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这话一出,众人皆为他捏了把汗——眼前的毕竟是北胡人啊, 平日里你在华京借着皇上宠爱使无赖也就算了, 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但同时,也觉得殷楚说这话煞是好听,骂了莫赫离, 可不是给咱们胤人出了口恶气。
莫赫离勒紧自己的马, 可这畜生竟然久旱逢甘露似的, 根本不搭理自己。原本好端端的一匹高骏, 如今跟屁虫似的跟在那歪枣子小马身后。这还不算,那小破马还十分不屑似的, 头都不转一下。
江宛勉强抬头,眼泪汪汪的看向殷楚, 声音细弱:“世子救我。”
莫赫离听了这话,再抬眼看殷楚:“原来是个世子,怎么和泥塘里打了滚似的?胤人讲究血脉,依我看,你们这血脉也不怎么样嘛。”
江劭这时候匆匆赶来, 瞪着莫赫离:“把我姐姐还来。”
莫赫离“哟”了一声:“真是巧了,咱们莫、江两家,可是打的交道最多。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外城遇见小江,内城遇到江姑娘。是还觉得咱们打的交道不够多, 非要从沙场上,挪到床上不成?”
这话就是实打实的羞辱了,江宛羞的肩膀直抖, 江劭“呸”了一口,就要和莫赫离骂起来。
殷楚在一旁只自顾自的往前走。可他这么一走,那歪枣小马带着高骏也往前走了起来,莫赫离一脸得意的脸庞,就这么硬生生的和江劭错开了,好不尴尬。
“你停下!谁准你走的?!”莫赫离骂道,转手一鞭就冲着殷楚抽过去。
殷楚没什么动作,可那歪枣子小马却突然前蹄踏软,踉跄了一步。殷楚借着这下踉跄,自己身子也往下倒去,竟然将莫赫离这一鞭不偏不倚的躲了过去。
“好!”人群里有人带头叫起好来,殷楚竟然还回头冲那人拱了下手。
莫赫离欲待再抽,殷楚却不乐意了,他嘴里喊了两声:“停!”
莫赫离手扬在半空:“我凭什么停?!”
殷楚说道:“我这就要回答你刚才的话,你先把鞭子放下,好好听了。”
一番折腾,莫赫离早就忘了自己方才问了什么、说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但手还是放下去,看着殷楚:“你说。”
殷楚慢悠悠的开口:“第一呢,你说谁准我走的?那我告诉你,我准我走的。第二,你说我的血脉不怎么样。这个我倒是有几分赞同。血脉这东西,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比如你这马,一看就是良种,我这马,一看就是下等货。可你这良种,还不是得跟在我这下等货身后,一步一停?”
说着,他还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莫赫离的马果真就跟着移动了两步。
“你这小子!”莫赫离身后的亲卫听着殷楚这般指桑骂槐,终于熬不住了,撸起袖子冲着殷楚便去了。那亲卫看着身强体壮,一拳头下去怕是就要破了相。
江劭在旁纵身而上,使出自己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拉住那亲卫飞来的拳头,一个侧身,便将他递了出去,接着转身,一脚踢在那亲卫屁股上。殷楚拉着马绳往边上走了走,莫赫离那骏马连忙跟上,这亲卫好巧不巧就撞在了那匹骏马屁股上。那骏马“哼”了一声,抬起后脚就踹了亲卫的脸。
殷楚对着江劭:“好功夫。”
江劭原本只是想救他,哪里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花样,一时倒有点不敢受,只摆了摆手。
陆湛之这时也赶了过来,他眉头紧锁,对着莫赫离冷声说道:“皇子来华京,若是来生事的,那我大胤恕不奉陪,请您转身从这城门离去。若是来做客的,那便要遵守主人家的规矩。在街上,如此堂皇的抢个良家女子,难不成北胡之人皆是如此无礼吗?”
莫赫离冷笑一声,也不答话,转身就要走。
陆湛之拦到莫赫离马前,说道:“请皇子下马。”
莫赫离指着殷楚:“他为何不用下马?”
陆湛之答道:“世子乃圣上亲赐,无论何时何处皆可在华京城内骑马。”
殷楚得意的冲着莫赫离说道:“羡慕的话,你也去求一个啊。”
莫赫离眯了下眼睛,不想管这满口冠冕堂皇的文官,脚下一踢马肚子,想要纵跃过去。可谁知那骏马竟纹丝不动,低头一看,他正往歪枣子马身后凑呢。
莫赫离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江劭在旁连忙将江宛扶下来。江宛此刻已经吓得腿软,斜斜的靠在春湫身上,十分楚楚可怜。
殷楚在后面笑了一下,问道:“这意思,是不是这马归我了?反正也是跟着别人就跑的马,别留在身边了,多丢人啊。”
莫赫离话也不答,殷楚倒是从那歪枣子小马身上下来,冲路旁一处招了招手。那头跑来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见殷楚招呼,苦着脸跑了过来。
殷楚将那歪枣小马的缰绳交给他:“多谢了。”
那小伙计呲着牙,一脸苦相:“别谢,别谢,世子爷,小的受不起。”说完,他拉着那歪枣马要走,那高骏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殷楚拉住小伙计说道:“这匹马也放你们那儿待几天,过两天我再去取。”
那小伙计哪里敢不应,只好牵着两匹马走了。
莫赫离一行走了许久,这才消失在了宫墙之内。众人见热闹没了,也都散了,只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莫赫离,从性情到外貌到衣着,捎带着再说两句殷楚无赖的样子,这话题在华京怕是会持续一段时日。
江茗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就看见殷楚闪到自己面前。江茗皱了下眉,人这么多,这人怎么看见自己的?
