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难民看着凄惨,为首这姓王说的可怜兮兮,又是杀良冒功,又是家眷被劫,万般无奈似的,但姚千枝又怎么会看不见,这些人到如今这地介儿,还是手持锄头棍棒,一言不合就要大杀一通儿的模样呢?
既已落草为寇,又敢下手杀人,那跟普通的百姓就是不一样了!!
姚千枝可不会忘了,方才就是这群可怜人中的一人打姚明轩……可是奔着他脑袋去了,若不是她阻止的快,姚明轩半个脑袋都能让他削掉了。
且,钱元宝还满身是血的躺在那儿呢,说这群人一点害人心没有,小绵羊一样任人欺负,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过……“能好好活着,谁都不愿意刀口舔血,他们也是没得办法,瞧在咱们的人没太过伤亡的份儿上,陈大人您大人大量,放他们一条活路吧!”姚千枝垂着手,将钢刀插在地上,悠悠的劝。
不是她觉得这群人可怜,战乱地区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同情心真这么旺盛,她怕是活不到穿越……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无非只有一个,就是她累了。
古代小妞儿确实是天生神力,剁脑袋如砍鸡子儿,但这具身体终归只有十四岁,还在发育中,无论长性还是耐力都远远不如她以前,而且这段时间日夜赶路,早就疲惫不堪。不到一柱儿香的功夫,她暴发杀了九个山匪,别看干净利落,还稳稳的站在这儿震摄着,可实际上……
她早就手脚发软,小腿肚都抽搐着疼了。
这帮人要是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姚千枝依然自认能逃得性命,慢慢反杀,但姚家那群人怎么办?哪怕死上一个两个的,她都觉得不值!
只要没有必杀的把握,就别把人逼到绝境。这是她养父告诉她的,姚千枝一直都遵守着。
“这,这,是是是,三姑娘说的不错,你,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我等又无大伤,此,此事就当没发生过,我等不会多言。”钱元宝确实伤的不重,胸口划了道儿罢了,金创药一上血都不流了。陈大郎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姚千枝一个眼神,就算不甚明解,依然还是顺着说了下来。
贫民百姓——就算快轮落成半山贼了,对官府的恐惧依然发自肺腑,权威性很强。陈大郎这披着官衣儿的一发话,难民们难以抑制的哗然出声,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儿。
“大老爷天恩呐!”领头的高喊着,跪下就冲着陈大郎磕了三个响头,难民们也慢慢的散开,把堵住的出口小道儿让出来,只是,他们手里依然握着叉子锄头,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
陈大郎看着月光下发着寒光的‘玩意’,忍不住拽了拽脖领子,背起钱元宝一步一步的小心往外挪。
姚千枝赶过骡子车,“你们都上去,咱们走!”姚家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心里害怕,还是听话爬上车,女眷们坐在车上,男人们围在骡车旁边护着,一行人慢慢走出了难民的‘包围圈儿’。
路过王姓首领的时候,姚千枝突然顿了顿脚步,侧目对他说了一句,“你不妨想想我刚才说的,既有拼命的胆子,跟官府对扛到不如剿匪,总归杀他们又不犯律法,还落得囊中有银……”说罢,赶着骡车一路扬长而去。
看着他们缓缓离去,慢慢让树林遮挡住的背影,难民们中有个年纪最小,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凑到领头的身边儿,“王叔,咱就真放他们走了?他们说话不算数咋办?”他拍着大腿,很不赞同的模样。
“不放他们走?你还能杀了他们吗 ?那小女娃有多厉害,你没看见?”王叔忍不住照着小伙儿脑袋上给了一下,直砸着舌,“那七个那么厉害都让杀干净了,咱们多个啥?”
小伙儿让打的一缩脖子,不敢在犟,“叔,那咱现在咋办啊?是跑还是咋?花儿她们还在山上让那帮人压着呢?”
“嘶!!这……”王叔为难的直搓搓手。
他对姚千枝说的话不假,他们确实是晋山脚下的村民,让官兵杀良冒功逃难出来的。只是他们这个所谓的‘良’,确实也不太‘良’就是了!!
晋山巍峨险峰,直插苍穹,乃是大晋第一峰,立在晋胡边界上,山里还有不少前朝遗民,胡晋混种……势力复杂,他们这些晋山脚下的村民屡受迫害,官府又难管,难免半黑半白,半良半匪……
逃出来入坞山匪,他们是不愿意,到也没想象中那么无奈,只是遇见姚千枝这个不合理的让屠了干净,“入伙是不成了,这七个死了咱回去没法交待,可花儿她们不能不管……”王叔咬着牙,看着眼前乡亲,他猛然一拍大腿,“咱就按那小女娃的话头,干脆做了那群人!!”
