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姐姐, 这是今儿新得的果子, 才从冰水里头拔了端过来的。”

子衿正坐在窗口处绣着一方帕子，听了这话，起身将盒子接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知道了, 这几日天气都不大热，你们在再拔果子的时候, 别弄得太凉了。福晋吃了不说，两个小阿哥胃肠柔弱, 也吃不得了。”

那小丫头也悄悄笑道：“知道的。这两日都没敢放的时候长了。好姐姐, 若是福晋吃不下，也赏我们吃了罢。”

子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手指狠命戳了那小丫头额头一下子：“还少了你们吃的不成？做出这个样子来装可怜。”

小丫头吐吐舌头, 转身要跑, 又听见后头子衿道：“回来！这里有两盘子点心，今儿早上做的, 福晋这会子也不吃, 你拿回去散了罢。再不许上回那样吃独食儿了！”

那小丫头欢天喜地地端了点心去了。这里子衿便将果子用缠丝玛瑙碟子装了，送到了里间儿去。

黛玉正坐在书案前头，聚精会神地描画这什么。

子衿端了果子进去，轻声道：“福晋，天气有些闷, 这是今儿的新鲜果子，可是要用一些？”

黛玉看了看，道：“放下罢。去问问别的院子里都得了没有, 再有三阿哥还有弘历那里都送些。”

子衿答应了去了。黛玉放下画笔，看着面前的画，心里一阵烦躁，伸手便将画揉了，扔到了地上。

“怎么了？”胤g才一进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幕。黛玉在他身边儿，除了他喜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刻意去逗她外，素来都是和煦如风的，几时这样过？

黛玉不想他这早晚回来了，起身道：“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天气热，有点儿烦闷罢了。”

胤g如何不知？过去揽着她坐在榻上，问道：“今日，去了荣府？”

“原想着她总是我的外祖母，无论如何，人病重之际，想见见也并不过分。只是我也想得太过简单了。”黛玉靠在他身上轻声道

胤g不语，其实贾府如今已经是朝不保夕了。江南甄家亏空国库款项，康熙虽是震怒，若是甄家乖乖认了这罪名儿，也就罢了。偏生不知道甄应嘉犯了什么晕，一边儿罗列皇阿玛南巡时候的花费，一边儿做出一副苦大的样子弹劾催缴款项的官员。这般做派，不抄你抄谁？

甄家被抄，贾府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据他手下的人来回说，甄家有不少的东西都是送到了荣府的。经手人，便是那荣府二太太王氏。

可笑那荣府，前两年自以为有个贵人在宫里头，又靠上了老八老九几个，

黛玉原就知道，那荣府必是要败了的。只是说到底当初那老太太待自己不错，既曾亲身教导，又曾有过回护。自己对她总是难以真正冷下心肠。

这一次，只怕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太太了罢？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忽又想起这些日子胤g着实辛苦，极少又回来早的时候，诧异道：“今日怎会这般早晚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再两个月就是太后的千秋节了。从入了夏开始，太后身子就不大妥当。”胤g咬过黛玉剥好的果子，“皇阿玛的意思，今年千秋节定要好生热闹一番，叫太后她老人家也松散松散。礼部户部那些个人正头疼呢。”

“但凡太后或是后妃的千秋节，都是有一定的规制定例在那里的，就算是热闹，也不过是依着那些在各处添上罢了。就让两部里头的人都犯了难了？”

胤g笑了：“跟你说也不值什么。皇阿玛的意思，是想借着这回叫太后也松散送撒，最好弄些个新鲜有趣再能叫太后欢喜的玩意儿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里头规矩有多大，可不叫人头疼？”

黛玉低头细细想着，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个能叫太后欢喜的玩意儿？

太后一向喜欢黛玉，黛玉对这个慈眉善目的皇玛嬷也很是有些孺慕之思。太后身体欠安，她也进宫去了多次，着实替太后担心。若是别人，她断不会出什么主意，只是太后么，她还是愿意为她老人家做些什么的。

抬起头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这些事情断然不能由我插言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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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千秋节办的极是热闹，生辰当日更是万燕翔集，锦鲤朝佛，令康熙和太后都是大喜过望。

