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羽樱奈喊住她:“这是我同学。”
“同学?”
雅子一边开门一边很好奇:“男生女生啊这是?”
老房子也没什么小偷会觊觎, 当初搬家搬过来就只是把锁给换了换, 没安防盗门也就没有猫眼。雅子把门拉开:“……男的。”
迹部景吾两手都提着袋子,身后并没再跟着其他人:“嗯?”
他是男性这一点难道还需要强调吗?
到底受了多年英国绅士教育,迹部景吾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朝雅子点头,仪态十足:“婆婆您好, 请问织羽樱奈在这里吗?”
雅子有些受宠若惊,高兴的点了点头:“你就是小奈的同学吧?她就在屋里换衣服, 快进来吧孩子。”
迹部景吾在玄关口换了鞋子, 寻常的动作也做得赏心悦目,就是用苛刻的眼光去审视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出来,雅子的眼光更和睦了些。
“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迹部景吾。”
嗯, 这个名字听着很不错,不流俗。雅子又问:“是你把我们家小奈送回来的吗?”
迹部景吾承认:“是, 因为她……”
雅子看着他:“嗯?”
看雅子的样子, 迹部景吾猜测织羽樱奈压根没有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大概是怕她担心,既这样,他只能含糊其辞:“因为织羽不大舒服,所以我就顺便送她回来了。”
看来织羽樱奈说的确实是真的了, 不过这样隐私的事情都让对方知道了,说明这个男生,肯定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雅子看迹部景吾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是迹部君吗?”
织羽樱奈从房间里走出来, 足下趿拉着一双拖鞋蹬蹬蹬的迎过来,样子十分热切:“好久不见,辛苦你啦。”
迹部景吾把袋子放在桌上,一个一个拿出里面的食盒,顺带吐槽她的语病:“半个小时之前我们才见过。”
虽然是不同口味的粥,可一直吃一种东西很容易腻,迹部景吾也不知道买点其它的,真是直男思维。她盯着食物抄起筷子回答的有些走肾不走心:“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啊。”
迹部景吾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哦。”
“对了雅子奶奶,”织羽樱奈停下筷子:“你吃了吗?”
雅子忽然拍脑袋:“我在外边晾着的被子还没取回来呢,哎呀,瞧我这记性,我现在去取被子,锅上还烧着东西,你帮我看一下火啊。”
她唰的一下就出了门,末了还把门关上。
就剩下迹部景吾和织羽樱奈两个人,她把粥端到眼前,揭开盒子一看叹了口气:“香菇鸡肉粥,玉米青菜粥,银耳莲子粥,紫薯薏仁粥,鸡蛋燕麦粥……你把所有的粥都给买过来了?居然还有这个,胡萝卜泥粥,我没牙齿啊?”
迹部景吾把桌上所有的粥盒子摆出正正方方的形状,闻言白了她一眼:“你就吃吧,不会有食物相克把你毒死的。这附近实在找不到审美及格的饭店,只有这个还勉勉强强符合本大爷的美学,还有,病人就是应该喝粥。”
他坐下来,貌似不经意提起:“本大爷可是第一次当外卖员。”
织羽樱奈毫不吝啬的夸奖:“动作快,服务态度好,味道不错,给你五星好评。”
迹部景吾表情有几分自得:“当然,本大爷就算是送外卖也是最华丽的。”
“喂,织羽,”看着织羽樱奈淡定的吃完几份粥,迹部景吾想起刚才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怎么和婆婆说的?”
看这个房东婆婆的样子似乎是十分喜欢织羽樱奈了,如果知道自己疼宠的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这么平静才对。
“就那么说啊。”
在吃掉几份粥之后强烈的饥饿感已经好了很多,织羽樱奈开始用起了调羹,不紧不慢的舀起一勺鸡肉粥送进喉头,咽下去:“我跟她说我‘那个’来了。”
迹部景吾反问:“……‘那个’?”
