他就老老实实继续这么经营下去就好了。

廖司南笑着跟几位客人打了招呼，跟她们介绍了几种新上的布料，又问道：“各位太太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如果对布料有特殊要求的话，尽管说，咱们会努力去寻找的。”

今日来的，正是秦太太和她的几位牌友，仿佛是对前段时间的事情感到十分歉意，这几日来，秦太太每天都带着几位牌友来挑选衣裳。

听了这话，秦太太便笑了起来：“有这么好的料子，怎么没早一点拿出来？”

“这不是最近才刚买到嘛。”廖司南也笑着回她，“其他的颜色花纹，我也会继续去买的，太太们若是有空，每七天来一次就行了，咱们以后固定每七天上新一次。”

“这样好，省的错过了。”几位太太说说笑笑，选好了自己喜欢的料子，就拿去制衣间量尺寸了。

廖司南也不再耽误，立刻就又出了门，正巧飞毛腿也正拉了一位客人到这边，连忙就跑了过来：“大小姐，要去哪里？我送您。”

“去这儿。”廖司南将纸上的一个地址给他看了看，“你经常走街串巷，应该认识这个地方吧？”

飞毛腿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小姐坐稳了，大概得半个钟头的时间。”

廖司南应了一声：“嗯，没问题。”的确是远了一些，但是她既没有车也不会开这个时代生产的车子，出行还是黄包车最方便。

廖司南一路上都在看那张照片，上面的字迹很清晰，落笔转折处也很有个人特色。关键是，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的人，绝对不会是个泛泛的普通人。但是她对这个笔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还是回头让二哥和他的朋友们也帮忙看一看吧。

正想着，飞毛腿就停了下来，喊道：“大小姐，到了，可是这家铺子关着门呢。”

廖司南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家二手店铺门口，仔细看了看门上的锁，很新，顶多也就用了不超过十次的样子，锁芯还是崭新的，磨损都几乎看不到。但是铺子的门却很破烂，常年的风吹雨打，有几块木板已经被彻底腐蚀了，露出来一个洞。

廖司南透过这些缝隙和孔洞往里面看了看，里面的确还剩下几件衣裳，挂在架子上，但是里面太暗了，她也不知道那些衣裳到底是不是自己店里卖出去的，还是他们从其他地方弄来的。

飞毛腿看她不停地往里看，便问道：“大小姐，您是想看看里面吧？这里我来过几次，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要不，咱们找巡捕房把门打开吧？”

廖司南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便又绕着四周转了转，看了看周边的景色。还有孤零零的这一排几件污渍，都是一些小商铺，前三家卖的是一些农家货，门口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每逢一六开门”。

飞毛腿跟她解释说：“这一片南边是个村落，专门养殖各种猪牛羊。这几家店大概就是用来卖各种肉和肉制品的，每隔五天来卖一次。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想要新鲜的又便宜的肉，他们就会在那时候赶过来买。”

廖司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你能不能帮忙问问，这家二手店，都有哪几天开过门？”

飞毛腿连忙应了下来：“大小姐要是有空儿，咱们这就去问问，我有个同伴，他家就是那个村子的，所以我去过好几次了，离这儿也不远。”

廖司南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但是这一趟，收获并不大。每逢一六，村长会找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将各家想要出售的猪牛羊鸡鸭鹅拢在一块儿，记好账，一起带过去出售，所以每次去那个铺子里的，都是那几个年轻人。全都问了个遍，也只知道，那店铺在半个月前，开过一次门，去了好几个婆娘买了衣裳，然后下次他们再去，那店铺就锁上门了。

廖司南想了大半天，晚上的时候，还是去找了二哥，跟他说了这件事。

“你去见那个苏大队长了？！”廖司言陡然拔高了声音，“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廖司南眨了眨眼：“二哥你也没说过你认识他呀。而且我是为了追问这些信息才去的，又不是为了去吃饭。”

廖司言叹了口气：“总之，你以后离这个人远一点，他可不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廖司南并没有放在心上，很随意地应了一句：“哦，我知道了。那这件事怎么办？要是没有线索，就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很莫名其妙啊。”

“我会去查的，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廖司言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也没有打算现在就告诉妹妹，还是等拿到证据了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廖司言就带着字迹的照片去好了童晓光。

