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进宫,众人都是按着帖子上的时辰, 尽量赶着早往里去的, 一来皇家赐宴需得恭敬,二来这等聚宴也是家族交际的地点,男女之间各有战场, 名刀暗枪各有千秋。
殷楚和江茗倒是不急不慢, 宫里规矩多, 虽有茶点但时常要饿到开宴, 两人这便在府里用了午膳,这才慢悠悠的进宫。
千急万急, 都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饿着肚子,再好的戏也看不尽兴。
两人到了庞云殿, 边上便有内侍和宫女各自走来引路。男子有男子去的地方,女眷自然也有女眷去的地方。
“这次可莫要再乱走了。”殷楚小声嘱咐道,“我去去便来。”
江茗点了下头,小声说道:“知道了。”
宫人看起来,昭南王世子和世子妃这是情深意切, 片刻都难舍难分,便也不多加打扰,只垂手在一旁候着。
而怀寅恰在此刻来了,一见了这情形, 连忙冲上去拉过江茗:“又琰哥哥放心,我会帮着看顾茶茶的。”她满脸上都写着——太好了,这两个人终于分开了!茶茶终于可以只和我一个人说话了!
殷楚见她这幅激动模样, 无奈笑道:“那可要帮我看得仔细些。”他想了想,眼神从江茗肚子上掠过,若有所指的说道:“茶茶近来身子有些不好,切不能让她乱走。”
怀寅一听,转头看向江茗,一双小鹿似的杏眼瞪得溜圆:“我难道要当姑……”
“没有。”江茗打断了她的话语,瞥着眼睛瞪了殷楚一下,不凶,反而有些娇嗔之意——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和小姑娘争风吃醋?
殷楚见她这般反应,笑了起来,说道:“多注意些。”
明明是句正常的叮咛,但加上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就显得一点也不正常了。
江茗“哼”了一声,拉着瞠目结舌的怀寅就朝里面走去。
庞云殿正如其名,占地颇大,内里是一处皇家庭院。依着不知道哪位先生的风水说法,正中加了条人造小河,曲曲折折将这庞云殿从中分成了不规整的两半。河上共有三处拱桥将南北相通,河水翩翩,依着地势由高到低的卷腾着,使得此处多了些热闹。
小河南侧是宫中少有的树,只有寥寥几棵,但被人削了尖儿,便只好向四处生长,倒也郁郁葱葱。
但凡历朝历代,宫中都少有树木,一来是五行参考;二来是树丛偏阴,出于安全的考虑也不多栽种;三来则是树木若长的太高,极容易招雷,宫中的建筑又都是木质结构的,极容易引起火灾。
除了这几颗小树,南侧还有些假山嶙峋,整体的感觉是偏清淡的,格局大开大合,男子便由太子殷畴带着在此处交谈。
庞云殿北侧才是这殿中的极盛之景。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无论四季节气,此处皆有花海一般的花儿绽放,供宫内贵人们观赏。“云”之一字便是由此而出,所谓花之“云海”。
云海当中自然也要有地方供人休憩,便在这花丛当中竖了几个小小茅草亭子,极艳当中多了些返璞归真的味道,方才平衡了这处的风姿,不至于用力过猛失了天家的体统。
江茗和怀寅一进去,便看到了众人当中的江宛。皇后娘娘如今尚未来,她便是这处的主角。
怀寅拉了拉江茗的袖子,看见在一处凉亭里坐着齐思琦,她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但仍不掩面上的桃花之色。反倒是江宛,相较之下面容依旧苍白,身姿依旧清瘦,神情多了几分强打起来的精神,丝毫没有成了世子妃的喜气洋洋。
这是自然的,殷畴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是被皇后娘娘按着头遮掩。如今终于娶到江宛,又自己有了府邸,宛如鸟飞出笼。只要不是太过分,还不是由着他性子来。
“齐思琦怎么也来了?”怀寅蹙了下眉。
原本这样的场合,齐思琦的身份定然是不够参与的,若是有些女眷严苛些,说不定转身就要离席。只是齐思琦如今肚子里怀的是龙种,靖文帝的第一个孙辈,显然她本人又得太子宠爱,一个两个便都只是心里愤懑,却不说话。
可这也让她们窥得一些太子府中的境况。
江宛身为太子妃,在那府中并不受宠。地位虽高,但却是个空壳子,否则哪家女主子会让这闹心的夫人来这种场合,踩在自己头上,打自己的脸呢?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觉得太子实在是荒唐。权看一会儿皇后娘娘来了如何说法罢。
齐思琦半倚半靠在那凉亭当中,倒是怡然自得,一旁有丫鬟给自己剥着果子,一旁还有丫鬟扇着风,她才不管这些人如何看自己呢。几句闲散话头不过是嫉妒罢了,如今她有孩子傍身,日后若是能抓住机会,和江宛两人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齐思琦自然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可她却不知道,今日她来这宫中参宴,原本就是江宛设计让她来的。