之前也就是随口一掰,她怎么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织羽樱奈把调羹往粥里一插,反过来鄙视他:“迹部君你不是自称冰帝的王吗?怎么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这种事情一般人都知道的吧?”
“……忍足他也知道么?”
织羽樱奈没听清:“对啊。”
迹部景吾哼了一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到本大爷,只不过……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她鼻子动了动:“等等……”
鼻端闻到一股糊味儿,糊味!她记起火上还烧着东西,好像还是自己之前留下来的食物,织羽樱奈连忙站起来往厨房赶:“我去关个火。”
好机会!
迹部景吾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搜索窗口飞快的输入关键词,看也没看,随便点开了一个跳出来的搜索条。
他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摔掉。
“还好还好,幸好我去得早,不然锅上烧着的东西就该全糊了。”织羽樱奈端了一碗刚刚舀出来的热汤从厨房里走出来:“你来得正好,汤是我之前处理过的,之前吃了饭也没关系,喝一点暖和一下。”
织羽樱奈把汤放桌上,无意瞥了他一眼,很吃惊:“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啊?该不会让烟给熏着了吧。”
“……没,没事,有点热。”
现在差不多人间四月天,就算已经脱离了冬季,可是东京离真正暖和起来还早的很,怎么都说不上热。
她迟疑了一下:“要不你把衣服给脱了?”
迹部景吾刚缓过劲,听到这个脸又有逐渐升温的趋势,突然拔高的声音差点把织羽樱奈汤匙里的粥震撒了:“不用!就是刚才进屋的时候有点温差,现在已经好了,真的不用。”
不用就不用呗,声音这么大干嘛?织羽樱奈猜测他有可能是外面风大吹坏了脑子,她把汤推过去:“那你喝汤吧,我一个人吃也怪不好意思的。”
他思考能力暂时稀缺,呆呆的接过了织羽樱奈推过来的汤和汤匙,半天也没动。
傻了吧?看上去魂不附体的,织羽樱奈干脆用汤匙在碗里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直接送到他嘴边。
她诱哄:“来,张嘴,把它吃下去。”
迹部景吾下意识张嘴,不再烫口却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淡淡的清新的香气很快就充盈了整个口腔,他后知后觉做了吞咽的动作,然后思维终于聚焦。
“啊,”他拿过汤匙,眼神恍惚了好几下,强行找回镇定:“勺子给我吧,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看你一直在发呆也不吃啊,汤冷了就不好喝了,话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在想学生会竞选的事情。”
“哎,我还以为你会想网球部的事呢。”
紊乱的气息渐稳,迹部景吾喝了口汤,把砰砰不停的心跳压下去:“现在才刚开学,比赛集中在下半年,高中开始各学校的参赛人员都有很大的变化,相当于重新洗牌,大家面对的情况都差不多,没什么需要太过担心的。”
织羽樱奈算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那,也不至于想学生会的事情吧,原来在国中的时候你不就是学生会会长吗?这应该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语气这么当然,不过迹部景吾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他的骄傲里暗含高兴:“没错,学生会的会长只会是我一个,因为本大爷,是冰帝的王。”
有点中二的王。她顺便加了点油:“嗯,有自信就好。”
“你觉得这个汤味道怎么样?”
迹部景吾喝汤像品鉴红酒,认真的给予了评价:“很不错,尤其是这股清香,难以比拟,我尝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织羽樱奈眯着眼笑:“猜不出来就对了,用豆芽吊的汤底。”
一口一口,迹部景吾已经喝完了一碗汤,尚幸感觉不算太撑。织羽樱奈已经把粥喝完了,交叠着手看他喝汤,眼光总令他觉得怪怪的,眼光里蕴含的感情和爱慕扯不上一点关系,和欣赏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倒像……打量一块上好的肉。
迹部景吾放下汤匙:“你不喝?这不是你自己做的吗。”
“哦,”织羽樱奈换了个手撑腮帮子:“食物是做给别人吃的嘛。”
粥他虽然没尝过,可是色香味就算只看色香两项,那买来的粥也远远比不上织羽樱奈自己做出来的汤。但她对自己做的食物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吃这些相形见绌的东西,而且还把自己做的食物推给他吃。
这要不是做厨师的通病和怪癖,那就是织羽樱奈……对自己有意思?
