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得知又琰于闽州北部夺得军粮, 特此送上贺信。海上风寒, 又琰争杀之时切记……”
魏风凌从殷楚手里抢了信,捏着把女子的嗓音,装作柔情似水似的念了前面两行, 又被殷楚将信夺了回去。
殷楚将信笺折了两折, 揣回怀中。他抬眸看向魏风凌:“今日这么闲, 不在外面训你的兵?”
魏风凌自己走到小碳炉前面, 将煎好的药倒出来,晾在一旁。他活动了一下肩膀, 说道:“世子妃说的没错,海上风寒, 你看我这才多大年纪,就得喝药了。一受了伤,寒气就往浑身上下窜,守不住。”
殷楚摇头笑了两声:“你这难道不是求子汤药?四十来岁的人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魏风凌“嘶”了一声, 骂道:“那世子您得先给我找个媳妇儿啊!你以为我像您似的,还有媳妇儿跟着往外面跑?生死相依,甘苦与共。我要是有这么个好媳妇,我天天给她跪下洗脚都行。”
殷楚听他这么说, 笑道:“皇上不是问过你好些次了?”
魏风凌强忍着才没说出俱脏话,他摇了摇头:“咱们老魏家和老江家不一样,江衡娶个千娇百媚的回家供着, 咱们老魏家没福消受千金小姐,就得找个能吃苦耐劳的,最好是……”他端起桌子上的药碗颠了颠:“会煎药的。”
“我以为魏大人是一心报国。”殷楚开起魏风凌的玩笑:“当日是谁说的,瓮寇一日不灭,风凌一日不娶!”
魏风凌也不怕烫,将那浓浓的中药一口气儿干了,一抹嘴,说道:“我那是怕啊!皇上当时要给我赐婚,我听那话头是要把公主嫁给我。怀寅公主啊!那骄纵的名声都传到闽州来了,你说多可怕?而且我这把年纪了,娶个小姑娘回家,不得被人笑话死。到时候公主一发脾气,我哪受得住?我一大老粗,又不会哄人,到时候天天往华京城跑追媳妇吗?算了算了。”
“怀寅的性子,其实并不差。”殷楚说道:“她同茶茶是好友,想来秉性也不坏。”
魏风凌:“不能吧,您老远来一趟,一路被人追着砍,还帮人家嫁女儿?”
殷楚笑了一声:“怀寅早有意中人了。你就放心吧,还是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少年状元郎。她还看不上你呢。”
“对啊。”魏风凌说道:“互相看不上眼,何必硬凑在一起呢?”他压低了声音对着殷楚说道:“咱们皇上也挺苦的,孩子没几个,想联姻安抚武将藩部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没什么银子,打个仗还不如名公子痛快。”
殷楚清了清嗓子,对魏风凌说道:“这件事儿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
“那肯定的。”魏风凌拍着胸脯:“昭南王对我有恩,谁近谁远还不知道吗?咱们扬帆的好手,踏上了你这条贼船,你还用和我说怎么收风?”
殷楚听了这话,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辛苦我什么?”
殷楚用下巴指了下他那中药碗:“不然你现在就真的喝求子汤了。”
魏风凌“哈”了一声:“老子根本就不用喝这种东西!一年抱二十个!”
殷楚笑了起来:“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魏风凌的想法其实殷楚都知道。他是个封疆大吏,镇守大胤南边,为了魏家香火也应当繁育子孙。可他偏偏不,还找了个什么“瓮寇一日不灭,风凌一日不娶”的借口。
他早在最开始就用自己的行动站了队,不想和靖文帝有什么牵连,以免到时候拖住脚步。
殷楚以往从未仔细看过这些身边的人,仍是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犹豫,若不是江茗将他带出来,恐怕他只会让魏风凌失望。
可就这出来了一趟,看过天地之间,看了闽州的海,便觉得心也跟着开阔了起来。原本华京城就是一座鸟笼罢了,里面的人都以为自己生活的就是全部,其实不过是坐井观天,辨不得真伪。
“倒是你,这些年先悠着点。”魏风凌说道:“别和世子妃小别胜新婚的就生个小世子出来,遇上疯子要命。”
听到这话,殷楚眼眸微微垂下:“是,我知道。”
如果真有什么发生了,他自然不舍得让江茗去喝避子汤。所以江茗说让他等,那便是最好的。以前的事情,他自然不想在发生第二次。
魏风凌见他这幅模样,拍了拍他的肩,像个长辈似的说道:“你们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出情痴了。一个你爹,现今看你这样子也差不多。自打收了世子妃来的信之后,满脸都是笑意,藏都藏不住。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了什么?”
魏风凌冲他比了个手势:“正经的太/祖殷姓后人,太/祖也是个情痴啊,不就只娶了皇后一个?”
殷楚无奈的笑了笑,抬头说道:“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接下去怎么打?军粮有了,但也不能拖,拖得时间太长,怕是又要生变。”
魏风凌指了下帐子外面:“等雨停。这两日海面有大雾,这次轮到咱们去偷袭。”
“你已知道位置了?”殷楚问道。
魏风凌冷笑一声:“探子今晨刚回来。他们瓮贺国这么点儿个小地方,也起什么内讧。”
“这我倒是听过。如今来大胤骚扰的这批瓮寇,便是失利的一方,被逐了出来。”
魏风凌点了点头:“正是。瓮贺国其实四十多年前就被打怕了,当时你没看见,江家和魏家的旗子就插在船上,到处都是尸体,分不清敌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到处都是血腥味儿。干他娘的瓮寇,那时候就把闽州的百姓一个个的捆在船边上,逼着我们不敢动手。往前动一下,就砍掉个脑袋,那哭声,比海浪声还大。
后来他们当时的国君不是头被我爹砍下了吗?插在桅杆上,乘风破浪,吓得人都胆寒。可这点算什么呢?他们杀了我们大胤那么多百姓,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这仇得报!
