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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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走着,对怜莺说自己暖手炉忘在了马车上,现今觉得冷了,让她回去拿,自己则一闪身进了晚风楼。

一进晚风楼,小二立即殷勤上前,话未多说,便将她请到二楼靠里的小隔间。隔间里已有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那日江衡在青贯巷,看着江茗小院里出来的男子,名唤乔靳。

江茗在经商之初,一来因为女子经商不便,容易让人看轻为难;二来因为她年纪尚小,便在一众伙计中挑出数个老实机灵的加以培养,又在其中找了最为义气的一个,当了台前大掌柜,便是乔靳。而自己就在幕后运筹帷幄,一切事宜皆交给乔靳露面。

乔靳身量高大,看上去颇有气度,鼻高眼深,见了江茗进来,连忙站起身:“掌柜的。”

江茗点了下头,从容坐于桌旁。乔靳垂手立在一旁,微低着头,只等她差遣。

江茗爽朗笑道:“真亏你想的出来,找个小管事儿的来传话,说的不明不白的,还什么借酒消愁愁更愁,早出时在,晚归时也在。”

“还不是怕给您添麻烦,也不知道该传什么信儿才隐蔽,突然想起掌柜的早先吟过这句诗,这才想出这等法子。”乔靳答道。

江茗敲了下桌面:“干站着作甚?坐下坐下,我的大掌柜。”

乔靳应了,坐于江茗身旁,与她保留了些距离,

江茗:“你也不怕传不过来,到时岂不是白等?”

乔靳规规矩矩:“等掌柜的,多等几日也无妨。”

江茗抿了下嘴:“你呀,见到我总是这般小心翼翼,好像我会吃人似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乔靳说道:“都备好了。一应银票也调了过来,只等您开口。”

这小隔间半面墙上有扇不小的窗户,由下推开,江茗看着窗外,似想非想。晚风楼外人来人往,吵闹不休。她看着街上做各色小买卖的,只叹了口气:“便先把太和楼开来吧,店铺我都看好了,就等你去交钱了。”

乔靳有些不解,原本江茗手下有各色店铺,太和楼只是其中并不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权当她个人爱好开的,如今竟要先把太和楼开过来,不知是何用意。

江茗只说:“你看这外面,北胡尚在作乱,华京当中却是一片繁荣,贵门子弟奢华无度。方知北胡上次打到皇城脚下,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人呐,都只将岁月融成了好,再坏的东西,再苦的营生,过了些许日子,便忘的干干净净了。”

乔靳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他虽比江茗年长十岁,却心知倘若没有江茗,便也没有他的今日。江茗于经商上颇有眼光,让人惊艳,为人又直爽,心念刚硬,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江茗。“掌柜的是想……”

江茗抿了一口茶,脸上带有几分玩味色彩:“华京中的人钱好赚,贵门子女的钱便更是好赚。此时不紧着先捞一笔,难道要等再乱起来,让他们凭白丢在路边不成?”

乔靳思量片刻,回道:“这京中玉风阁已占了魁首,又是国舅爷萧罗名下的,盘根极深,怕是太和楼一时难以对付。”

江茗看着窗外,街上正有个黛蓝色袍男子走来。那男子相貌俊美,即便混在人群当中,没个小厮开道,全无架子,也是最为显眼的那个。

江茗心想,之前夸他宛如西子湖,虽有促狭之意,但这人的确是比的上的。

不似春景万花齐放,也不是夏日荷花映水,更不像秋风送桂,他是一片胡闹的冬雪,形单影孤落下来,管他人间万里要不要他、想不想他,他只想下就下,只想落就落,荒唐的很。

她收回神,冲乔靳笑道:“怕什么?你也找个靠山不就是了?”

“找谁?”

江茗下巴点了点窗外:“喏。”

乔靳顺着江茗的目光看去。他便应了江茗的想法,千人万人当中,这人是最打眼的那个。果不其然,乔靳一眼就看见了:“昭南王世子?”

江茗:“正是。这华京里,论起权势,能压得过当今皇后娘家的就没了。可谁说我们偏要比权势呢?若论起装疯卖傻,撒泼胡闹,胡搅蛮缠,没人比得了这位世子爷。”

乔靳抬眸看了江茗一眼,他极少听见江茗如此评人,还一连用了三个词,虽都不怎么好,但可见江茗同这位世子爷是打过交道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交道,令她有了这般评价。

江茗又说:“找好殷楚这个靠山之后,比起太和楼,还有一件,便是咱们的寿谦票号。这是立项的基本,万万不可忘了。一应规矩,还是按照临安府的总票号来。但日后为做事方便,华京这头也当有个总票号,便是分为南北两处,管起来也轻松些。”

乔靳闻言一惊:“掌柜的不回临安府了?”

“回。怎么不回?只是现在刚来华京,脚跟尚未站稳。”江茗说道,“再等等吧,等着钱捞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去。闵浙一地的境况已上正轨,你可少操分心,将担子分些于你的那些掌柜伙计,把重心往北边偏吧。咱们本发家于临安府,可这多事之秋,还是在京中有些依仗才是。省的日后哪儿缺钱了,那群硕鼠把咱们算计进去。”

江茗顿了顿,又说:“只是切不能忘了,莫攀皇后那条线,靠不住的。”

乔靳应道:“掌柜放心,他们之前已经寻了我,我装傻含糊过去了。”

江茗对乔靳做事向来放心,便说:“关于这华京太和楼的事项,我还有些其他的想法,近日正在筹划,待我理好再说于你听听。”

江茗又交代了些别的事情,这才看向房间里的那名女子:“飞浮怎么也跟着来了?”