燕子，鲤鱼，均有吉祥有福的寓意，自古便被看做是祥瑞之物。当日万燕铺天盖地之势飞过皇宫上空，时而翻飞，时而落地，端叫人惊叹不已。

太后自不必说，年老之人，对这些更是笃信不疑。见自己寿辰天降祥瑞，便是本来还有些沉重的身体也爽快了许多。

千秋节后，康熙便要带着人出京，前往热河冬狩去了。这次，只有胤g、胤t等五位皇子随行。

黛玉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明明心里边像是有什么事情，只是到底是什么？想破了头，也没有半点儿头绪。索性放下了心来，看着几个人帮着胤g整理行李。

因着天气冷了，便多多地包上了几件儿大毛的厚实衣裳。又仔细查看了带着的手炉袖笼靴帽等物。

胤g自己坐在椅子上头，看着她指挥着几个丫头忙来忙去，时不时地还要哄一哄腻在自己身边儿的弘历，摇头笑道：“行了，叫她们收拾去。横竖没多少日子就回来了。”

黛玉不理他，又细细看了一番，觉得无甚不妥了，方才叫人拿了下去预备着。自己走过去坐在了榻上。

“这眼瞅着就大冷了，王爷跟着皇阿玛出去，虽说是有伺候的人，可哪里有家里这般周到？”

胤g瞧着她自己坐在那里，手里捧了一个镂空缠枝花样儿的珐琅小手炉，自说自话个不停，笑而不语。

黛玉说了半晌，才发觉胤g一句都没有接口，再看看他戏谑的样子，不由得红了脸。

胤g叫子衿将弘历送了出去，自己起身坐在黛玉身边，揽着她低声问道：“舍不得爷了？”

黛玉啐了一口：“眼看着又到了大年下了，爷这又出去了，甩手就将阖府大事小情都丢给了我。我忙还忙不过来，还有功夫舍不得？”

胤g也不以为忤，笑道：“既这么着，爷就放心了。”

明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黛玉还是红了眼圈：“走吧走吧，现下就走了才好！”

夫妻自大婚后，除了黛玉怀着弘历时候胤g曾往江南办了一次差外，并未分离过。便是在府里，黛玉也早就习惯了他陪在身边儿，这一次乍要分开些天，还真是不习惯。

好在如今的黛玉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禁逗弄的小女孩了，很快稳了稳心神，推胤g道：“行了，天不早了，快些传了晚膳过来，吃了一点子好早些休息了。明儿可还是要早起的。”

胤g温香在怀，娇嗔入耳，如何会被推开？只在她耳边道：“是了，是要快些吃了，才好睡下。”

黛玉满面通红，却是慢慢低下了头。

一夜缠绵后，胤g随着康熙冬狩去了。黛玉自己在家里带着孩子，偶尔进宫去给太后和德妃请安，再不就是去林府探望老父幼弟，倒也过得很是充实。

如此过了十来天，这一天天色阴得极重，甚是寒冷。午饭后黛玉恐弘历两个来回来去的受了凉，便将两个孩子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边儿，看着弘历小大人儿一般趴在弘昼上边儿逗弟弟。

想了想，弘时如今每日在府里头念书，想来书房也不如卧房一般暖和。再者还有教书的先生在，好歹也不能忽略了。叫来内院的总管嘱咐了一番，才又回了里间儿。

弘历弘昼两个吃饱了，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子衿正弯着腰给他们盖上小被子。

前些日子雪雁被黛玉嫁了，倒也没有离开王府，如今跟秋雁一样，开始慢慢地在府里头管事儿。故而黛玉身边，子衿便是几个大丫头的头儿了。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黛玉轻手轻脚走到炕边，见两个孩子挨着头睡得沉了，朝着子衿招了招手，走到了外边儿。

正想着也歇一会儿，忽听外头小丫头进来回道：“福晋，十三福晋来了。”

兆佳氏如今身子正沉，便是天气好时候轻易也不肯出府一步，这大冷天的怎么倒出来了？

忙站起身来往外迎了过去，才掀开了帘子，兆佳氏已经扶着丫头的手进来了。

黛玉见她身子圆滚滚的，肚子显得很是沉重，显然快到了日子了，脸色也有些苍白。忙叫她进来，叫子衿在椅子上铺上了厚厚的垫子，请兆佳氏坐了。不觉诧异问道：“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你怎么倒出来了？若是路上有些个不妥可怎么好？”

兆佳氏脱了身上的大毛儿斗篷，摆手道：“不碍的，还有十来天呢。”

子衿奉上了茶来，兆佳氏接了，也不说何事。子衿有眼色，忙携了兆佳氏的丫头出去了。

兆佳氏抓着黛玉的手：“四嫂，听说，皇阿玛那边儿又出了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