“叔,山上还有十好几号,咱手里没兵刃,打不过他们啊!!”小伙儿焦急的说。
难民们加上山里亲眷算算足有三十来人,按理是比土匪多。但实力这事儿,还真不是按数量算的,姚千枝一个就能敌十!!吃喝不愁,酒肉不断的悍匪壮汉,跟脚步无力,面黄肌肉的难民之间的实力,还是相当有差别的。
锄头对上钢刀,除了折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小伙儿不怕杀匪,他就单纯的怕死而已!!
“没事儿,霍师爷是让大王绑上山的,人家是读书人,当土匪老不乐意了,咱偷摸回山跟霍师爷商量商量,求个主意给一锅端得了!”王叔咬牙,一脸狠色。
“霍师爷不是寨子里老人儿吗?那么受尊贵,他还不乐意?”小伙儿挺惊讶。
“屁个老人儿?人家上山还不到一个月呢,是受伤了让大王绑回来的,你看他手上那老茧,那身量儿,肯定是个会武的,要不是伤的严重,大王管的厉害,怕早就跑了,还能留到现在?”王叔很嫌弃的骂了一句,“狗子,让你多听多看多琢磨,你就偏偏不干,见天儿大大咧咧的,以后咋办?”
“有叔在呢,我管这个干啥!”狗子嬉皮笑脸的。
“我还能管你一辈子!”王叔见他那样儿就来气,顺手掐了他一把,口道:“赶紧的,把咱那几个人埋起来,剩下的别管了,咱回去。”
咱那几人——说的就是姚千枝和陈大郎等人杀的难民。剩下的——很自然就是悍匪们了。
“又不是咱村儿的,小岗山都是大土匪,连村子里的人都祸害,不是好玩意儿,让狼叨去正好,咱管他们干啥?”扛着铁铲挖坑,狗子不满的嘟囔着。
“就你话多,咱既然一块出来的,就是一个地儿,就该互相照顾,挖个坑还能累死你!!”王叔照头给了他一下。
二十多号大男人,挖坑还不容易?很快将村民埋葬,一群难民般‘老实巴交’的农人眼里闪着狼一样的绿光,磨拳擦掌的上山了。
——
山脚下,崎岖蜿蜒的山路中,一行人艰难的行走着。
官差们轮流扛着钱元宝,闷声不吭的赶路,偶尔用惊恐的眼神瞟瞟姚家人——关键是姚千枝,在察觉她侧目回观的时候,又忙不迭的转头,装做没事样。
实在是不敢招惹,九具尸体血还没凉透了,但凡想想,肾都疼的慌儿!!
到是姚家人,许是有了那井漏官差打底儿,姚千枝这回杀人,他们心里渗归渗,到没人在嘴里说什么,生怕她心里不自在。
“三妹,你方才……做甚要跟百姓说那等话?都是穷苦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来,让他们去杀土匪,这实在……”姚明轩凑到姚千枝身边儿,艾艾期期的说,瞧模样不大赞同。
到底是官宦人家娇养出来的读书公子,不识人间烟火险恶,人家方才还拿锄头削他脑袋呢,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忘了,到同情担忧上人家了。
“坞山不算小,如今刚过子时,城门未开,咱们老的老伤的伤,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了,那群山匪追过来了怎么办?”姚千枝瞧了他一眼,到没鄙视他的意思,只是扶着骡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那群百姓,不管他们听不听我的意见,是反杀回去还是逃,但凡弄出些动静来儿,土匪总会更注意他们的……”
“他们毕竟人多!”只要山匪奔着他们去了,官差连带姚家人就能安安稳稳等到天亮,进了县城就彻底安全了。
“那,你们不是拿他们……”当挡箭牌吗?那可是二十多条人命,加上女眷就更多了……姚明轩倒抽口凉气。
“敢选择就要敢承担后果,我又没逼着他们去。在说了,他们是来杀我们的,二哥……”姚千枝摇头笑笑,“你不会认为,刚才……如果没有陈大人那身官衣震着,没有我没直接把他们杀毛了,他们会开开心心抢了东西,然后就放过我们吧?”
“那些也不是什么良善人,那姓王的,呵呵,我打鼻子一闻就知道他沾着人命呢!”前世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手上沾了血跟普通人就不一样,过眼儿就能瞧出来了。
“啊?!啊!!”姚明轩天真归天真,又不是傻子,真落到那群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他心知肚明。不过是今夜事情发生的太多,冲昏了他的脑子。
三堂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的,那态度到让他忘了问:个闺阁千金,走的最远的道儿,除了流放就是寺庙,怎么‘打鼻子一闻儿’就知道沾着人命?脑袋胀胀的,他扶着骡车跟着艰难的往前走。
乌云遮月漆黑的夜儿,连星星都没几个,陈大郎约莫是让姚千枝杀人的劲儿给吓住了,宁肯自个儿背着,都不愿意把钱元宝放在骡车上。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两个来时辰,直到天都擦亮儿了,这才到了县城门口,背靠着背,挨到天光大亮,他们才算进了城,这一夜惊魂告以断落。
寻到驿站,治疗歇息,擦擦洗洗,两方人各自散开,各干各的,只坞山境内,却是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