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地精是非常适合成为斥候的种族。

首先, 他们身型矮小，动作灵活, 非常善于隐藏。

其次, 他们天性谨小慎微，观察细致。

再次，他们口舌伶俐, 拥有着非常不错的商人天赋。

但这些种族天赋, 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斥候。

能够成为斥候的，都是地精一族里资质非常优秀的年轻地精。

作为一个斥候，他们必须拥有一定的魔法天赋, 这让他们不会忽略掉一些明显的魔法波动。

除了魔法天赋之外, 还要有清晰的头脑和准确的描述、速记能力, 以及远超种族平均线的惊人体力和爆发力。

另外，拥有非常良好的画技也是必要的技能。

所以，拥有魔法天赋的地精看到了那个男人浑身都被最深沉的黑暗所包裹的样子, 他没能窥见对方兜帽下完整的面容，但他将剩下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非常的清楚。

纤弱、白皙，殷红的薄唇和弧度优美的下巴。

魔王伊维尔将自己藏在黑暗之中, 浑身都透着冷冰冰的死亡的意味。

就连转身时袍角与兜帽被风鼓起来的弧度, 也带着使人如坠冰窟的凉薄。

地精斥候非常干脆的放弃了探查自己同僚位置的任务，扭头就走。

他刚走出不远，听到后边的人类镇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塌与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人类的呼喊声，让他打了个寒噤。

这位斥候花费了一下午, 跑回了地底王国的边境城镇，觐见了这里的首领。

他将自己画好的魔王伊维尔的画像交给了那位矮人英雄，说道：“是魔王伊维尔，首领——他带着大恶魔重临人间了！”

矮人首领拿过了那卷羊皮纸，扫了一眼画像上的男人，抬头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地精斥候。

“遇到魔王了，你却没有被杀死吗？”他瓮声瓮气的说道。

地精对这位不会说话的首领习以为常。

矮人都这样，情商低得要命，其实他并没有质疑这个地精为什么没有死的残酷意思，而是非常直白的在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首领。”地精斥候说道，“也许魔王是想要一个人为他昭告天下，让大陆知道他又回来了，就像今天早晨光明神向大陆散播了他的福祉一样，我认为这是魔王对光明神的回应和挑衅。”

魔神和光明神是宿敌的认知深入人心。

矮人首领晃了晃他的大脑袋，下巴上扎成麻花辫的胡子也跟着晃了晃，身上穿着的锁甲发出叮当的响动。

“我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庆祝光明神回归的宴会。”

矮人首领感到十分遗憾，他盯着手上的羊皮纸，上边的魔王的身形对比起矮小但强壮的矮人们显得极其纤细瘦弱，仿佛一折就会断。

“你的同伴呢？”他问斥候，“你抛弃你的同伴了吗？”

“这个消息比他重要无数倍，首领。”

矮人首领眉头皱起来：“我记得他是地精英雄之子。”

地精斥候没有说话，他甚至选择跳过了这个话题：“我认为我们应该快速撤离这……”

“我们应该去讨伐魔王，魔王重临，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矮人首领打断了斥候的话，他从石制的主座上站起来，拿过旁边竖着的沉重板斧，重重的敲打着他的首领之座。

他的声音雄壮浑厚，在地底洞窟里回荡着：“军队集合！集合！”

地精斥候脸色一僵，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始琢磨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次行动。

他当然知道魔王重临大陆的时候，逃到哪里都不管用，但现在又不是六百年前那一次浩劫。

六百年前光明神没有出现，才让魔王这样肆无忌惮的肆虐大陆。

可现在光明神在了，而魔王甚至都被他亲眼看到，也没有将他杀死。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头脑灵活的地精斥候认为，在这个时候越是远离，活命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只需要逃得远远的，等待光明神将魔王赶回老家就可以了。

一根筋的矮人却只会送死。

地精斥候终于没忍住，还是低下头在矮人首领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问道：“首领，需要我将这个消息先传递给王国其他城镇吗？”

“当然。”矮人首领并没有多想，他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你知道的情况最多最清楚，直接往王都去吧，别的城市我派遣另外的斥候去，找两个战士保护你，路上注意安全。”

地精斥候心满意足，他露出个十分谄媚的笑容：“多谢首领。”

