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狗子嘴里,这位姓霍名锦的年轻男子,自称是南边来的乡绅子弟,读过几年书,因家乡发水举族逃难,半路途中一场时疫死了干净,他浑浑噩噩往北边走,让土匪给劫了,一刀砍向胸口,差点丢了命,好在人聪明,让土匪留下当了师爷。
不过,他是个读书人,傲气的很,不愿意屈就从贼,就勾结外人,直接把寨子给挑了。
“女爷爷,他伙同的外人就是我们,挑的寨子是坞山匪,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们后来给烧了,能挑了那地方,多亏了霍师爷帮忙,人家厉害着呢!”一提起霍锦,王狗子赞不绝口,又挺可惜的道:“就是啊,霍师爷身体不好,整天介儿病殃殃的,这疼那疼,走山路还能撅过去,要不是刚回村的时候他烧着,咋叫不醒,我们说不定早就办成户籍,买了良田,成富家翁了。”
“根本不能让二当家给绑了,花儿也不能让他糟蹋了,我娘她们……”王狗子抽了抽鼻子,蔫巴巴的。
“这姓霍的,如今也在黑山寨里?”在的话,她们怎么找?
“没有,没有,二当家嫌他病歪,怕过人,不让进寨子,我们把他安排在老拐弯那边的树屋里,轮留照顾着呢。”
霍锦病的厉害,还缺衣少药,初时一直处在濒死状态,如今好些了也是时醒时昏,下不得床,但,不得不说,有智商跟没智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王狗子这一伙儿能在黑风寨混得平稳不挨欺负,喝酒吃肉的,都多亏了霍锦相助,就连王花儿个村姑,都因他的提点,成了二当家的宠妾,有几分脸面了。
“咱去找他,让他给咱出主意。”王狗子拍着大腿,跃跃欲试。
姚千枝沉吟着,思考利弊,好半晌,回头看了眼大堂姐,见她娇花般容颜上掩不住的惊慌担忧,不由叹了口气,“成,那就去!!”
见见这位霍‘智商担当’。
——
打定主意,一行人收拾了收拾——就是把罗黑子的尸身从山崖边扔下去毁尸灭迹,姚千枝‘劝通’了两个小胡儿,便起身行动了。
胡狸儿,胡逆:我们是被逼的,她举着拳头看我们笑,多渗人呐!!谁敢不跟着!!
翻山跃岭,拐弯抹角的走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她们来到一处枫树林子,如今临近秋天,树叶泛黄,打风一吹飘飘洒洒,叶落如黄金,看起来还挺漂亮。
“哟,许久没见这颜色了,还真个景儿。”姚千蔓停下脚步,紧了紧手臂,满眼赞叹。
“是啊,真好看。”被她揽在怀里的胡雪儿连忙点头,笑的眯眯着眼。
她们身后,胡狸儿和胡逆嘟着脸恨恨的瞧着,眼里全是委屈,什么姚家温柔大姐姐,全是骗人哒!!抱着他们柳儿不撒手,还带绑架人质的!!他们能不跟着吗??
说了两句进林子,踩着金黄的树叶,她们来到一处三人合抱的大枫树旁,就见诺大的树冠底下,贴着大树建了做极小的屋子,俱是木制的。草扎的屋顶,小小的院子,外头是葛藤缠木桩的篱笆,炸着刺儿。
王狗子领头上前开院门,引着人往里走,几步进屋,一行六人把个小小的房间塞的满满当当。
定睛去看,屋里一辅大炕,两床铺盖,一个起火的炉子,余下的桌椅板凳一应没有,干干净净,根本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不过,炕上,红面绿花的大被下供着个人行,似乎听见门响,他艰难蠕动着撑起脖子,“是谁来了?怎么这么早?”
“哎哟,我的霍大哥,你可别乱动,小心把胸口伤伸开。”王狗子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扶他,“我来,我来。”他小心扶着那人的肩,一点一点把他撑坐起来,那模样,跟伺候亲爹似的。
借这功夫,姚千枝也仔细打量这‘智商担当’。
越打量,眉头皱的就越紧。
王狗子说:姓霍的是南边乡绅家的公子,但她瞧着这人的面骼骨架,完全是北方人的体格,而且,哪怕脸色腊黄,形容憔悴,那眉眼依然透着一股锋厉,不大像个读书人,通身气派十足,是居移气养移体的尊贵,乡下土财主,养得出这样的儿子?
姚千枝表示怀疑。
据她看,这位霍师爷给她的整体感觉……更像姚千蔓,就是那种受过家族教养的嫡长子女,哪怕受难,依然坚韧稳重,不过,跟姚千蔓不同的,面前这男人的眼神,那股子藏在深处,却掩也掩不掉的恨意,到有些像姚千朵,被硬生生强走亲娘,失去亲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霍师爷——有故事啊!!
姚千枝抿了抿唇,笑容带着几分深意,霍……这姓还挺熟悉,连累她们的祸首,户部那犯事让杀了三族的主谋,不就姓霍吗?