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迹部景吾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生出一点质疑感来,可他很快又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绝对不可能是他魅力不够,肯定多半是对方眼瞎。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吃了会东西,织羽樱奈忽然伸手在迹部景吾脸上迅速的戳了一下,攻击来的猝不及防,动作极快,快到在他反射性躲开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终于对自己出手了吗!迹部景吾分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激动,他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盖住自己的脸:“你干嘛?”
“迹部君,你知道吗?”织羽樱奈脸色有些严肃:“其实这世界上有灵的生物有很多很多,不仅只有人。实际上有神,有妖,还有鬼。”
他被这突然来的一下子给弄懵了:“啊?”
“人生而有灵,灵死后成鬼。活人有时成为植物人,就是因为灵魂长时间离体。”
“……这跟你掐我有什么关系?”
织羽樱奈一本正经的说:“我刚才见迹部君你神魂分离,这个呢,就是典型的魂不附体,通常也叫做走神。所以才想办法让你回神,以免你变成植物人。”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问:“你知不知道天根光?”
“谁啊。”
不知道天根光也没关系:“那你知不知道四天宝寺?”
织羽樱奈想了想:“白石藏之介?”
这下换迹部景吾惊讶了:“你怎么知道他?”
“电视里放过。”她补充:“搞笑节目。”
难怪,迹部景吾好像替人十分惋惜:“四天宝寺没把你请过去,简直是他们的重大损失。”
织羽樱奈直接就把迹部景吾的话当成赞美来听了:“这个没关系,不会损失,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的。”
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迹部景吾差点一口气提不上去,深呼吸平静:“这些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至于学校里缺失的功课我会把笔记给你送过来,你在家里自学,有不会的地方第二天再问我。”
“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多担心,一切由我负责,冰帝居然出现这种败类,也该是时候整治一下了。”
织羽樱奈想站起来又被他按住:“我自己下去就行了,每天大概晚上七点左右来找你,补习功课。”
“哦,随便吧。”
他又说:“管夜宵。”
“……你能早点来吗?”
这家伙简直了,迹部景吾哭笑不得:“我只有那个时候有时间,能早的话,我会尽量早一点过来,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目送迹部景吾出门,殷勤的再见:“那你走好啊,路上记得注意安全,让你那个司机少踩点油门,我到时候等你哦,回见啦。”
迹部景吾手攀上门框,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不舍,他回头,看见织羽樱奈笑得弯成一弯月牙的眼。
她嘴一张:“你怎么还不走?”