矮人首领摆了摆手，拎着板斧转头离开了首领之座，向着紧急集合的大广场跑去。

“让英雄的后代连坟冢都没有是永世的耻辱！”

矮人首领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手上的板斧锋刃明亮：“德瓦夫之子不畏惧任何挑战！”

骁勇的矮人战士们以激烈的呼喊作为回应。

普通地精们在边缘，如丧考妣——他们认为这场讨伐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

日出镇的人们对于矮人和地精们表演一无所知。

他们是非常平凡的普通人，没有任何魔法天赋。

所以他们看不到之前大恶魔的虚影，也看不到乔安身上浓郁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暗元素。

觉得窒息的，只有光明教会中，拥有天赋的几个神职人员、一位前圣骑士长、一位前教皇，以及一个被挂在光明教会门梁上示众的地精而已。

普通的镇民毫无所觉，无比热情的投入了初次的劳动之中。

就连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子，也拎着大大小小的容器，往来于湖泊山泉与日出镇之间，打来水，听乔安阁下之前说的，把打来的生水煮沸了之后放凉，又迈着小短腿给在外劳作的大人们送过去。

日出镇的镇民们忙忙碌碌，除了几个孕妇之外，没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选择休息。

就连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在光明教会外的小广场上，帮忙生火烧水，慢吞吞的跟着光明教会的年轻骑士收拾着这一次猎物的皮毛。

这将会成为他们今年冬天用来抵御严寒的衣物。

镇外的大树一棵接一棵的倾倒，等在一边的人们一拥而上，处理分割好之后，木材和泥土被一车一车的运回来。

一整个下午，直至神官过来告诉他们该吃晚饭了，他们才终于清理出了一片计划中规格为“一亩”的土地。

并不大，但成就感十足。

劳作了一天的男人女人们高兴的欢呼出声，枯瘦的脸上尽是喜悦的笑意，他们擦掉脸上身上的汗水，丝毫不在意彼此身上的脏污痕迹，相互拥抱着，勾肩搭背的回了镇上。

在镇民们陆陆续续回来还农具的时候，乔安正跟霍普森、阿贝和拉尔凑在一起，研究着倒霉的深渊大恶魔。

这只大恶魔运气极差，早年被魔王逮住宰了，取走了他的角还把他的灵魂封印在角里，被磋磨了数千年，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又被霍普森摁着脑袋跟拥有着超绝黑暗天赋的拉尔签订了契约。

大恶魔面无表情的藏在拉尔的影子里，觉得自己简直他妈.的倒血霉。

拉尔的天赋虽强，但实力到底是还没跟上的，现在也没法做到让这只大恶魔对他言听计从——他甚至连这只恶魔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反正契约已经定下来了，之后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磨。

“不出来就算啦，能保证拉尔的安全就好。”乔安无所谓的站起身，“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哪里适合打水井……”

今天负责打水送水的大多是小孩，虽然让那位年轻的骑士先生护送他们了，但安全隐患还是太大。

现在孩子听话还好，等以后野起来不听话脱个队，别说野兽了，随便来一条毒蛇都能让他们轻易丧命。

孩子可是未来的希望。

阿贝还蹲在地上，仰头看向乔安：“水井？”

乔安点了点头：“是啊，而且我看日出镇周边的情况，总觉得种水稻比种小麦要合适得多，当然，也可能是现实跟我认知的有所差别，再有就是盐的问题也要解决——我之前看到地底王国的边境粮仓边上就有个盐矿。”

乔安说这话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但看上那个谷仓了，他还看上人家的盐矿了。

而按照拉尔之前给他指的版图，那个盐矿本来应该是属于日出镇的领地。

“你想要那个盐矿？”霍普森问道，见乔安点头，便站起身来，拎着自己的法杖，一副要去干架的样子，“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

“别！”乔安赶紧拦住了他，有些无奈，“别没事就想着打打杀杀啊，我们尽量和平演变。”

老头子一愣，先是笑了笑，然后又满脸肃容：“是我冲动了。”

乔安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其实我不仅看上他们的谷仓和盐矿了，我还看上地精跟矮人的劳动力和天赋了。”

阿贝对此倒是已经知情，反倒是霍普森和拉尔愣了两秒之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地精和矮人是地质与制造方面的专家。”