飞浮原是江茗手下的一名暗卫,因江衡来接江茗,她不便露脸,这才去了乔靳身边,只等江茗再唤自己。谁知等了许久,江茗都没有吩咐,便央着乔靳带自己来看看。

论起年龄,飞浮就比江茗大个三岁,也不知道当年老头子从哪儿拎回来这么个会功夫的丫头,给了江茗,权当防身。

一提飞浮,乔靳立刻说道:“怕掌柜的在将军府孤身一人,飞浮特地回去学了怎么当丫鬟,好跟掌柜的一同进府,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飞浮去学做丫鬟,江茗眼睛瞬间瞪大:“你一个使刀弄棍的,去学做丫鬟?”

不是她不信,而是老头子生前就说过好几次,让飞浮身段软些,丫鬟总比猫墙角的好。奈何飞浮就是不肯,每天依旧守着自己的墙角。江茗在临安府四处跑,其中还出海过一次,遇上些居心不良的匪类,也都被飞浮一个人收拾了。在她眼里,飞浮能顶十个男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和怜莺这种柔弱丫鬟归于一处。

飞浮样貌端正,眼中却隐隐有股坚毅之色,她走到江茗身旁,盈盈一拜,柔声细语:“飞浮见过主子。”

江茗“噗”的一声,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你……”

飞浮立刻掏出帕子给江茗擦嘴,力道不轻不重,极为熨帖。

乔靳在旁说道:“怎么样?去巡抚后宅学的,够不够去你那将军府?”

江茗顺了顺气儿,这才说道:“够够够!我是眼瞎了?还是你是披着飞浮皮囊的别人?这断断不是我家飞浮,我家飞浮可是手起刀落砍人不眨眼的。”

飞浮柔声说道:“小姐,怎得在他人面前说笑飞浮?”

江茗冲她摆了摆手:“停停停,好好说话,这儿又没别人,我信了你能做丫鬟,行不行?我这不是回亲生爹娘家吗?怎么让你们搞的,像是我进了狼窝虎口似的?”

江茗心里十分感动,飞浮跟自己多年,如今自己孤身入了将军府,她竟然能放下自己多年的坚持,只为保护自己。再想想将军府中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人,只觉得人和人的差距,怎得就如此之大?

飞浮这才松了身子,沉声说道:“来之前我都打听了,外面现在到处都在说掌柜的。”

“说我什么?”

“说您和太和楼掌柜乱攀关系,吹牛。”

江茗点了点头:“确实是乱攀关系,说的也没错。”毕竟就是一个人,根本不存在攀关系一说。

“还说您同那昭南王世子有些不清不楚,行为不检点,之前在临安府就和男人有来往。”

江茗撇了下嘴:“那这么说,这位世子爷还有些吃亏。”

飞浮瞥了江茗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我的小姐啊,怎得你才来这华京没几日,就让人说成这样了?”

江茗叹了口气:“奈何家宅不宁,有人老惦记我。不过在临安府也没少人说我不是,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呢?不就是怕没了清白,以后嫁不出去吗?”她笑了一声:“我稀罕嫁人?我嫁给谁,谁都是烧了三代高香。我才不呢,我这好不容易赚的钱,可不能白给别人占了去。”

飞浮被江茗抢白,她又向来不善言辞,只转头看向乔靳。乔靳却低着头,喃喃道:“不嫁也挺好的,省的日后被人欺负。”

飞浮看看乔靳,又看看江茗,叹了口气:“也是,不嫁挺好的。”

江茗看向飞浮:“那你要怎么同我回将军府啊?”

飞浮一笑,拍了下乔靳,乔靳连忙拿出一份卖身契:“身份都做好了。您就说是在路旁看见卖身葬父的,可怜的,又觉得有眼缘,这才买下来带回府中。”

江茗“哦”了一声,“那你一会儿还得去路边打两个滚儿,不然这身太干净。”

飞浮抿嘴一笑,从袖兜里拿出一包湿泥:“这不都是小事儿吗?早就准备好了。我总不好穿的和叫花子似的,来见掌柜的吧?”说完,她就干净利落的将身上弄了个一团糟,脸上也没落下,猛地一看,真是个刚在地上叩拜许久的。

三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殷楚的喝骂声:“怎么就不能进了?本王想坐的位置,还未有人能拦得住呢!今儿我就想来这儿坐,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小二苦苦劝阻:“这……这里面已经有人包了啊。世子爷,要不你看边上这间不是更好吗?风景也好,正冲着如意居的主楼,更没有下面市集吵闹。”

殷楚:“有人了?那行啊,相逢何必曾相识,就坐在一起喝呗。”

江茗脸色一变,冲着飞浮指了指窗外,飞浮了然,提起江茗就从窗户跃了出去。

临走前,江茗还对乔靳说道:“靠山来了,抓住了,但也别让他占了咱们便宜。对了,怀寅公主你知道吧,我应了她找套合衬的首饰,你帮我办了吧。”

乔靳连忙应下,又急急的叮嘱两句:“掌柜的千万要顾好自己,飞浮也谨慎些,华京不比临安府。”

江茗笑道:“我在将军府里住着,谁还能吃了我不成?”

飞浮刚一出去,殷楚这边就把门踹开了,小二往里看了一眼,总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刚才这屋子里不是还有两个女的吗?人呢?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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