“……”
他嗤的声笑出来:“走了。”
有点空寂的楼道里传来了男生迅捷有力的脚步声,织羽樱奈嘴角带笑,把指尖含进嘴里吮了一下。
真是……美味的食物香气。
雅子刚好从门外走进来,一见就乐了:“多大个人了还咬手指呢。”
织羽樱奈把手拿开,不在意的笑笑:“手指上沾到食物的味道了。”
“有情饮水饱,”雅子打趣了她一句:“反正只要是这个孩子送来的,水也好喝,对不对?瞧瞧这一桌子……一二三四……十,你们两个吃的可真不少的。”
她笑呵呵的,不待织羽樱奈解释就自己找到了理由:“不过也是,男生嘛,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也不奇怪。”
织羽樱奈没承认也没否认:“收拾就让我来吧,锅里的汤已经煮好了,你先去尝尝。”
收拾好桌上的饭盒,又做完了简单的垃圾分类,织羽樱奈背着包回到自己居住的阁楼上。在她进入那一瞬间,枕头边的光芒亮起,光晕灭去后出现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少年。
“不错啊,烛台,你长高了点。”
烛台切高兴之余也忘了要纠正自己名字的错误:“主人,恢复力量了么。”
她恶作剧的拉起烛台切光忠的眼罩,松手弹回去,摇了摇手指:“一点点。”
男孩点点头:“说的也是,如果主人彻底恢复,我就应该能恢复成原来帅气的模样了。”
织羽樱奈对烛台切的帅气论不置一词:“我料想的果然没错,只要接近这个世界的核心,力量就恢复的更快,只是不知道……今天明明只是普通的接触,却突然恢复了这么多。”
床已经被烛台切铺好,她把手枕在脑后慢慢躺平。
阁楼顶就是天空,屋顶上开了个小天窗,大风时候漏风,但是天气好的时候偶尔也能看到细碎星光。织羽樱奈眼神放空:“或许这其中有什么捷径是我不知道的……放心吧,我不会吃人。”
这已经是第二次说同样的话,她在床上翻过身子,撑着头半倒着看烛台切光忠:“我真搞不懂你,明明是冰冷的铁器,天生的杀伐之刃,为什么还会如此在意人的死亡。”
“难道变成了人,就一并也染上了人类的软弱吗?”
烛台切光忠给她掖好被子,靠着床边坐在脚踏上,两人挨得很近,背对着被看不到彼此脸上的表情,他轻笑了一句,声音温柔:“主人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不要问我,你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他把自己的本体刀放在织羽樱奈枕边:“刀剑之存在因执刀者之心而显形,烛台切光忠并非杀伐之刃,这代表主人您,其实并不是喜好杀戮之人。”
织羽樱奈努着嘴往上呼呼吹着落在鼻尖的刘海:“别跟我扯这些文绉绉的。”
风一停,茶色的头发飘落在脸中央,将脸庞分割为二,一样的五官,两边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半落在阳光里,一半处在阴影下。
她勾起半边嘴角:“烛台切是伊达政宗家的刀。”
“我现在是您的刀。”
室内宁静一会儿,烛台切忽然问:“我想知道主人……为什么不吃人呢?”
如果这是织羽樱奈的要求,哪怕和自己的意愿相违,烛台切光忠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执行主人的命令。
良久都没有等到回答,久到烛台切光忠以为织羽樱奈已经睡着,她却忽然开口了。
“我不知道。”
如果说刀也有准确的直觉,那么在那一瞬间烛台切确实察觉到了某种契机如果继续问下去,或许就能知道答案。
他转过身,就着跪坐的姿势把头慢慢靠在织羽樱奈睡的枕头上。
织羽樱奈听见他笑:“主人明天吃什么?我现在能长时间凝形,可以随时去超市买。”
织羽樱奈问:“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给不给?”
烛台切光忠宠溺又无奈的回答:“天上的星星也就是看着好看,实际上摘了也没法儿做着吃啊,而且电视上的新闻不是都说了,星星都是土堆的么,土有什么好吃的。”
“啊,真是纠结,”织羽樱奈痛苦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什么都想吃,要不我们就抓阄吧?”