乔安在了解过这些种族之后，把他们抬到平等的地位来看，只觉得凑满全大陆的种族，把他们的天赋和才能集合交互一下，那不是要啥有啥。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靠抢掠和交易来获得粮食，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地精和矮人纯粹的作为地底和锻造种族来劳动生活的。”

“地精非常了解各类土地的性质，能够轻易的在地底挖掘出一座难以撼动的城市来，你看他们是不是就特别适合耕种和矿物能源的勘探和开发？”

乔安掰着手指数着：“除了耕种和矿物能源的勘探和开发之外，他们还能建造地铁通道，发展地下交通。”

“矮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锻造技术首屈一指，力气极大，绝大部分矮人都骁勇善战、耿直忠诚还十分勤劳，对于制造业有着超出寻常的天赋，我觉得给他们一点思路，他们完全不用拘泥于那些冷兵器，大可以去建造高铁飞机轮船大桥。”

乔安觉得魔法社会机械化、现代化的前景主要就在掌控了制造业的矮人身上。

别的种族他暂时还没了解太多，在这里他所能接触到的就是地精和矮人，把主意打到这两个实用型种族身上可真是太正常了。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天赋和基础这么好，却还是停留在冷兵器阶段。”

乔安叹了口气：“明明完全可以发展成高度便捷的文明社会……”

阿贝跟听得满脸茫然的霍普森和拉尔解释着那些陌生的名词，在充分理解过之后，一老一小两个教皇眼睛都亮晶晶的，显然对乔安所说的那个和平的文明万分的向往。

“是因为团结与和平的问题，还有种族的力量差距。”霍普森说道，“就比如说，巨龙可以轻易的毁灭一个国家和一个种族，而我们通常对他们毫无办法，除非……”

“除非每一个种族都拥有能够轻易威胁巨龙的力量！”拉尔抢话，尾巴翘上天，得意的说道，“前代教皇叔叔跟我说过！大陆想要得到大规模且长久的和平，就必须让每个种族所拥有的力量都变得平等！”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完全平等是不可能的，从来只有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东风。”乔安揉了揉拉尔的脑袋，“不过如果能够招揽来矮人的话，倒是可以试试跟巨龙一较高下。”

飞行速度为5马赫往上的极音速巡航导.弹了解一下？

他们这边正专心的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被挂在房梁上，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囫囵的地精斥候忍不住跟着生出了几分向往。

然后他马上回过神来，大力晃了晃脑袋。

不能被这些人类画的饼引诱了！

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做到这些！

什么飞机！什么地铁！什么轮船！什么高楼大桥！

他们就连一个水井都不知道怎么打！

乔安看了一眼在房梁上晃来晃去的地精，突然一合掌：“哎呀，这里不是正有一个帮手吗？”

地精斥候瞪圆了眼，张嘴叭叭叭的说了一通，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乔安偏过头，蹭了蹭躲在他兜帽里的黑球球：“伊维尔。”

魔王心情颇佳的撤回了自己的魔法。

“谁是你们的帮手！”地精斥候大声说道，大约是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了，他破罐破摔，“你们连个水井都不会打，竟然还妄想跟地精和矮人合作！”

乔安眨了眨眼：“谁说我们不会打水井？”

地精轻嗤了一声，看着大陆首屈一指的魔法师霍普森：“哦，靠魔法。”

“不，不靠魔法。”乔安摇了摇头，想了想，“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地精抬眼看向他：“什么赌？”

“你在地精和矮人的联盟中地位高吗？”乔安问道。

地精深吸口气，大声道：“我是继承了我父亲贡诺之名的英雄之子！”

阿贝露出恍然的神情，转头对乔安解释道：“就是他在联盟里有话语权的意思，另外，他的名字是贡诺，英雄之名对于我们来说重逾生命。”

“好的，贡诺。”乔安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对被挂在房梁上的贡诺说道，“你告诉我镇上哪里适合打井，挑一个的确可以打出水井，但对于地精而言有难度的地方。”

“你以英雄贡诺之名起誓，如果我不使用魔法成功凿出井来了，那你就替我去当一下传话的使者。”

贡诺警觉地问道：“传什么话？”

乔安说道：“我要你去告诉边境矮人的首领，我想找他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不要急，第二更我还在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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