齐思琦求了那么一嘴,太子便去和江宛说了,江宛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一边说自己之前去宸觞会的时候,思琦妹妹也是没有帖子的,都是自己带着去。太子还夸她懂事儿宽厚。
如今在人前,江宛也是一派宽厚之色,提起太子府中种种,无不说好的。
江宛心里想着,齐思琦爱争强好胜,那就让她争去,地位不到,争了也是丢人现眼罢了。至于她肚子里的依傍,江宛便耐心等着,生不生得出来还另说呢。先败了她的德,之后若是孩子没了,看她如何和皇后娘娘交代。
听见怀寅这么问,江茗便笑道:“她一个人自然是不能来的,这就要看是谁带她来的。”
“那还有谁,不过就是太子哥哥呗。”怀寅说道。
江茗挑了下眉,目光和人群之中的江宛接触,笑道:“那可不一定。”
众人见了江茗和怀寅来了,便也一一来行礼,殷楚方才立了战功,得了赏赐,江茗便跟着炙手可热起来。江茗一一稳妥叙过,既不热络也不冷漠。
她原本是不耐参加这种场合的,但想着总不好让别人说昭南王府里的一对夫妻都不好相与吧。
众人正说着,怀寅突然轻撞了一下江茗的肩膀,下巴朝对面点了点:“对面射箭呢,好像是又琰哥哥。”
原来那头男子无事,说起闽州大捷殷楚一箭射中寇首的事情,江劭在旁添油加醋,说的殷楚宛如天神下凡似的。殷畴有些不喜,这便叫内侍拿了弓箭来,众人要在此处比过。
内侍将草靶立在远处,又拿了弓箭来,便请殷畴先开箭。
殷畴并非草包,武艺尚可,这点距离射中红心并非难事。他轻搭弓弦,臂力一收,那箭便一头扎进正中的红点当中去了。
殷畴听了那内侍报的成绩,颇为自得,转头觑了一眼殷楚,将手里的弓往他那处一扔:“该你了。”
殷楚接过弓箭,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江劭颇有些不乐意。他去了战场,自然知道战场上射箭和原地射靶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更何况那日大雾,还有人前来阻挠。论起箭艺,这原地半百步射中压根不算什么。
江劭正要开口给殷楚辩驳,就听见殷楚轻咳一声,他正看向小河的对岸。原来江茗和怀寅正站在一处,怀寅还冲他挥着手呢。
怀寅这头对江茗说道:“要说风姿,又琰哥哥实在是比太子哥哥好上太多了。可太子哥哥功夫要好些,他之前得了三衙比试的榜眼呢。”
江茗“嗯”了一声,聚精会神的看着殷楚射箭。
殷楚转头看了殷畴一眼,问道:“箭是能射的,但咱们行个赏吧,不然我实在是没力气。”
殷畴冷笑一声:“好,一百两银子当赏,今日谁射了第一,这银子便给谁。”
“何为胜?”殷楚问道。
殷畴指着不远处的草靶,说道:“比我射的好,就是胜。”他原本已经是靶心了,怎得还有能比他更好的?
殷楚假意琢磨了一下,说道:“一百两是太少了,我想这里好多人都不愿意为了这一百两搭弓射箭。既然如此,我便替你们一次解决了吧。”
殷楚这人大概生下来就是要气死殷畴的,如同当年的昭南王憋的靖文帝一般。殷楚今日穿了套月白色的衣袍,愈发衬的人如琢琢美玉。他冲着江茗那头微微一笑,转身便将弓箭拉开。
若是以往,殷楚这箭定然是不会中的。可如今他已经心无旁骛,弓弦一抖,那箭刺入空气,竟硬生生的从殷畴那支箭的尾巴中间贯/入,又笔直的将那箭分成了两半,自己这才收势头,稳扎稳打的扎入了正中的红心处。
单单这样还不够,他是真的做到了替场上人一次解决了的。那箭扎进去还不收势头,直接扎着那红心射出草靶,扎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如今这草靶上没了红心,确实是没人能比他射的更好了。
场上沉默片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时候应当给殷楚喝彩,还是装作看不见。因他这行为,实在是狠狠的打了太子的脸面。
到底还是江劭,突然鼓起掌来高声喝彩:“好!”
众人这才跟着三三两两的拍起了手。
原本说好的胜者得的那一百两银子,不出片刻便由内侍端了上来。殷楚扫了一眼,又同那内侍说了两句话。内侍便恭敬下去,从小河正中拱桥上迈过,最后将这一百两银子端到了江茗的面前。
怀寅紧紧闭上眼睛——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这两个人就算不在一处,也能让人心里这么堵得慌。
边上便有女子说道:“早就听闻世子和世子妃琴瑟和鸣,如今见了,这才知道。”
另一人笑道:“是啊,以往觉得世子喜欢银子,如今看来更喜欢世子妃呢。”
江茗无奈的看了一眼殷楚,见殷楚在那侧勾着嘴角,她便微微的低下头去,权当个羞涩的乖巧世子妃罢。
作者有话要说: 怀寅:日常被喂狗粮,心好痛。
今日还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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