***
冰帝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恶性事件,所以这种事一旦出现,造成的不良影响几乎要翻倍。
不仅校方高层召开了理事会,学生会也紧急召开了会议,集中思考应对措施。一时间学校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热切的讨论着中午看到的视频,心都没在学习上。
校方虽然在视频扩大影响之前删除了视频也关闭了相关的讨论贴,可是还是有不少人事先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把视频下载保存了。要不是有迹部财团和?y监督在后方压住了不少□□通稿,冰帝现在绝对会被送上舆论尖端。
但是现在迹部财团和神监督都已经发话,要尽快的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必须交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才能平息公众舆论。
这种事情向来是堵不如疏,但冰帝领导高层决定分化比较严重:美奈子的父母是冰帝国中部任职十五年以上的老师,资历颇深,而且在国际性的研究上也做出过不少贡献。如果对他们的女儿作出退学处理,那么美奈子的父母势必就会辞职,就一定会对冰帝师资力量造成很大损失。事实上美奈子的父母也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要求。
美奈子的父亲泽井真是日本都名声赫赫的物理教授,却在冰帝数学老师稀缺的时候曾经主动请缨上任,身兼双科教学任务,于低潮中力挽狂澜,不仅大大的提高了升学率,而且还将不少学生送进了高级科研所。母亲泽井芽衣则是出类拔萃的国文老师,任教多年,栽种桃李无数。
两人为了责任和事业一直没有生育,直到近四十岁才老来得女,宠爱得跟什么似的,哪怕平日里骄纵一点也没有特别当回事,只当是女孩子要娇养富养,却没有想到美奈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常年的压力让这位广受好评的物理教授看上去显得老迈,尤其是中午发生的事情更让他几个小时就老了不少,颓败简直肉眼可见。
泽井真现在恭敬的站在从前不会正眼相看的所谓权贵面前,脊梁弯到不能再弯:“实在是万分抱歉!理事长先生,?y监督,小女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鄙人深感愧疚,但是美奈子她现在年龄还小,古话道,即便是圣人,又孰能无过?美奈子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只要懂得自己犯下了错误,给对方道个歉,就应该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辛勤工作了几十年,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果真的退了学,会对这个孩子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理事长看到苍老的这么快的泽井真,想起了他为冰帝做出的贡献,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些处分的话来。
一同参加这次会议的西园寺老师是泽井真一手教出来的高徒,她忍不住站起来为自己的老师辩解:“没错,应该给美奈子一个机会!”
?y监督抬手:“西园寺桑,你说说看。”
西园寺站起来朝在场的老师鞠了个躬:“那我就简单的说一说我的想法。”
“虽然有视频,但这个视频也不过是拍了一些片段,我们要从根本去看,比如为什么两方会发生争执?难道打人的就一定全苦衷吗?请大家别忘了,一只手是拍不响的。要想客观的公正的去看待一件事情就不能因为受害者的角度就带有情感的偏见,而且,什么样的种子就能出什么样的苗,老师德高望重,师母涵养诸君所见也十分好,在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女孩会差到哪去?”
虽然西园寺并没有提到织羽樱奈的背景,可是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两相一对比,她的说辞倒也站得住。
有几个素日和泽井真交好的老师探头开始议论纷纷,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赞成。
泽井芽衣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仪态依旧保持得体:“养不教父母之过,这件事说起来的确连我们也有责任,平时因为工作太忙,差不多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管理学生,却没想到……正处在青春期中的美奈子容易一时冲动叛逆,其实我的独生女儿,她是最需要关爱的……如果真的被学校退学,我也别无二话,做好打算和丈夫一起辞退职务,在家一心好好教育女儿……”
这话里的软硬兼施,在场的都是人精子,焉能听不出来。理事长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正是学校评选的重要时刻,泽井真又有两个项目被推送到国家级研究里,如果能被选中不,是十有八九会被选中。
如果有泽井真的科研成果加持,冰帝被评选上国家重点培育学院的事情肯定是板上钉钉。假设泽井真辞职连带着转移科研成果,整个冰帝努力了这么久,所有的辛苦都将功亏一篑!
相比之下,织羽樱奈身世背景单薄,除了出事辞世的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近亲,这也就是为什么矛盾没有激化的原因,如果对方同样是有分量的人物,那现在的情况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理事长觉得自己心机梗塞都要犯了,他愁容满面:“那这件事情总得有个交代啊。”
“叫我看啊,这件事其实也很好解决,”西园寺提议:“别往大里去对付。”
理事长问:“什么意思?”