老将军下令一把火,把瓮寇剩下的人都给烧死了,有些瓮寇逃了,有些没逃掉。后来又成了焦尸味儿。
现在大胤边上这批瓮寇,就是当时逃了的那些。他们在瓮贺国想要夺权,打回大胤,以报血海深仇。可是现今的国君是个不爱打仗的,据说和那个名公子做生意做的开心,银子也赚到了,百姓生活也好了,人家才不愿意打呢。
这不就闹起来了,一边被赶出来,然后反扑大胤。
如今一伙人就在瓮贺国发迹的那个小岛上面呆着,他们粮食也不怎么够,熬不了多久又要来大胤打劫。对他们来说,这也就是死战了。”
殷楚听了,半晌说道:“如今这瓮贺国的国君也是有心计的,否则怎能说赶就将人赶出来?可见他早有准备。而且此事,他只要派遣使者去华京城说明便是。但他没有,想来也是躲在后面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而这些瓮寇背后,说不定还有他给的船,不然这些损失,他们这些被流放出来的人,怎得能担得起?”
“管他们谁给船,有什么心思?”魏风凌豪气万千的说道:“来一个打一个,打到他们老老实实不敢出来为止!”
殷楚拍了下魏风凌的肩:“打完了,给我父亲报喜去。他愁这瓮寇,愁了许多年了。”
“那是肯定。”魏风凌叹了口气:“等打完这仗,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那世子妃。我还没见过呢,到底什么姑娘能把咱们世子迷得这么神魂颠倒。要我说,幸好这姑娘从小没在江衡那儿养大,不然就毁了,得小小的就被她爹的吼声吓破了胆。”
“好。”殷楚回道:“她说让我去郎里接她。”
“郎里?”魏风凌笑道:“那可真是歪打正着,上次你可算是护着自己媳妇一回。”
…………
两日后,仍是在这中军大帐,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魏风凌冲着殷楚点了下头。殷楚蓦地站起,将长剑按在身旁。
“江劭!”魏风凌喊道。
江劭从外面跑了进来:“末将在!”
魏风凌看他已经穿戴整齐,知道他心里有数,嘴角微微勾起:“立刻通令各路将士,雨停雾起,全线出击,随吾一举歼灭荡寇!”
“遵令!”江劭神情激动,响亮的回道。
帐外的雨声越来越小,宛如戏台子上的梆子声渐收,这场戏终于要唱到终曲。苍穹收敛天威,像是也要助阵一般,在海面上腾起了浓浓云雾。
原书当中,这场闽州对抗瓮寇的战局,整整持续了两年,挖空了南部的将士,耗光了南部的粮食和民心。最后以魏风凌之死铺垫了胜曲,但良将难再得。
这场战局,就像是缓缓拉开了大胤灭亡的序幕。
中途北胡发难,江劭、江衡战死,镇国大将军府自此成了忌讳,南北两名将星便如此陨落,令人嗟叹惋惜。更不要提殷楚死守雍阳关、怀寅跳落城墙、丰弗自尽身亡。兵部尚书崔贞站在华京城前,被北胡万千军马踏过。
在这乱世当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可如今,乱世仍是要来的,只不过卷起这惊涛乱世的人,成了殷楚。
八月十三日,殷楚、魏风凌各领战船,分成两翼在海雾的遮掩下,几近毫无声息的到了瓮寇的老窝。天降神兵一般,一举歼灭了敌方百艘战船。
四十年前的惨状似是在这小岛上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流血哭喊的,不再是大胤的百姓,而是心怀不轨的瓮寇。闽州百姓多年头上的阴影就此被拨了个干净,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的。
…………
“哗——”江茗坐着竹筐从小木屋上下来,张赫前几天就准备好了马匹,如今就拴在小木屋下面,几个人便要去郎里了。
季四九有些依依不舍的,一边拉着江茗说道:“你就这么走了?这里就又剩下我一个人,好不容易热闹两天。”
江茗也难得没和季四九你来我往的再互相呛两句,只说:“过不了多久,说不定还会回来看你呢。你要实在觉得无聊,就跟我出去呗。”
季四九连忙摇头:“我出去要死的。”
“你怕死不成?”江茗问道。
季四九想了想:“不怕啊。”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江茗问道:“我也没硬逼着你出去啊,就是山里头一个人,真的是太惨了。五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季四九摸了下自己的脸,说道:“我这么好看,出去万一引起混乱怎么办?”
江茗眨了眨眼睛,转头叫着飞浮和怜莺:“走了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这么好看,万一出去引起混乱怎么办?”
江茗翻身上马,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脸划了!”
季四九:“……要付出这么多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就像之前说的,江茗她没有心思去改变别人。但是因为她是个异数,她对殷楚的感情,为做的事情,会引起蝴蝶效应。
我觉得蝴蝶效应,真的很美。尤其是最后卷起飓风的时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希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482342 20瓶;恋恋青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