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陈青歌所言,倘若要描写心思不正之人, 也有角度可以入手。
给她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管是真是假,就像要说服他人可怜一样,这才心思不正。
然后写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不知踩踏了多少人, 不知做了多少事。
江衡、江劭、卫氏、殷畴、原主等等等等, 都是江宛往上爬的垫脚石, 她在一步一步往前当中寻找着自己的出路。最后,她找到了莫赫离。
后面的剧情不用想也知道了, 江宛真的成了大妃。
大胤灭亡,北胡入主中原。莫赫离便是最冠冕堂皇, 也是最合衬的男主。
倘若江衡在天有灵,会不会恨自己之前瞎了眼,抱了这么个白眼狼回府?
但莫赫离这性子,若不是真的喜欢江宛,便是故意娶她, 折辱大胤仍在负隅顽抗的旧臣风骨。每一次江宛和他一同站在高处,就是对旧朝的一记响亮的巴掌。
江茗慢慢地闭上双眼。
同一件事情,只要撰写者有意,详略取舍, 便可以轻而易举的颠倒黑白。
书里看到的,未必是全部。
但难道真的,所有的人, 都要这般无故的为了衬托江宛而死吗?
这一夜,殷楚在外忙碌,三更时分才回到帐中。他看着已经入睡的江茗,微微的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中。
翌日传来消息,魏风凌运送闽州粮草已到华京城。靖文帝原本有意让魏风凌运粮,但魏风凌借口身体不适而留了下来。
三日过后,江衡战死和青釦关失守的消息才传到华京城。靖文帝雷霆大怒,摔了两方砚台,朝臣俱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第五日,江劭请命来延庆道领兵,卫氏昏阙。
第八日,雍阳关出城的百姓被官道驿站驻兵拦下,原路遣返,不听劝阻者当场鞭刑。有人拿出殷楚印信,驻兵却丝毫不理会,说这是皇命,不可违。外城可乱,华京城却不能乱。
第十二日,雍阳关城门之外有人扣门,是从大胤更北处逃来的。一个个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俱都变了颜色,神情哀泣,就在城外苦苦哀求。
其中有个女子,江茗站在城楼上看的清楚,她怀里抱了个襁褓,脏兮兮的。可仔细看去,里面是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婴孩尸体,一点声息都没有。
那女子求的厉害,哭着说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江茗再也看不下去,转身下了城楼。
整个雍阳关的粮食只余一个月,若是此刻再将外面大批流民放进来,一来不知道他们身上是否带有疫病,二来这粮会瞬间不够。
莫赫离之前抢了江茗送来的粮草,靖文帝便对运输一事愈加谨慎。
第十七日,传来站信,秦凤道被北胡内外夹击,大败。萧罗被护着留了一命,但秦凤道却损失惨重。
大胤江山,就如此轻而易举的被削掉三分之一,中原裸露无防,最近的关隘最后的关隘,便是雍阳关。
殷楚的脸色愈加深沉,也越来越忙,时常见不到人。但无论到多晚,他仍然会回到帐中,抱着江茗安睡片刻。
或许不是他想要安睡,或许只是他怕江茗睡不着,又或许,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恐惧。
第二十日,雍阳关外被人扔了一具棺椁,上面写着“大胤镇国大将军江衡”几个大字。
殷楚派人去看,棺椁里的人尚算是全尸,身上穿着的戎装铠甲已经和开始腐烂的皮肉黏在了一起,发出阵阵让人作呕的味道。
一代名将,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令人唏嘘?
不管北胡是什么目的,示威也好,恶意也罢,至少将他的尸首还回来了。
那棺椁没进雍阳关的城,殷楚吩咐几名将士简单处理了这尸身。
殷楚吩咐下去,便回来找江茗,塞给她个包袱,笑道:“虽然之前说过,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但如今还是有件事情需要茶茶帮我。”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似平日时候开着玩笑。但江茗知道,他是想让自己走。
果不其然,殷楚说道:“岳丈的尸身在城外,我也想疏散雍阳关内百姓,但却缺个帮手,茶茶可否代我护送这棺椁回华京城?可否帮我带着这些百姓,入那官道?”
江茗嘴唇抖了两下,开口说道:“世子的印信都无用,我又如何能去入这官道?”
殷楚看着江茗,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过多的情绪,但却已经是最动人的深情。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茶茶,如今我只有你能拜托了。”
殷楚虽然对江茗温柔,但也是个男人,但凡他能撑,他便不愿意给江茗施加一丝一毫的压力。
可如今,他也不是要给江茗压力,而是想让她离开。这雍阳关就像个天然的坟墓,若是军粮再不来,里面的人就要活生生的被困死。
一则疏散百姓缓解粮食压力,二来大战之前,疏散是必须的。他亲眼见了那些流民的惨状,便也不愿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雍阳关百姓的身上。
三来,若是江茗能走,能回华京城……
殷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江茗:“给父亲的,我思来想去,只有你去交给他最合适。因为——”殷楚将江茗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因为你是我结发妻子。”
江茗屏住呼吸,过了许久,她不知道是多久,但又好似只是须臾。殷楚慢慢的松开了怀抱,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这次从雍阳关后的山路走,雍阳关不破,北胡来不了。万事小心。”
江茗点了点头。
走山路要比官道难上许多,运输军粮走不了这路,但只要能趟过那座天然屏障似的山,华京城便近在咫尺。
“好。”江茗开口说道:“我去送棺椁,去疏散百姓。但是条件换条件,我没死,你也不准死。你要等我。我们说好了的,我会陪你变老。”
殷楚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说得像是生死别离。我还没有做完要做的事情。”
江茗笑了。但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如今大胤的最前线便是雍阳关。
雍阳关是拦截北胡洪水的最后一道堤坝,就算是死,就算是城尽人亡,不能放便是不能放。
她站起身来,拿过包袱:“想来又琰已经都安排好了。”
“嗯。”殷楚应道。
他安排她出去,目送她远去,可两个人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却都没有落泪。
眼泪,是欢欣或者祭奠,是同生或者共死。
除此之外,无处可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出来要完结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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