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求谁呀?”衲敏奇怪了, 这八福晋郭络罗氏不是早就跟廉亲王和好, 都怀孕好几个月了,如今,风闻, 这廉亲王为了能一举得男,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 竟然连雍正派的差事都给辞了,安心在家做“孕夫”。雍正一气之下, 夺了他“和硕”封号, 摘了他顶子上两颗东珠,革了他顶戴花翎。这察尔汗多尔济,该不会以为廉亲王要倒霉, 又要来当人家儿子的便宜爹爹吧?
完颜氏呵呵哂笑, “他还能求谁?不是公主,就是格格, 反正, 都是你身边的女儿!”
完颜氏能通过民间渠道得到消息,雍正自然也能通过官方渠道获得情报。十三坐在雍正下首,不安地问:“四哥,这个察尔汗多尔济不是已经在本部族定了个正妻吗?怎么又没了,又要来朝廷求亲。难道, 他真是个克妻的命?”这样一来,指了谁家的格格,都是得罪人啊!谁愿意把好好的姑娘嫁给个克死五个未婚妻的人啊?
雍正冷哼, “这都谁传出来的!分明是不安好心,破坏蒙古和朝廷和睦。”
十四坐在十三身边冷嘲热讽,“谁传出来的都一样,反正这事儿是真的!前几年我到蒙古打仗,还只听说他克死了仨老婆。这才几年啊?可就成了五个了?这么着想,去年他求八嫂,不会是因为八嫂命硬,生来就没了爹娘吧?嗬,有意思!这蒙古人,怎么跟汉人一样迷信起来?”
十六庄亲王坐在十四对面,“无论如何,他亲自上京来求,咱们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可是,圣祖孝期未过,又不能大选,想给他指个满洲大姓的清贵女子都不成。”
“对呀,圣祖孝期未过,宗室女也不能现在就出嫁。要是先指了婚,到时候未过门就先死了,那察尔汗这克妻的名头,可就坐实喽!”十四唯恐天下不乱。
十三皱眉,“这事恐怕已经在大臣亲贵中传开了。不能随便指婚,指了肯定是得罪人。如今,朝堂虽说没什么大乱,可潜在危险不少,绝不能因小失大。可如果不指婚,又要凉了蒙古的心,这可如何是好?”
十六想了想,“横竖那察尔汗还要两个月才来,到时候,恰巧是小公主的百日。不如,咱们就用‘拖’字诀,好好拖他一拖,就说是,公主百日,皇上忙着庆祝,不谈婚事?”
十四“呸”的一口吐过去,“你也不能挑个好理由,一个公主,又不是太子,你以为察尔汗是傻子?”
“公主”没法当成理由,可是,公主之母,未必不能想出法子。雍正坐在上座,听几个弟弟商量,突然就想起来,皇后在处理八福晋和离事件中,表现出了极强的协调能力,其手腕温和而有力,不费力,不流血,就使得朝廷相关力量得以重新组合,前朝得以暂时平衡。察尔汗求亲,此事,也事关宗亲室女,满洲贵女,若能由皇后出面,说不定,就不用满朝大臣花费时间,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上了。
想到这里,雍正站起来,“这事就暂时这样吧,你们先去忙大事要紧。”叫弟弟们跪安,自己去平湖秋月找皇后。
衲敏正坐在镂花窗前喂小公主,窗上挂着纱帘,透过纱帘往外看,就是福海景观。看着小公主吃的满头汗,衲敏拿过来棉布帕子轻轻擦拭。也许是打扰了小家伙进食,惹得她很是不满,挥舞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衲敏兴起,捏捏她小鼻子,“你呀!又没人跟你争!”
话音未落,就听雍正在门外问:“争什么呀?”
衲敏急忙拉着衣襟去挡公主脑袋和她吃饭的“饭碗”。哪知雍正话音未落,人已经迈步进来。碧荷连忙借着请安的机会,几步跨到门边,拉下门帘,挡住高无庸等人视线。
至于雍正,他则是一进来,就愣了。到底是当皇帝的人,马上回神转身,背对皇后,咳嗽一声,说:“原来朕的大公主在吃饭啊!那朕,等会儿再来。”说着,拔腿出门。
衲敏也羞红了脸,一只手挪开公主的头,一只手扣扣子,还抽空瞪了碧荷一眼。碧荷满腹委屈:王五全你个混蛋,万岁爷来了都不通报!早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过了一刻,雍正再进来时,满屋里,就剩下一股淡淡的奶味儿。雍正抱抱闺女,看着睡着了,就交给奶嬷嬷放到里间,伺候的人也极有眼色地退出去。
屋里就剩下雍正和衲敏,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雍正打破僵局,“呃,那个,皇后,你亲自喂大公主吗?”
衲敏点头,“是。”顿了顿,“皇上不要怪奶嬷嬷们,是臣妾自作主张,听说,民间有句话,叫亲娘的奶养人,孩子能活得健壮。所以,……,皇上,您不要责怪内务府,他们选派的人都很好,很忠心。只是,臣妾想跟公主在一起,请皇上不要怪罪!”都是你不好,闲着没事来干嘛!害的我闺女都没吃饱!
雍正见皇后说的可怜,加上刚才那一幕确实令他震惊而倍感温馨,内心,其实也不愿意责怪皇后。叹口气,“皇后,其实你也知道,祖宗有祖宗的规矩。罢了,反正,是个公主,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吧!”
衲敏听了,马上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当即给雍正飘飘下拜,“臣妾多谢皇上!”
