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 安原时羽的农村生活,过得意外的平静。
她有预感, 这样的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将至前的沉闷气息,一旦风起, 所有平和的过往都将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这里终究不是她的世界,也不是刀剑们应该长久待着的世界。
所以她才敢去做一些在外界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撺掇清光去放火烧山,再比如让次郎去打劫周围的地主老财们,让柔弱的美男子宗三去打铁,还非常不人道的拿两个小正太当苦力用……这个场面,想想就让人害怕。
“主君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唤回了审神者飘忽的思路。
“没什么。”她朝这只大型貌美宠物笑了笑,拍拍手上的木炭灰。在她的脚边, 躺着一地的青色与白色的刀装。
“这些是放到后备仓库吗?”老人家蹲在地上, 手里还拿着个布袋子,他边说话还边往里面塞这些品质不算完美的刀装小球。由于安原时羽希望自己到时候控制的士兵都是最好的,能用金色刀装就金色刀装,但考虑到目前资源收集进度较慢, 所以这些上等品质和中等品质的刀装就没有第一时间被分解, 而是暂时放在地下的地窖里。
“嗯,放那里就行了。”安原点点头,卷起袖子蹲下来,和老人家一起满地捡球。
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参天密林,加州清光咽了咽喉咙。
“真的要做吗……”他犹豫的喃喃自语,“总有种罪恶感啊。”
此时,五虎退骑着他的小宠物一路飙过来, “清光先生!我那边的隔离带已经摆设好了!”
“辛苦你们啦。”加州清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大老虎也探头过来蹭了蹭两人的脸。
白发的小正太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不烧不行吗?”
“没办法啊,木炭用完了。”清光对短刀说出了这番话,更像是要说服自己,“我们也事先调查过了,这一带是没有住家的,是一片无人的密林。”
“可、可这毕竟是大自然呀……”小短刀恋恋不舍地辩解,“就这样毁了它,总觉得……不太好。”
闻言,大老虎哀鸣了一声,用尾巴卷住了退酱的腰,像是在安慰自己的主人。
“我知道我知道,”面对这样的问题,加州清光无奈的摊了摊手,“可是总得有人完成主人的任务吧——她也很辛苦的,顶着一个大叔的壳子在跟那些探头探脑的村民成天打交道,还要替我们打掩护。”
说着,他还弯腰,亲切的抱了一下对方,“退酱,无论怎样,我们大家都要加油啊~”
小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果断的点了点头,“……是的,清光先生。”
另外一边,在村子尽头的某座手工作坊里,次郎伸出手指头,戳了戳面无表情的宗三左文字。
“嘿,开心点嘛。”
笼中鸟用控诉的眼神斜视着他,次郎太刀吓得连忙缩回手,“就算你这样盯着我也没用!是主人下的任务,谁都别想偷懒。”
在他们说话期间,手工作坊里的热浪一波波袭来,两人虽是付丧神,不容易因外界温度变化而出汗,但面对这样的热度,次郎不禁怀疑是不是宗三在哪方面得罪小姑娘了。
“我并没有偷懒意思。”粉色长发的美人儿神情冷淡地回答,“倒是你的商队,不用去管吗?”
“昨天刚送走一队,新的商队至少要后天才能到这边……让人家忙里偷闲一下吧~”次郎拧开了酒瓶子,敦敦敦的又喝起来。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负责向商队收购砥石所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顺便买酒喝。
不过宗三左文字觉得这家伙就是专门来气自己的。
他也想像三日月殿那样陪着主人整天玩球啊……
“森林没了可以再种,树木生长上十年百年就会恢复原样。”
“这家地主豪族破产了,还有新的地主会冒出来,行动时隐蔽一点就是了。”
“那些小作坊里的工匠,不需要他们打造多好的东西,能把最低标准的玉钢给我炼出来就行。”
“至于挑水,反正有畜力,不怕。”
“最后,我不是在和你玩球,我是在认真的工作,是三日月你自己在愉快的玩刀装而已。”
面对审神者以上的言论,三日月宗近也只是笑容依旧的蹲在那里捡着满地的刀装小球。忽然之间,安原手中有一个刀装不小心跌落在地,滚得远了些,没等她开口,就看见一道蓝色的身影扑了过去,一下子捏住了那个小球。
忽然被玩球本性占据理智的三日月宗近:……
看着老人家身手矫捷的扑过去一幕的安原时羽:……
他到底是猫还是狗?很迷啊?没听过天下五剑会有这种属性呀,所以她家的三日月说到底还是一把假的刀吧!