西园寺叹了口气,十分忧虑:“其实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两个女孩之间的矛盾,只要两方都接受调解这问题就能够解决。织羽在这件事中受了些伤害,我们不能够忽视,所以这其中产生的医药费也好,营养费也好,精神抚慰费也好,我想老师师母绝对不会心疼。”
泽井真连连点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她顿了顿,环视在场所坐的人一圈没看到大家有什么异议,就继续往下说:“这事情是在学校里发生的,学校方面也有些监管失职,理应作出一些经济赔偿,织羽平时的成绩不错,每次都能拿二等奖学金,提议校方将其升等为一等奖学金,以资补助。”
理事长琢磨了一下她的提议,点头:“请继续说。”
“当然美奈子是太任性了些,如果不加以惩处的确说不过去,但是这个惩罚要有一个度:她现在也还是一个未成年女生,未来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啊,如今她正处在人生重要选择的时期,偶尔失足应该有人扶起她,而不是用狠狠的惩罚将人逼上歧路。如果就此一蹶不振,难道这是我们想看到的情况吗?”
在座的诸位老师纷纷点头:“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
西园寺满意的颔首:“所以,将美奈子留校察看,并记一个大过是最好的处理,不仅表示了校方的态度,同时对公众也有了说法,还能给现在浮躁的学生造成威慑。”
“不过这一边该有的道歉也绝对不会少,只要美奈子能够诚心诚意的说声对不起,我想织羽也一定能原谅她的过错,只要织羽同学站出来表个态,这件事情就能够和平解决。”
她再次鞠躬:“以上。”
“谢谢你的提议,请坐,西园寺老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理事长紧绷的头脑也松懈了一些:“我个人觉得,西园寺老师的提议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够妥当,但是特殊时期理应得到特殊对待。现在冰帝处于什么样的时期大家心里清楚。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请各位踊跃发言,不要有所顾虑。”
围坐的老师三三两两开始讨论起来,即便有相反意见的,也被“冰帝特殊时期”给压了过去。
泽井芽衣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金属框边的眼镜,容色肃穆:“我们是老师,学生就相当于是自己的半个儿女,这些孩子之间闹的矛盾是要重视,不能听之任之,要想办法处理。我相信只要及时开解就一定能够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都是几个小女孩,也不能够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不定这个误会一解开她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啊?给学生一个和睦的学习环境,这也是我们做老师的愿想啊。”
理事长点点头:“如无其他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y监督,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有。”
?y监督说:“不过有人有。”
泽井真脸色不太好:“谁?”
“我。”
会议室的门突然戈铮作响,一个身穿熨烫整齐制服的男生高大如山,把门彻底推开后站到一边,让身后英俊笔挺的男生走到前面,又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泽井芽衣皱了皱眉:“迹部君,这里是学校老师的会议室,是老师商讨事务的地方,你应该去学生会生徒室。这样大剌剌的进来,似乎有些失礼了。”
理事长摇头否认:“不,迹部君代表着迹部财团,他比谁都有资格坐在这里。”
“谢谢您,理事长先生。”
迹部景吾至始至终都没看泽井芽衣,转而朝向在场的所有老师宣告存在:“那么,诸位老师前辈,打扰了。”
“是迹部君啊……”
“情况会不会有变化……”
有人悄声问:“他来做什么?”
桦地崇弘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椅子,安插摆放在理事长的旁边,泽井夫妇对面,迹部景吾把外套一脱坐了下来,桦地崇弘如保镖一样沉默站在他身侧。
?y监督问:“迹部,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这里的?”
迹部景吾语气冷肃,能结出冰碴:“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校园霸凌,绝对不接受被动和解。”
西园寺第一个提出质疑:“迹部君,你虽然优秀,不过我看阅历到底还是浅了些,和解分什么主动和被动,这件事情能这样和平解决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难道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哼,”迹部景吾轻笑,如冰刺一般的目光直直刺向西园寺:“皆大欢喜?”
“不是吗?”
“当然不是。”
少年极锐利的目光竟然让西园寺感到有些无所遁形,他张嘴,一字一句驳回:“西园寺老师难道以为审查团的人看不出来表面上的息事宁人不过是一层虚伪至极的假象吗?还是你觉得,牺牲一个你认为无关紧要的学生来保全其他人的利益就是正确的做法!”
