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忙往嘴里灌了两口汤, 把涌到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
她这个丈母娘太有意思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除了戏多点以外还喜欢怼陆饮冰,尤其是她们母女关系,知根知底的, 几乎一怼一个准。总算知道陆饮冰这暴脾气和爱炸毛的根源在哪里了。
陆饮冰一道寒光射过去,夏以桐低头乖乖地喝汤, 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她刚被柳欣敏怼了一顿,自己如果不安静如鸡地坐着, 就要被陆饮冰迁怒了。夏以桐在女朋友和丈母娘之间辗转, 艰难地求生存,眼观鼻鼻观心,力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放在往常, 柳欣敏这么一怼, 陆饮冰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但是夏以桐在旁边, 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 只好生生地受下这一击。
年纪大怎么了?年纪大成熟,知冷知热,知道疼人,不会随便发脾气。呸,谁年纪大了, 再年纪大能有她妈妈年纪大么?这把年纪也没见少和她爸缠绵啊,自己才三十!
气得陆饮冰喝了三碗乌鸡汤,又吃了一碗黑米粥, 好好地把昨晚损失的都补了回来。
其余的菜寥寥动了几筷子,一个是喝汤喝饱了,再就是气饱了。夏以桐倒是吃得香,柳欣敏招呼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恭谨亲切又不失礼貌,俨然一副上门女婿的样子,
期间有一点让陆饮冰感到有一丝奇怪,柳欣敏对夏以桐的态度比以前在家里还要好不少,以前不是不好,就是不是这种类型的好。不像看着女婿,倒像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
尤其是在柳欣敏为夏以桐布菜而完全忽略掉自己的时候,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嫉妒。
虽然她已经吃饱了,但是她妈妈一个正眼都不瞧她。
一顿滋阴补肾的丰盛晚餐到了尾声,夏以桐端起碗拒绝了柳欣敏夹过来的菜,柳欣敏说了声好吧,最后放下了碗筷,招呼陆饮冰说:“快收拾一下。”
后半程完全被冷落的陆饮冰不情不愿地收拾了桌子,夏以桐站起来要帮忙,柳欣敏拉着夏以桐到旁边去了,夏以桐回头向陆饮冰递了一个“我马上回来”的安慰眼神。
陆饮冰:“……”
她是没人疼没人爱,地里一颗小白菜了。
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桌子也抹干净了,那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柳欣敏是背对着陆饮冰的,而夏以桐是侧对着的,柳欣敏经常有一个转脸的动作,每次她一做完,夏以桐就会往陆饮冰这儿看。所以陆饮冰判定她们俩应该是在谈论和自己有关的问题。
也是,除了自己,这俩也没别的好谈了吧。
聊完,柳欣敏拍了拍夏以桐的肩膀,回房了。
陆饮冰坐在沙发上,长腿搁在茶几上,闭目养神。夏以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陆饮冰没睁眼,懒洋洋道:“和我妈商量完军机大事了?”
“什么军机大事,”夏以桐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就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之类的,别的什么也没说。”
“嗯哼?”陆饮冰语气不咸不淡。
“吃醋了?”夏以桐搂过她的肩膀,左右摇晃着。
“嗯,吃醋。”陆饮冰相当直率。
“吃谁的?”
“你和我妈的。”陆饮冰往她怀里报复性地一滚,还没等夏以桐说什么,她自己先按着肚子坐了起来,“一会儿再滚,吃多了,犯恶心。”
夏以桐:“我也有点,吃太多了。”
“我看我妈给你夹菜的时候你吃得挺开心的啊。”陆饮冰的酸气直往外冒,说不准是吃柳欣敏的醋多一点,还是夏以桐的醋多一点。
夏以桐:“那是你的妈妈啊,她夹的我敢不吃么?”夏以桐的重音放在你字上面。
陆饮冰轻哼了一声,脸上稍微出现了一丝被取悦的神色。
夏以桐再接再厉:“我觉得我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你的脸面的,在你妈面前好好表演,说明你治家有道,御妻有方啊。”
陆饮冰说:“别拍我马屁啊。”
嘴角却是弯了起来。
这就算是哄好了。
和陆饮冰在一起这么久,夏以桐已经摸透了陆猫的生活习性,知道她的每一根毛会往哪个方向炸,更知道怎么做能够轻松地让她炸起来的毛撸平。不过可不能让陆饮冰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否则猫挠起人来,不见血不收爪子,疼。
夏以桐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清浅笑意,把摸着肚子的懒猫从沙发上拉起来:“走,散步去,溜溜食。”
天还没完全黑,陆饮冰走到门边看了看,东边海面上方已经出现了月亮的光晕,银光点点溅在海面,视线所及的最远处还有人形的黑点起起伏伏。
行啊,那就散步去。
在国内还从来没有在视野这么开阔的地方散过步呢。
在房里呆了一天,带着海洋咸湿气息的空气让精神都为之一振,夏以桐快步往前走,开了栅栏走到外面的海滩上,忍不住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转身笑对陆饮冰说:“我都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在过了。”
陆饮冰见惯了,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站在她身边,看着眼前的大海:“等你待上三四个月就不这么觉得了。”
夏以桐想也不想便道:“不会啊,有你在待上三四年也不会觉得厌烦。”
“只有三四年?”
