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在俯首畅饮那伽若颈部伤口处的血液, 唇齿间渗着鲜血腥甜的滋味, 面色红润而目光朦胧,从散开的衣襟中露出的肌肤更是蒙上莹润光泽, 愈发显示出身下那已经气息微弱, 一动不动的和尚是那般死气沉沉。而就在林茂埋头吸吮着鲜血的时候,他身侧的白沙落花之中,却缓缓地探出一条泛着微金光泽的树根来……
一条, 然后又是一条……
那空花的树根涨破水晶盆钻入地底之后,这时候也不知为何, 又从枝段分出了无数条细细地根须破土而出,正向着林茂蠕动而来。
红花早已铺满白沙,那微黑的树根乍一看只是寻常树木新发的气根——据说在南方温暖的丛林之中,常常能见到类似的树木, 母树树根上发出的新枝生长出来,便成了一棵枝叶茂盛的新树, 往往看上去是一片树林的地方,实际上只是一棵老树与自己的新生气根们共同构建的苍翠之地。
可是, 空花的新生树根, 显然又与那南方树木全然不同。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从凋落的花瓣之中钻出的根须便已经生得密密麻麻, 简直宛若无数条细细黑蛇一般蜿蜒扭动,直朝着林茂而去。
“呼……”
一声长长的喘息自林茂口中传出。
他忽而从伽若身上抬起头, 唇边依旧挂着一丝血线, 面上神色却甚是餍足, 显然是终于饮血到饱了。然而再看他身下的伽若,颈侧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伤口却是隐隐发白,先前还喷涌如泉的血液,这时候只不过微微从伤口处渗出了一点微红。
林茂摇摇晃晃,企图从已经是是个死人的伽若身上爬起来,可是身体不过一动,便是手足酸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软软倒在伽若身旁。
而先前那饮入腹内的鲜血,便如同那塞外烈酒一般,凝在他的体内不断的发热,眼前一阵晕眩。
也正是因为这样,待到那空花树根分出来的触须缓缓爬上林茂身体时候,他竟是半点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凭那根须缠上他的脚腕,然后沿着小腿与手臂盘旋而上,渐渐缠上他的身体。
而那看上去不过是植物根须的玩意这般直贴肌肤时,林茂才恍惚地意识到,它们竟是湿润而柔软的——淡金色的树皮表面分泌出一层淡淡的粘液,缠上他那无力而滚烫的肢体时,甚至发出了让人顿感不适的“嗤嗤”之声。
“不……”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神智再混沌,林茂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他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可就连舌头都已经麻痹了一般,真正发出来的,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低低呻·吟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拖动了。
空华的根须将他慢慢地从伽若的身旁拖离开,直往树干那处而去。林茂挣扎着偏过头往那处看去,眼前所见却让他在惊恐之下又多出几分清明了——只见那空花树下竟凭空生出了无数根跳动不停,宛若活蛇一般的黑色根须,正对他蠕动而来。
林茂一瞥那空华树下的异状,已是心惊胆战,见之欲呕。他心知此事不对,身体却依旧动弹不得,整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怪异的根须拉扯着,离那空花树干越来越近。
“唔唔……”
林茂情不自禁,再次开口低呼救命,然而嘴唇才一张开,便有一根须钻入他的口中。紧接着,他便觉得身上倏地一阵微凉,全身衣物竟已被那无数根须的尽数绞成碎片……
此时此刻,林茂终于是彻底清醒过来,可眼下情势,却已是无力回天。
且不说他此时全身瘫软吗,连根指头都来不及动弹,即便是他行动如常,那根须已经宛若无数条灵蛇一般将他全身上下捆缚严实,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林茂这么多年来缠绵病榻,自诩早已看破生死,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却第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恐惧——忽然便想起了那一日在三里庄的夜晚,站在墙头上眼睁睁看着那些来不及逃脱的武林人士被蛇潮覆盖,当时他只是再旁围观,那惨状已是不忍目睹,可如今,他却是切身体会到了那些人的刻骨恐惧。
终于,那些树根的根须将他活生生拉到了树下……
林茂猛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整个人更像是发了狂一般挣扎起来,却终究挣脱不开身。
他现在便因为饮血而神智晕眩,口中又被那空花树根的根须填的严严实实,本就呼吸不畅,这时候面对这等可怖恶心的场景,终于在此后的遭遇下,按捺不住心中极度的惊恐慌张,直接晕了过去。
那空花之树的行动,却并未因为林茂的晕厥有半分放缓。
眼见着它便要再行一些可怖可恶之事,却有一道雪亮的银光伴着一声低喝骤然一掠而过。
“尔敢?!”