“迹部君!”西园寺气的发颤:“你说的实在太过分了,这就是你面对师长应有的态度吗?”
迹部景吾伸手,桦地崇弘递来一个录音器。
他的手停在重生键上:“泽井美奈子到底能不能留在这个学校,我播放一段录音,请在座的老师自行决断。”
录音机开始播放,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我的确动手打了织羽樱奈没错,是那个贱人该死]
泽井芽衣连忙笑起来,身体前倾,忍不住要去碰录音机,迹部景吾却冷笑着把它拿开:“泽井老师,这可是重要的证据,请原谅,证据不能随意给人碰。”
“其实这是……”泽井芽衣有些慌,但很快又稳定下来:“小孩子家口头没遮没拦的,一时生起气来说什么的都有,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必太当真。”
迹部景吾的眼光有些轻蔑:“这样啊。”
她眼睁睁的看着迹部景吾修长的手指沉下去揿开按钮:“事情现在还没有水落石出呢,请先不要着急,泽井老师,继续听下去。”
[从前我就警告过她!谁让织羽樱奈离忍足君那么近,那个死女人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啊,是啊,上次也是我们几个动手,带了口罩然后一起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哈哈哈……这真可是个蠢货,被打的那样惨居然也不敢跟别人说,英语没考,还在体育课上被老师批评罚站,活该]
[这种软弱的家伙打起来实在没有意思,不过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以前的身份多高贵啊,长得一副丑样还黏着忍足君不放,实在是恶心死人了……打,不,那样伤就好的太快了,直接用手拧更好,拧那些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反正没有人会好奇她那没二两肉的破身板]
[对了,这次我们本来打算把她的衣服扒光来着,拍一段视频放到校园论坛上供人观摩……]
中间间或还夹杂了其他学生的唏嘘以及劝阻声,可是泽井美奈子越说兴致却越高昂,说出来的话和袒露的真相越来越不堪入耳,泽井夫妇以及西园寺的脸已经由红转白最后变青,额角的青筋也在跳动。
“不要再放下去了!给我关掉!关掉!”
理事长严声命令:“请你安静下来,泽井老师,不要扰乱秩序!”
泽井真一直保持忧愁和蔼的面具终于彻底破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我要求你立刻把录音关掉!把它删了!”
迹部景吾按下暂停键,嗤笑了一句:“难道你认为,我会蠢到把证据删了吗?”
“不答应?”泽井真笑得有些狠:“我为冰帝辛辛苦苦的奉献几十年培育出了多少优秀人才?给社会送去了多少栋梁?这些你知道吗?你不过是一个富人的后代而已,只是享受着顶级的施教资源,你又对这个社会做出了什么贡献?你有什么底气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这种话!”
理事长重重拍桌子,眼里迸出血丝:“泽井够了!”
他几乎在咆哮,泽井真“砰”的一声摔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有目可睹的事没有人会否认。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泽井美奈子并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误会或者学生之间的普通矛盾,这是人身攻击”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不至于爆炸:“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日本法!这份明知之罪已经足够送上法庭,不是你说删就能删的!”
被突然爆发的理事长震慑住,泽井真整个人一吓,脑子慢慢冷却下来:“理事长先生,美奈子,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如果这样年轻就上法庭被送去少年监护所,她的人生,可就全部都毁了啊!”
“理事长先生,还请不要这么激动。”迹部景吾比了个手势,桦地崇弘扶着已经六十多的理事长坐下。眼见老人恢复,他淡淡的反嘲:“只是个孩子?十七岁的孩子应该被称之为巨婴吧。难道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么。”
迹部景吾冷冷的盯着泽井真:“这世上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泽井美奈子要是个孩子,难道织羽樱奈就不是了么?她甚至比泽井美奈子还要小一岁……你们这样任意欺侮她不就是因为拳脚落在她身上没有人替她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