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黎在车里等了半小时,才把简予池等回来。
少年长腿一跨,坐进驾驶座,顺手带上车门,“砰”地一声,砸得有点重。
温知黎正在跟辛娆聊晚上生日会的事儿,听见这动静,侧头看去。
简予池面无表情,不,应该说是面露呆滞,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眼神也没焦点。
总之,怪渗人的。
温知黎天也顾不上聊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奇怪地问:“回魂,你中邪了?”
简予池回过神,说了句没事,踩住刹车拉下手刹,车子纹丝不动,还纳闷嘀咕:“操?车还坏了。”
“……”
温知黎用指尖点了点发动键,轻声提醒:“你没点火。”
简予池怔愣片刻,把手刹拉上去,伸手要按发动键,温知黎注意到他的脚踩在了油门上,大惊失色,忙制止:“行了行了,你下车我来开,我还想多活几年。”
简予池把脚收回来,单手撑在方向盘上,许久没说话。
温知黎盯着简予池,试探着问:“谢从述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问完,温知黎转念一想。
也不对啊。
就算谢从述再毒舌,也不至于把一个朝气少年扎成一个傻二缺。
简予池没回答,只问:“他真是你前男友?”
语气还特别难以置信。
温知黎一头雾水,“啊”了一声:“是啊,他言语攻击你了?”
简予池摇头:“这倒没有,我刚进去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跟杀父仇人似的。”
温知黎知道谢从述现在跟她不对盘,倒没想过他会把情绪迁怒到简予池身上。
这大少爷脾气还跟年纪一块儿往上涨是不是。
温知黎问:“然后呢?”
简予池笑了声:“后来我说你是我姐,他看我眼神就变了。”
“更凶了?”
“没有,看我眼神像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
“他还留我吃饭,让助理去定位置,热情得不行,吓死个人。”
说到这,简予池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是知道他是你前男友,我都怀疑他是gay,对老子一见钟情了。”
温知黎眉头紧拧,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透谢从述又要在玩哪出。
算了。
玩哪出也跟她没关系,反正钱都还了。
温知黎系上安全带,让简予池开车,去餐厅吃饭。
车刚出停车场,温知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侧头问简予池:“你跟谢从述说了我是你姐?”
简予池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刷停车卡,感应器“滴”了一声,前面的停车杆升起,他踩油门开出去。
车汇入主干道后,简予池回想刚刚温知黎问的话,立刻会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说我是你远方亲戚,没跟他细聊。”
温知黎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嘟囔:“……那就好。”
就算分手了,温知黎也不愿意让谢从述知道这件事。
有个同父异母弟弟的事情,温知黎自己不说,让简予池也不能说。
周遭朋友偶尔碰见,问起来都说是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他们姓氏不同,长相也只有三成像,没人会起疑,更不会往温知黎是私生女的方向去猜测。
简予池知道身世是温知黎的心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车里陷入沉默。
简予池清了清嗓,终没忍住开口,试图劝两句:“姐,错真不在你,都过去这么久了,家里其实——”
很希望你能回来。
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知黎出声打断了。
温知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错是不在我,但那是你的家。”
简予池小声补充:“也可以是你的。”
温知黎自嘲地笑了笑:“你读书还行,嘴皮子功夫连你爸的皮毛都没学到。”
你爸。
不是咱爸。
简予池知道温知黎生了气,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没有,不是爸让我说的,这是我心里话。还有我妈,她一直很想见见你……”
温知黎垂眸,眼底情绪复杂,声音也淡:“替我谢谢阿姨,但是不用了。”
温知黎提到这件事就不痛快,她讨厌那些灰暗压抑的岁月。
一点也不愿意深聊。
在简予池再开口前,温知黎单方面掐断了话头:“小池你要是还拿我当姐,就到此为止,不然前面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打车回公司。”
“我不说了。”
简予池无奈认输。
吃饭的时候,简予池问起晚上生日会的事。
温知黎一开始不想让他来,怕他玩得无聊,因为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可耐不住简予池一直见缝插针游说,温知黎到底松了口,同意他一起。
