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昼短。
迹部景吾脑子里飞快的闪过, 好几个月前土御门清河跟自己说过的事, 那个时候他刚对绮罗生出怀疑却还不确定,所以找到了土御门清河。
他对中国的诗词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却知道土御门清河指的是什么。
山上有风的夜,树叶和着奇诡的调子沙沙作响,迹部景吾站在不远处,听得浑身发冷。
女人的头发被风吹起, 眉梢眼角像被丝线吊起, 形状笑得极其不自然。
土御门清河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迹部景吾,而是绮罗。
她忽然盘膝, 坐在阵法的最中央,悠哉闲适,视线及处, 一片昏暗不止, 乌漆漆的长发在黑夜里飘荡,姣好的面容带出丝冷傲。
“吾将斩龙足, 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 夜不得伏。”
“迹部君, 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过这个, ”土御门清河没在意他防御的姿势,像姥姥给孩子讲故事,声音温柔,笑靥冰冷:“是谁都不想做到这一步,伤害一个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可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你相信我有苦衷吗?”
“你有苦衷?”
都他妈做的是人事儿还有苦衷。迹部景吾不想搭理她,又不得不听下去。
土御门清河说:“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个世上谁没有一两件苦衷,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着。”
就算脸上压抑着,迹部景吾不屑的神情还是露出了些许。
“你也别怪我心狠,如果有的选择,谁又会这么做,做阴阳师这一行的,哪个人手上没有沾染过一丝点血腥。”
土御门清河叹气:“我原来不懂为什么每一个反派总是在大事将成时,将所有的原因和盘托出,如今自己做了反派,也知道了他们的苦。”
“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不交代,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总是难受的。”
迹部景吾不耻:“你做的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土御门清河说:“好事倒也算不上,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迹部国三的时候,为了网球部,不惜被人轻视的代价也要把负伤的手冢国光打下场,可是许多人却只把这个当成是你在落井下石,借势打压,却没几个人知道你做的是什么好事。”
那个时候她看了比赛的直播,所有的人都在一股脑的叫嚣着迹部景吾猖狂。
“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做着同样的事,却不被人理解。”
他们做的是一样的事吗?他怎么不清楚?
迹部景吾仔细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是在自说自话,脑筋不清楚也就算了,还非得跟他攀亲戚。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继续听下去,不敢多说什么。
“迹部君,我还得多谢,是你启发了我。”
迹部景吾嘴唇发干,总觉得自己要知道个不得了的秘密,靠在树干上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事儿一定跟他有关系。
土御门清河笑了笑。
“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绮罗小姐的身上,也并没有想到织羽樱奈这个人有什么不对,直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二之宫摔断腿的那一天,我去剧院却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没有感觉到强大的压迫,可是投注过来的视线里,那种轻蔑感令人十分不喜。
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起迹部景吾。
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又不是正规的土御门血统,不过是因为天赋上位,如果没有提供足够的实力向众人证明自己,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会被踹下去。
“迹部君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土御门正统血脉,甚至跟安倍也没有什么关系。”
夜长风大,郊野寂静无人,结界内外看似毫无变化,可是原本的路径却不停的变换,山下似乎有人在喊,也许是在找他的,但是不管是要上山的人,还是想下山的人,都找不到正确的路。
这是迷惑肉眼的一个假象,可是山上那么多土御门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勘破这个术。
已经足以证明,眼前这个女人有多强大。
“我的身体里留着芦屋道满的血。”
土御门清河拨弄着草叶,漫不经心:“当年的事我并不清楚,只不过被人瞒下来的东西,安倍晴明的后代不知道,可是芦屋却清楚,安倍和土御门根本就无所谓什么正统和不正统。”
这些从来没有暴露在外的事情,被她这么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样,简简单单就说了出来。
安倍和土御门本来就是一体,史书总是为善者歌,所谓的土御门,也不过就是白晴明的后裔,而黑晴明的后裔最终败北,两相僵持,慢慢没落。
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人的后代。
但是芦屋道满却败于了黑白晴明的手下,原本只一个晴明,是没有办法打败他的,可是两个晴明为了对付芦屋道满不惜抛弃前怨,最后果然如愿以偿但是同时也欠下了因果。
阴阳术如何斗法,都不能祸及人性命,尽管芦屋道满非正非邪,做事不论手段,但是他同样也做了不少的好事……虽然还是无意为之。
这欠下的因果,是该晴明偿还,却不知道是该哪个晴明偿还。
这个因果便随着岁月变更,一代代传了下来,直到十几年前,安倍家捡回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迹部景吾说:“所以他们抚养了你?”
土御门清河笑了笑:“只是在偿还因果而已,谈不上抚养,如果真的说是抚养,我欠的人只有一个,当年捡到我的人是封印了飞蛾的安倍和真,他将我当成孙女抚养,并且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将正统阴阳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了我,为了这一点,他也当得起我一声爷爷。”
只不过安倍和真担了这份因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可能长寿的身体,也生了重病。
“我不能让救了我的人就这么死去,可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想要让他恢复健康,就必须另辟蹊径。”
土御门清河站起来,走到迹部景吾身边,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抱歉,现在我想要找的人已经来了,余下的就需要你配合一下。”
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迹部景吾不用想也明白,为了对付绮罗土御门清河准备了多久。
“如果换做是其他时候话,我是绝对不敢做出这样冒犯的,”土御门清河低低的笑:“可是现在谁知道呢,她和你待了这么久,想来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影响,只怕被怨气腐蚀的过不得。”
二之宫在迹部景吾身上扑的那一下子可是注入了不少的东西。
千叶也好,还是是在火灾里的前任会长也好,还是散华葬身在火海里的弟弟也好,都是提炼怨气极佳的东西。
一切都等着今天,绝对不会有任何失误。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土御门清河举着迹部景吾的手,飞快的在空中划了个符,他饱满的指腹立刻被戳破,滴出鲜血,溅在了五条细细的红绳上。
“我说过是要帮你找人,就绝对没有骗你。”
土御门清河松掉他的手,语带笑音:“瞧着吧,很快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要回来了。”
迹部景吾下意识的低头。
看来土御门清河还不知道。
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身体里的龙鳞,缠绕在他身体里的怨气,正在一点点的被净化,但可能是因为他是人类的缘故净化的速度极其缓慢。
也有可能……受到主人的影响。
迹部景吾不敢多想,而且现在多想也没有用,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电影特效里出现神明之类的角色,总是会有各种颜色,金光闪闪的特效。可是实际上只是景物一模糊,空旷的阵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
土御门清河一手掐着迹部景吾的脖子,一边又翩翩有礼的鞠了个躬。
“久候不至,如今您终于来了,真是荣幸至极。”
绮罗半张脸已经被细细的龙鳞覆盖,只留下另一半还姣好的脸庞,下意识捂住脸:“我警告你,最好把人交出来,这种无聊的阵法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我当然知道这个阵法对你没有作用,”土御门清河将迹部景吾的脖子狠狠一抬:“因为这个阵法对付的本来就不是您。”
威胁意味明显,迹部景吾的喉骨被她掐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在这种地方重逢,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她居然还在在意长相,这种根本称不上重要的事情……迹部景吾用眼神示意绮罗赶快走开。
“如果你不放了他,我就去把山下你的族人都给屠尽。”
绮罗的指尖亮出利爪,却没有把那些红线扯破。
土御门清河悲怆的叹了声。
“如果这样的话,就是他们的命数。”
她冰凉的手在迹部景吾脸上抚了抚:“请杀得干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