“哈哈哈。”三日月发出了相当清爽的笑声,仿佛刚才的尴尬气氛不是自己造成的。
他直起身子,将那个刀装扔进袋子里,又把袋子提过来给小姑娘,“那些刀装都在这里了。”
“嗯,再到处看看,可别像上次那样漏了。”
“好。”
有一次漏了一个刀装小球在地上,大伙儿当时又不在家里。
结果隔壁的死小孩爬过来玩时发现了,那个鼻涕还挂在脸上的小鬼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稀奇玩意儿(确实也是),于是高高兴兴地捡走了……这事情可不得了,万一泄露出去,被目标那个异常数据察觉到,那就糟糕了。
因此,安原不得不亲自出面,好话狠话都说了一箩筐,最后看在表情阴沉的几位武士大人(付丧神)和高价的份上,审神者才从那个小孩的村民老爹手中收回了这个“琉璃制品”。当然,她一转身,就用几块糖果指使村里别的熊孩子去打了那个臭小鬼一顿。
叫你来偷我家的东西!没打死你算好了!
从那以后,安原时羽就安排了一队轻步兵分成两组,时刻在宅邸里外巡逻——不是不想用更多的士兵,而是院子本身也不大,塞十几个守卫就够了,不需要更多人了。
就这样,安原同学的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搓刀装中度过。
天正十年六月九日,欲返京都的明智光秀接到了秀吉大返兵的消息,以及信忠出兵的情报。
这个时候,安原时羽正在船上发霉。
天正十年六月十三日,三方于天王山展开合战,明智光秀不敌两者联军,兵败逃跑。
这个时候,安原时羽刚抵达岗山,开启自己的搓刀装计划。
天正十年六月十四日,织田信忠的人马终于抓住了逃跑的明智光秀,信忠将其斩杀,提此头颅返回早已化为废墟的本能寺,当场祭奠先父信长公。
明智光秀临终前恳请信忠,能让自己保持一个武士的最后身份,选择剖腹自杀的死法。而织田信忠听完后却一刀砍下他的脑袋,不顾身上的血迹,指着尸体大骂道:“不忠之人,何以言死!拖出去,挂在城头上,我要让世人看看,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复仇的感觉无与伦比,只是织田信忠不想再跟任何人谈起这个话题。
但是在熟悉这位织田家少主的家臣眼里,就会发现自从本能寺之变后,曾经仁慈宽厚的少主似乎彻底变了个人。
天正十年六月二十七日,为了确立织田家家督之位的清州会议召开。羽柴秀吉,柴田胜家等织田家重臣皆出席会议。会议上,织田信忠明确表示自己是信长公的嫡长子,是织田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权无可非议。
柴田胜家表示支持信忠上任。
但是羽柴秀吉反对,或者说,他不支持信忠那么快就上位。
“如今本家时局动荡,外敌环伺,家督还是要稳重一点的为好。”秀吉说道。
一听这话,在场的大部分人就皱起了眉头,主公的长子接替主公的位置是众望所归,哪还用得着你这个家臣来指手画脚?
无奈的是,由于羽柴秀吉在讨伐叛逆时立下大功——不然单靠信忠借来的三千人兵马,根本别想搞定明智光秀那只狐狸。
织田信忠坐在位置上,面不改色的问:“那秀吉公是认为我信忠才疏学浅,无法继承织田家家督之位?”
“并非如此。”羽柴秀吉那张酷似猴子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如今过渡时期,当选一稳妥之人,方能震慑内外。”
“哦?”信忠不怒反笑,“我织田家,何人能担此重任?”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那个年轻人的笑脸,羽柴秀吉有种忽如其来的危机感,但他还是强忍着头皮,回答道:“长益公德高望重,美名在外……”
他话还没说完,织田信忠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个家伙要是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别怪我砍他!”
秀吉哑火了。
这次不能怪信忠发火,织田长益是他的叔叔,信长的弟弟。他不像个传统的织田人那样能征善战,倒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雅士,他曾拜师千利休学习茶艺,自成一派。
然而当初在本能寺之夜,就是这位茶道大师的叔叔建议自家侄子放火自杀,杜绝自己的尸体落入敌人之手——结果信忠照着叔叔的说法做了,长益自己却爬狗洞逃跑。
——劝侄子与家臣自杀,到头来自己跑了?!
此事一传出来,长益哪里还有什么美名,不被人吐口水就很好了。
“咳咳,那么越中守可否担此重任?”
“越中守”是官名,说的是织田信照。他是前代织田家督信秀的儿子,也是信长的庶弟。与长益不同,他一生都在为织田家征战,是信长那一堆爱搞事的兄弟中,比较听话和会打仗的一个。
但是权力就是权力,不会因为叔叔与侄子的血缘关系就能放弃。
信忠眯着眼睛打量了跪俯于地的羽柴秀吉好一会儿,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忽然放声大笑,起身离开。
“可以!”
年轻的织田少主拂袖而去,眼里闪着令人恐惧的东西。
就算是叔叔,也只是把自己的东西寄存在对方手里一段时间罢了……等到时候,一定亲手夺回来!
织田家的命运与征途,绝对不能止于乱臣贼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