心里有了些猜测,姚千枝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王狗子忙上忙下扶他坐起,嘴里念叨叨的说:“霍大哥,你不是说,你其实办法帮我们逃了黑风寨,就是手里人不够吗?今天我给你带了女爷爷过来,这位,我以前跟你提过,就是在坞山放过我们的那女杀神,特别厉害,他家人还多,虽然都是念书人,女人也多,好歹能壮门面……”
“还有,这些小胡儿,他们这边凑凑还有三十好几口子呢,加上咱们,外带后山的女人,有一百来了,哪怕都是老弱病残,但女爷爷不一样,一个顶百个……”他没口子的夸,顺便把姚千枝的神威夸大一百倍。
霍锦城歪在床上,抬起眼皮看过来,神色淡淡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眸光有些闪烁,仿佛怀念,“姚姑娘,在晋山中,黑风寨虽不算大,好歹有两百多的丁壮,哪怕有王叔他们里应外合,终归不算好谋,罗黑子已死,令姐之事,暂时有缓,你真的要冒风险挑了寨子吗?”
他顿了顿,捂唇咳嗽两声,脖子上透着青筋,“以狗儿所言,你武艺高强,到不如灭了罗宾,在暗杀二当家来得妥当。”
“霍大哥,我好不容易找来女爷爷,你怎么……”没等姚千枝回话,王狗子急切的插嘴。
“咳咳咳!!狗儿,人,咳咳,人命关天,系着姚姑娘一家的安危前程,咳咳,不能强求,必要讲清厉害才是。”霍锦城捂着嘴,咳的满脸通红,依然强撑着。
“你就是读书人,臭讲究。”王狗子嘟囔着。
“霍……先生,我这人一向讲究先下手为强,毕竟家里女眷多,还有好几个姐妹,有危险直接掐灭了最好。”姚千枝道,不顾姚千蔓使劲拉她袖子,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万事不能强求,黑风寨具体什么情况,我初来乍到,知晓不深,本不想冒进,但狗子说你智谋超群,便来讨个主意罢了。”
“若成,当然斩草除根更好。”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霍锦城出不了让她觉得‘成’的主意,她肯定不会出手,“到底,您瞧瞧,我手边还有这些可怜孩子,我得为他们着想呢。”她说着,一把拉过胡狸儿,摸了摸他的头发。
胡狸儿:擦,摸的老子头皮都炸起来了!!
胡逆:谁是可怜孩子?谁让你为我们着想了?明明是你硬拉着我们来的!!我们打根上就不想参与啊!!
“所以,您有什么打算?咱们商量商量!”把一群胡儿拉到自个儿阵地,向霍锦城展示了她的‘势力’,姚千枝正色的问。
霍锦城也不含糊,事实上他早就受够了眼前的环境,伤成这样没医没药,如今还活着,不过是熬寿命,眼看有得救的希望,哪怕很渺茫,他还是紧紧抓牢,微微垂眸,他在心下盘算着手里这些人,“姚姑娘,黑风寨共有两百八十七人,其中老弱女眷占了近百余,这部分女眷多是山下抢来柔顺的,孩子都不大,到是老人要警惕些。”
“余下一百八,九都是正当年的汉子,这些人最难对付,不过,有了姚姑娘带来的胡儿们……我到是有个主意。”
“黑风寨三面环峰,易守难攻,若在外攻打,哪怕数倍兵马,亦是难破,且,寨内屯粮颇巨,并不惧围,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所幸有王叔他们做内应,不过,依然人数太少,便要用上姚姑娘的人了。”他眯着眼看了看胡狸儿等人。
胡狸儿和胡逆齐齐退了一步,脸上满是警惕,双眼充满控诉:你们这两个无耻的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你打算怎么用?”姚千枝沉声。
“从黑风寨向北两里外有一险峰,四面环绕,然中凹陷,内有怪石巨湖,惜山高入云,攀爬不得,不过,黑风寨寨主得天幸,知晓一溶洞,直通内湖,遂建秘墙,命众人把守……你等胡儿们只需佯做胡兵胡匪误入此中,杀了看守人,在放个回去通信儿,黑风寨必派人前来震压,我估计,不会下百余……”
“到时,只需将这些人困在溶洞中,黑风寨里剩余的丁壮就不多了,我等有心算无心,还是有些把握的。只要能控制住黑风寨,到时,哪怕外出壮丁脱离回来,依山谷之势,我等也能与其周旋,慢慢解决。”霍锦城弱声弱气的说着,眼神闪着寒光。
“你之计若能成事,到是有可为,不过,你怎敢肯定,内湖被占,还是被群半大孩子占领,黑风寨就会查都不查,直接派出百多壮丁?”那可是山寨里大半的战半力啊!哪个头领会这么草率。
“若旁处被占,他们自然不会,但内湖却是不同!”霍锦城著定。
“为何?”姚千枝追问。
“因为那湖乃是盐湖!!”霍锦城一脸的胸有成竹。
“盐湖!!”屋内人,包括姚千枝在内,齐齐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