雍正扶起衲敏,“皇后言重了。坐吧,朕今天,是有事来找你!”说着,把察尔汗多尔济的事说了。
衲敏心里暗骂: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儿!当初年氏刚出月子,你就叫她侍寝,结果怎么样?流产了!听太医说,往后再也不能生了!人家贵妃还不到三十岁呀!我这公主才四十来天,你就叫我参加工作,就不怕我坐下什么病根儿?就连资本家,还给三个月产假呢!果然是封建社会,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心里想什么,嘴上偏不能说出来,捏着帕子想了想,笑了,“这个察尔汗多尔济,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他既然能知道八弟妹跟廉亲王闹别扭,自然也更加知道圣祖孝期未过,未有大选秀女。挑这个时候来,只怕,心里头,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只等到了京城,打听清楚,就去提亲呢!”
雍正一听,有道理呀!这个察尔汗,出牌向来不按套路,莫非,真如皇后所说?如果是他自己挑中的,那人家就只能怪自己倒霉,埋怨察尔汗,怎么也算不到皇帝头上。如此一来,既不会得罪人,又能安抚蒙古,一切顺利解决。看来,有关察尔汗的来意,还得细细打听才是。想到这儿,问衲敏:“依皇后看,接下来,可要怎么做呢?”
衲敏笑了,“皇上早就有主意了,偏偏还为难我!我一个妇人,又不懂政事,能有什么主意呢?不过是等等看,等那察尔汗来后,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对症抓药罢了!难道,还叫我去问他喜欢哪家女孩子吗?”
一席话说的雍正也笑了,“你呀!都说朕说话刻薄,可有谁知道,你也不比朕差呢!”
衲敏打趣,“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说别人的话,叫别人无话可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吧!”
雍正听了,更是指着衲敏,捧腹大笑。
衲敏一面陪着雍正笑,一面在脑子里琢磨前两天,桃红跟着乌雅氏太后来看自己,偷偷递来的消息。齐妃和熹妃之间的争斗,开始初露端倪,有趣的是,齐妃的目标好像不是弘历,而是暗指小宝!笑话,我又不跟你们争,小宝不过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齐妃,你也居然看的上!还当对手一样重视!真是聪明没处使了!就算我不管,年妃能看着你欺负她儿子?
见皇后发呆,雍正止住笑,问:“皇后可是想起什么更好的主意了?”
衲敏一愣神,立刻明白过来,“哦,皇上恕罪。臣妾刚才在想别是事情。”
“哦?什么事,值得你发呆?说来听听。”
衲敏一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您也知道,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小宝的生日了。臣妾在想,在哪儿办抓周,是皇宫,还是园子里?臣妾这些日子,都忙着照顾公主,许久不管宫务。贵妃身体也不好,里外,都是齐妃和熹妃操持。也不知道,她们在宫里头,准备了什么,需不需要,再添些东西。大概因为这事琐碎,头绪多,所以,就跑神儿了。”
雍正听了,感慨,“怎么,小宝都周岁了?朕,怎么觉得,这一年,过的这么快呀!”
衲敏深有同感,“臣妾也是这么认为呢!总觉得,昨天,他还软手软脚的抱不起来,现在,都会叫额娘了呢!”
话刚说完,就听门外,童音响起,“额娘——我来了——”
往外一看,小宝居然自己摇摇晃晃,掀开门帘,抬起小短腿儿,往里就迈。奶嬷嬷在身后紧紧跟着,生怕小阿哥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跌掉她们的脑袋。
衲敏急忙起身,几步过去,抱起小宝一口亲下去,“哎哟,小宝哦!来看额娘了?”
小宝点头,奶声奶气地哼哼,“额娘,妹妹。”一面说,一面往四处瞅。看见雍正,理都不理,依然喊着“妹妹,找妹妹”。
衲敏笑着说:“妹妹睡觉觉了。宝乖,等会儿再见啊!”斜眼看雍正似乎不满意了,便放下小宝,哄他,“来,宝乖,看那是谁呀?那是阿玛,是宝宝和妹妹的阿玛。小宝,来,咱找阿玛玩,啊——”
小宝看看雍正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撇撇嘴,很不情愿地往前迈了几步,一个不小心,啪地一声,摔了个干脆。索性,头也不抬,趴在地上痛哭。
正学走的孩子,摔跤很正常,衲敏看多了,早没了当初那股心疼。因为要从小锻炼他的挫折意识,所以,这次也不例外,仍然陪在小宝身边,哄他男子汉,大丈夫,跌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小宝还没动,雍正先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几步过来,一把抱起小宝,笨手笨脚地安抚。
小宝脸上挂着泪珠,鼻头随着喘气,吹起一个大泡泡,抽抽搭搭地看着雍正。衲敏哭笑不得,拿过帕子给小宝擦泪擦鼻涕,又劝雍正:“小宝刚学走路,跌倒很正常。臣妾已经在他衣服膝盖地方都缝上厚厚的棉垫了,不会摔疼的!以后,可别这样了,男孩子,从小要教导他独立自强,总不能一辈子靠祖宗、靠父母吧!”又问小宝,“是不是呀,小宝?”
小宝就着衲敏的帕子擤擤鼻涕,嗡嗡地回答:“是。”
衲敏一席话,将雍正满腹不满,以及生怕皇后有了亲生女儿就不疼儿子的怀疑打消下去。小宝一个字,则是彻底逗乐了雍正,“好,好儿子!咱们男子汉,就要从小就独立自强!要像你皇玛法一样,像你阿玛一样!”
小宝眨眨眼,“像阿玛!”
雍正听见小宝叫阿玛,更是高兴,破天荒地在平湖秋月呆到掌灯时分。最后,还是小公主一个劲儿哭,一个劲儿哭,哭完还哭,哭完接着哭,才把她那黑脸阿玛哭走。
衲敏安顿好一双儿女,叫庄大格格和怡四格格回去休息。自己坐在灯下,纳了一会儿虎头鞋鞋底,对着灯影吩咐:“叫敬事房总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