殷楚冲江茗笑了笑:“方才你可看见了?”
江茗“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殷楚连忙叫住她:“刚才那匹马甚好。”
江茗有些疑惑的看着殷楚,不知道这个人想要说些什么。
殷楚继续说道:“你买吗?”
江茗冷下脸来:“我要这么……的一匹马做什么?”
殷楚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江茗咬着牙:“你是不是觉得我那里还有一千两,不骗光不算数啊?”
殷楚低咳了两声。他一早便在人群里看见江茗了,因着自己名声不好,原本不打算同她说话。可谁知道走了两步,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面前。想着打招呼也奇怪,不打也奇怪,这才冒出这么一番话。
江茗看着这人,真是活生生的要被气死了。上午还想着这人以后要战死,心里还有点同情。下午这人竟然就跑来算计自己的银子了!还是空手套白狼?!
她深吸了两口气,心里默念:赚钱,求财不求气。赚钱,求财不求气。这是太和楼和寿谦票号的靠山,算了算了,忍了忍了。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江茗终于忍不住了,觉得不是这么个事儿。太和楼和寿谦票号是乔靳的名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她睁开眼睛看向殷楚,叹了口气:“世子,我没银子了。养父留下的一千两银子,给了出去,我身上什么都没了。”
江茗忽闪着大眼睛,显得可怜巴巴的。
殷楚看着她这模样,一时心里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江茗见状,继续装委屈:“原本今日我是同江劭一起出来的,可谁知道他半路就把我扔下了。”
殷楚动了动嘴唇,过了半晌,这才说出一句:“走,我请你吃饭去。糟馒头吃不吃?我回去研究了好几日,终于做出来了,教了个厨子。再带你吃点华京美食。”
江茗抬头:“我给钱吗?”
殷楚连忙说:“我给我给。”
江茗这才笑了:“有劳世子了。”她面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让你一直坑我银子,今天我就要看看你带我去哪儿吃东西,看我不狠狠讹你一顿!”
人潮涌来,飞浮护在一旁,却挡不了全部。江茗毕竟还是个女子,殷楚拉着她的衣角往边上拽了一下,随即走到她的另一侧,护着她走出人群。
江茗主意打的很好,殷楚也颇为实在,带着她去了华京里最贵的如意居。可江茗一进去,看见坐在里面的乔靳,整个人都傻眼了——这最后难道不是还是自己出银子吗?!乔靳的银子难道不也是自己的银子吗?!
乔靳看到江茗,倒是有些意外,不知道掌柜的怎么就和殷楚混到一起去了。
江茗眼珠子转了两圈,转头看向殷楚:“不是说了你给的吗?你叫乔哥来干什么?”
殷楚心里苦叹,自己在这丫头眼里,大抵真的是个财迷了。他示意江茗先坐下,又说:“今日突然想喝酒,你是女子,喝不了酒。况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人知道总会诟病。乔靳算是你的义兄,这才特地找人请他来的。说了我给,就是我给。”
江茗这才知道殷楚是在避嫌,倒觉得自己方才有点过于激动了。
殷楚低声问江茗:“除了那糟馒头,还想吃点什么?”江茗猛然觉得殷楚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不,是从上回她就觉得了,只是当日忙着处理江宛和惜隽那出事儿,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江茗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被这声音给迷惑,痛下杀手:“金玉羹、满山香、螃蟹羹、小鸡元鱼羹、雕金蜜饯十二种、荔枝白腰子、麂膊……”她一口气儿报出来十多种菜名,皆是以前研究开酒楼的时候,价格贵的那几种,可是狠狠的宰殷楚一把,权当出口恶气。
毕竟对于江茗来说,天下没东西比银子更重要了。
殷楚听完菜名,愣了片刻,转头问下人:“记住了吗?”
下人连连点头:“记住了。”
殷楚便摆了摆手:“去吧。”
殷楚突然如此大方,倒让江茗有些诧异。她看向殷楚的目光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人一会儿又要出幺蛾子。不过她不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
就好似刚才那个北胡皇子莫赫离,明明北胡就是个靠着武力的国家,不讲理的,可那柏志仪等人非要同他讲理。人家哪里同你讲理?若是讲理讲得通了,那便不会打起来了。
殷楚为何从莫赫离那儿占了便宜?还不就是因为他原本也不讲理,是泼皮无赖中的高手。用现代话说就是,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江茗深暗此道,自然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可坐在一旁的乔靳看了看江茗,又看了看殷楚,最后目光落在飞浮身上,询问的皱了下眉头。意思是:他们两个怎么又凑到一起了?
飞浮撇了下嘴:谁知道?
乔靳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这顿饭,吃起来要格外留神了。切莫让这两个人掀了如意居的顶,到时候赔了钱,掌柜的又要心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二更~
骈屿:世子啊,你这样是追不到妹子的。妹子只会害怕你骗她钱啊!你清醒一点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勇士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子、恋恋青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