“你怀疑，是四市商会？但是，我记得服装店开业的时候，李绅不是去捧场了吗？”童晓光皱了皱眉，还是没想明白。

“大概那时候，他也没想到，瑾如能把生意做得像模像样吧？说实话，连我也没想到，只是想让她开心些，所以才让她去做了。”廖司言笑笑，“但是很显然，现在不一样了。瑾如的服装店，对李绅的店，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童晓光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瑾如的服装店，价格虽然很高，但是李绅那家店，也不见得便宜。而且小女孩儿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要强得多，更理解女人喜欢什么，款式和布料，要好看的多。都花了一百呢，还在乎那八个十个大洋？”

“但是，没证据啊，做的太干净了。”廖司言坐在沙发上，往后仰了仰，叹口气。

童晓光笑了笑：“交给我吧，刚好最近才认识一个英国来的侦探，我让他去试试看。”

廖司言连忙坐直了身体：“真的？！那就交给你了，最好快一点，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找到证据。哦，对了，那个二手铺子，我找了几个人在那盯着，暂时先不让人靠近。一旦有人去开门，直接抓回来。”

童晓光应了一声，又问道：“银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政策又变了！”廖司言愁的不行，“本来都说好了，只差印.钞机和保险箱了，北方形势一变，咱这边也被暂缓了。”

“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人，赶紧把手续弄好？”

廖司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你帮我问问吧，要是不好办，那我就再等等，反正百货行的红利，也够我折腾几年了，就权当歇息一阵子。”

“你倒是想得开。”童晓光笑他，“不过偶尔休息一下，也不坏。”

两人说说笑笑的，又去一起吃过了午饭，才分开。廖司言直接去了妹妹的服装店，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去看看妹妹生意上的事情。

几天后，童晓光带来消息，说是通知了巡捕房，要去把那个铺子打开来看一看，问廖司南要不要一起过去。

“去，我这就过去。”廖司南连忙穿好外套，催促着二哥一起往外走，“咱们现在就走吧，别让人等久了，我还要看看那个铺子里面，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到了之后，巡捕房的人也正好到了门口，正在开锁。

李巡捕笑着跟廖司南打了一声招呼，看到门锁已经被据开了，连忙说道：“廖大小姐也进来看看吧，这些衣裳，看看有没有是大小姐店里的。”

廖司南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一眼就先看到了架子上的那几件旗袍，走过去拿在手里挨个看了看，已经没有自家店里的衣裳了，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桌子上遗留的东西，只有一个算盘几张收据单子。

廖司南正要把收据拿起来，童晓光抢先说道：“瑾如，这个给我吧，字迹跟照片上的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个人的，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廖司南便点了点头，转身递了过去。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就没再有别的发现了，廖司南挫败地站在门口，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找到证据。

这时候，跟童晓光一起来的那个外国人说话了：“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综合来看，来过这店里的，应该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开收据的这个，姑且算是管事的吧。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岁，身材不高，偏瘦，戴眼镜。”

这人的中文倒是说的十分好，廖司南抬眼看了过去，又说：“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很多，去哪里找啊？”

童晓光笑道：“其实我跟你二哥，有特定的怀疑对象，只差在证据。这样的人，我们也找到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证明他来过这里，这单据是不是他写的，这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

廖司南抿了抿唇，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有个东西，应该可以帮的上忙，是她前几天跟重阳丝的客户交易的时候，对方通过位面商店赠送给她的一样“有趣的东西”。廖司南记得那个东西的作用，可以看到特定时间内某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只能用一次。

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屋子外面找证据去了，廖司南便偷偷将那个小道具从包里拿了出来，然后自己站到了衣架后面那个隐蔽的角落里，激活了道具。

廖司言跟着在外头转了两圈，没看到妹妹，连忙又回到屋子里来，边走边喊：“瑾如！”

廖司南刚巧看到关键处，就没理他，继续看了下去，然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可能会留下证据的地方。

“二哥，快来帮我找找，看她们有没有掉落一些纸片什么的……”刚刚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在这里不小心遗落了一张折叠的很小的纸张，而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直到他锁门离开，都没有人注意到那张小纸片。

廖司言赶紧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小纸片？”

“找到了……”廖司南从身后的小窗户缝里，将小纸片抽了出来，打开来一看，是一张收据，上面盖着四市商会的印章，顿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廖司言也走了过来，借着光线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粮食？！他们收购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廖司南又仔细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张单据上面，写的是收购玉米和小麦，而不是面粉：“这么大的量，是明海城一年的农作物产量吧？”这是要垄断吗？

廖司言沉着脸：“这事儿你别多说话，就当是我找到的，我拿去给晓光，也暂时先不要透漏给巡捕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