话音刚落,先前将林茂整个人捆得严严实实的数十道树根根须便在银光之下,齐齐断裂,摔落在地。
“噔——”
再听得一声金鸣自身,一只长剑直直地钉在地上,剑身在原地震颤不已,而在那泛着隐隐虹光的剑刃之上,却还残留着一丝细细的粉色粘液。
那粘液香气逼人,正是空花花树的树浆。
但是剑的主人却并没有理睬那口名剑,在树根断裂的同时,一个灰色的影子便快如闪电地掠向了林茂,将他整个人直接从树根之中扯拖出来,避到几丈远的地方,才小心翼翼将他放下。
而那空花的花树受到如此重创,却依旧没有停下想要将林茂抢回的举动。先前被砍断的树根落在地上,便又发出了新枝,蠕动着往林茂与灰影袭来。
不得不说,这一棵花树竟然做出这等举动,场面看上去确实十分骇人。
灰影面对此情此景,不动不避,反而低声开口道了一句:“废物,到了这个时候竟要我动手才行吗?敢问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他这样开口,后半句话尚未完全说完,从空花花树的另一面,又闪出了一道青影。
“你急什么?!感情你是怕了吗?”
带着浓浓南方口音的咒骂响起。
只见一个人鬼魅一般闪到了白色沙丘纸上,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如何动作,但见一条暗青色的影子伴着一阵腥风卷起,那空花树根生出来的新须便全部被连根拔起,然后又被那青影甩入沙丘旁边的湖中。
说来也怪,这树木根须本不应怕水,然而这些须根显然又与寻常树木不一样,落到水里只听得几声“丝丝”响声,便化为了一团一团青黑色的浓浆,失去了形状。
等到将满丘的根须这般全部拔起之后,那人才定下身形,往那灰影处望去。
“看什么看——到头来,还不是让俺出面才行?!侬个死老头,倒是还有脸骂俺……”
他说话时,总像是咬着了舌头一般,便是这般恶狠狠说话的腔调,也更像是某种山中野雀连声的嘟囔一般,常人难以听懂。再看说话这人的打扮,果然也是南疆那边的模样。
那人骤然望过去,乃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模样,只有那眼眶中一双微金的瞳孔,上去颇有些异样。
他打着赤膊,手腕与脖间都挂着叮叮当当无数亮晶晶的金银饰品。腰间更是围着一圈层层叠叠的各色布料,用拇指大小的珊瑚珠与绿松石还有金链子绑住……若只看到这里,这人不过是个寻常南疆人,可是再往下看过去,却是怎么样都让人不敢相信的场景。
只一条粗壮的蛇尾正从腰间布料下方延出来,蛇身怕有水桶粗细,硕大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呈现出暗暗的青色——先前那威力无边的“鞭子”,显然就是这条蛇尾。
倘若此时这里有旁人在场,见到着人身蛇尾模样怪人,是要尖叫出声的。
偏偏面对着怪人的灰影,说气话来声音却毫无起伏,显然是见怪不怪。
“让你好好地看着他,最后却能让他独自一人跑到这空花树前,还差点惹出大事。事到如今,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只见灰影袖口一震,先前已经钉入土中的长剑一声长鸣,倏然化为白虹,收回了那人的手中。
这一手真气外放的功夫,放到武林上,怕是能让一干人等惊叹到五体投地
偏生那灰影细看之下,却只是一个面容消瘦,神情憔悴的老人。
林茂这个时候若是清醒过来,定然立刻便能认出,这个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忘忧谷外被人袭击之后失踪的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将林茂珍重地抱在怀中,便是与那蛇尾人说话时,都没有将目光移开半分。在那对浑浊的眼睛里,却蕴含着一丝浓烈到极致的情愫。
他伸出手,想要将缠在林茂身上的那些黑黝黝的根须一根一根扯下来。然而在林茂如今柔软白皙宛若美玉一般的肌肤的映衬下,他那干瘪枯瘦的双手,便如同某种动物的爪子一般,愈发显得不堪入目。
无名老人的手在半空之中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探到那些根须上面,将根须扯下来的时候,老人屏气凝神,连指甲都不敢触到林茂半分。
那蛇尾人在一旁眼见无名老人如此,脸上浮现出了刻骨的鄙夷,他正待开口,无名老人却像是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淡淡说道:“你以为他见着空花,便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