“三四十年。”夏以桐再改口说,“一辈子。”
陆饮冰笑了笑。
她踮起脚极目远眺,人形的黑点原来有两个,一个带着另一个人,然后一起在水里停住了,陆饮冰问:“你猜他们俩……在干什么?”
夏以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眯起眼睛,说:“游泳?”
陆饮冰说:“不知道。”
夏以桐没吭声,就听见陆饮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谁知道呢。”
“你经常这么叹气吗?”夏以桐问她。
“嗯?”陆饮冰皱眉看向她。
夏以桐自然地抬手在她眉间小小的隆起处揉了揉,迎上陆饮冰的目光,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见到我就叹气,让我怎么想?”
陆饮冰解释:“我不——”
“嘘。”夏以桐手指下滑,抵在她唇中间,轻声道,“别说话,我知道。”
陆饮冰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夏以桐也和她对视,眼神温柔坚定,比什么语言的作用都要显著。前所未有的安心如同脉脉暖流浸入了四肢,她放松了身体,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偎进夏以桐的怀里。
夏以桐手掌在她后颈老道地揉捏着,按得陆饮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夏以桐:“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只是来看看你。你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陆饮冰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在栅栏边抱了一会儿,不远处的那两个人也游上了岸。两人便松开彼此,手牵着手在沙滩上走。夏以桐说,陆饮冰听。
“上一部戏刚杀青,我有一个月的假期没有工作,都会在这里陪你。”
“不知道你关注我的消息没有,是个爱情戏。”夏以桐刚说完就啊了一声,“我忘了,我跟你说过来着。倪思定,对不对?”
陆饮冰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夏以桐脚踢了踢沙子,心情看起来非常愉悦:“不是,你什么时候加的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不是走之前特意留下个小号跟我联系的?”
陆饮冰脸色一变,甩开夏以桐的手就往前走。
她人高腿长,有意把夏以桐甩在身后,夏以桐小跑着追了两步,陆饮冰加快脚步,夏以桐全力奔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了起来,和昨晚的情形完全颠倒。
陆饮冰起码跑出一里地还停下来,一言不发地让夏以桐牵住了手,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两下。
夏以桐:“我错了,我忘记了,你告诉我吧。”
陆饮冰晾了她三分钟,方别扭道:“2016年的时候,刚进秦翰林的组。有一天早上,你一直没到片场,我就用小号加了一下你的微信,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来片场。后来小西问了,我这号就一直没派上用场。”
夏以桐眼底闪过一丝了悟神色。
陆饮冰睨着她:“想起来了?”
“嗯,似乎想起来了一点。”夏以桐轻轻地点着头,实则一脑门的冷汗,完蛋了,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希望陆饮冰不要再接着问下去了。
但不盘问清楚根本不是陆饮冰的性格,果然,见她追问道:“你还记得那天为什么没来片场吗?”
与其试探明摆着露馅,不如笃定,万一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夏以桐:“我经纪人打电话给我商量一件大事情。”
陆饮冰看了她一眼。
夏以桐微笑看着她。
陆饮冰也笑了,然后两手捏住夏以桐两边脸颊,用力往外扯,咬牙道:“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对着我睁眼说瞎话了啊。”
“疼疼疼疼疼疼!”夏以桐惨叫起来,却并不敢挣扎。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连忙掏手机,陆饮冰才暂时松了手。
夏以桐一看来电显示,瞬间高兴不起来了,她还是让陆饮冰捏死吧。
陆饮冰:“谁?”
夏以桐把手机丢给她:“你接吧,薛妈估计是来给你递辞呈的。”
陆饮冰:“???”
陆饮冰按了接听键。
薛瑶没有咆哮,很平静、很平静地说:“我要辞职,不接受挽留。”
陆饮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