简予池初衷只是想陪温知黎过个生日,并不愿意因为自己扫了她的兴。
思来想去,简予池只说去酒吧待会儿,晚上吃饭就不参加了。
反正零点吹蜡烛切蛋糕的时候,他能跟温知黎说上一句生日快乐就好。
人都是辛娆约的,基本都是玩得好的同学朋友。
温知黎跟辛娆好得跟连体婴似的,朋友圈基本重合,聚在一起也不会尴尬。
考虑到大众口味,人也比较多,晚饭订了一家风评不错的烤肉店。
温知黎不能喝酒可以放心开车,她一下班去店里接上辛娆。
碰上晚高峰,两个人到得最晚,被服务员带进大包间的事实,人已经到齐了。
温知黎作为寿星不能喝酒,辛娆全替她包圆了,逢人敬必喝。
中途辛娆喝得有点儿高,贺扬站出来替了两杯,一帮老同学趁机调侃:“班长你没规矩啊,人闺蜜不分彼此,你也得给个说法才能代喝。”
大学的时候,贺扬跟温知黎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
他们经常组队参加大赛,拿下的奖杯奖牌数不胜数,在整个林学院都小有名气,被称为双学霸搭档,走到学校里就自带cp感那种。
大二温知黎脱单后,贺扬有意避嫌,这种打趣声才淡下去。
那年班上同学没少私底下感叹官配cp崩了。
现在温知黎恢复单身,贺扬又一直没谈女朋友,cp党们重燃信心,起哄劲儿比起读书那阵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扬性格好,见温知黎没说话,也不想让她为难,避重就轻回答:“替老搭档喝两杯酒,要什么说法。”
贺扬哥们儿揶揄道:“那班长我跟你也是老搭档,你替我喝一杯。”
贺扬往温知黎杯子里添了点儿鲜榨橙汁,一边跟别人说话:“你少来,年年挂科的人我可瞧不上,自己玩儿去。”
气氛渐渐被贺扬带回正轨,大家聊起读书的时候趣事,倒没人揪着两个人不放了。
温知黎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大家聊得正欢的时候,低声对身边的贺扬说了声谢谢。
贺扬听完,用酒杯跟她碰了一下,只笑了笑,没说话。
吃饱喝足,一帮人转场,去酒吧续摊。
这个酒吧在潼城小有名气,据说是几个富二代合伙开来玩票的。
酒吧走的就是小资格调风,面向年轻人,不带脏不蹦迪,时不时会请当.红.歌手来驻唱,来玩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位置。
现在已经成为来潼城旅游的外地人,必到此一游的打卡圣地。
今晚有温知黎喜欢的民谣歌手来驻唱,贺扬托朋友包了大厅的位置,庆生听歌两不耽误。
过了零点是温知黎生日,不过零点是谢从述生日。
今晚一过就迈进三十岁的行列,谢从述没什么庆祝心思。
可那帮兄弟发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替他攒局,美名其曰是好哥们儿陪你告别二十开头的年纪,迎来光辉灿烂的三十岁。
谢从述笑骂他放屁,倒也没拒绝得太狠,扫了大家的兴。
吃完饭到熟人的酒吧玩牌续摊,在二楼开了个大包间。
上楼的时候,谢从述一眼就看见了大厅的温知黎。
温知黎顾着玩,没看见他。
她坐在人群中央,周围的人除了辛娆和简予池,谢从述都叫不出名字,估计是她同学朋友。
不对。
仔细一看还是有个人能叫上名字。
温知黎身边那个给她递吃递喝的男人,似乎叫贺扬来着。
喻泽走了两步见谢从述没跟上,回头问:“看什么呢九哥?有妞儿啊。”
谢从述倏地收回视线,掐灭了手上的烟,淡声道:“有你姥姥。”
喻泽贫个没完:“哪呢我姥,看见我姥爷来也不来迎着,我给您请去?”
谢从述没再理,推开他,抬腿上楼。
牌玩儿了两圈,喻泽嫌寡淡无味,提议下楼玩玩,说不定能泡到什么好妞儿。
说话的功夫,江承延又放了一个炮,毫不留情扫他的兴:“一楼被包了场,生日局,有妞儿也内部消化了,哪轮得到你。”
内部消化。
谢从述眼睛微眯,想到楼下温知黎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儿,轻笑了声。
几分自嘲只有他自己清楚。
一圈结束,谢从述起身,拿上打火机,去走廊抽烟。
饮料喝得多,一帮人轮流上厕所,温知黎在一楼排了两三分钟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她等不及,问过服务生,得知二楼走廊还有洗手间,毫不犹豫上楼。
不同于一楼大厅的热闹,二楼包间居多,喧闹声被隔绝在楼梯口,走廊没什么人,很安静。
温知黎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也没找着洗手间。
这室内设计师把二楼弄成了一个迷宫吗?
温知黎憋得难受,走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服务生,倒是看见走廊栏杆旁边,有个男人靠着在抽烟。
温知黎走上去,站在男人身后,温声问道:“你好,打扰一下,请问洗手间往哪走?”
谢从述转过身,周围烟雾缭绕,温知黎被熏得眯了眯眼。
谢从述看见是她,轻掸了下烟灰,倒没跟以前那样看见她就掐烟。
“来过生日?”
谢从述明知故问。
气氛不尴不尬,温知黎“嗯”了声,想起今天也是谢从述生日,顺嘴说:“生日快乐。”
谢从述一怔。
静默几秒,谢从述上前两步,手撑着栏杆,弯腰凑上前:“这就完了?”
温知黎稍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谢从述掐灭了烟,声音低哑,懒懒笑起来:“你跟老同学喝酒聊天,还想让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