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像是尼古拉斯这个级别的恶魔早就已经不屑于说谎了，所以它的提议毫无疑问……是十分认真地提议。

或许他应该感谢撒旦这个该死的学生正在努力帮他解决现在的困境？

“如果你不想引来一打驱魔人外加一打下凡天使的追杀那么你最好马上打消这个想法，你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些更加‘人类’的方法来解决房间的问题？”

克里斯多夫从唇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然而深渊恶魔大人却显得更加茫然了（当然是恶魔程度的茫然）

“我也可以只把那个黑皮老头子吃掉……”

“到此为止，尼古拉斯，需要我重复一遍吗？‘人类’的方法！”

再一次被打断的尼古拉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克里斯多夫惆怅地在对方那神色的瞳仁中看到了一抹橄榄形状的金色，某种不太好的讯息正在传达出来。

一股冷气从金发人类的尾椎骨窜上来，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还在柜台那边打量着两人的老人，在暗淡的灯光下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暗淡的影子，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扣子一样镶嵌在他的脸上。

然后克里斯多夫悲哀地发现自己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具干瘪的老人尸体的图像。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那种可怕的设想让他义无反顾地朝着柜台走去。

“砰——”

他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台面上，森林绿的眼睛死死地于老约翰对视着，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息让老约翰不由自主地感到了背部和颈部的紧绷。

“我需要一个房间，这真的很重要，哪怕是杂物间也好储藏室也好，至少让我们在这里呆一晚！”

然后他会去地狱教育办公室跟那些傲慢的教官们扯皮让它们承认这是一次合格的试炼。

“2公里外事多维拉开的维拉山庄，你们可以……”

“我们需要这里的房间。”

克里斯多夫罗宾的身体朝前探去，鼻尖几乎要对上老约翰的脸。

该死的，如果你还想顺利地活到明天的话那么就该死地答应我！

克里斯多夫在心底尖叫。

老约翰镶嵌在满是皱纹的眼眶里的黑眼睛就像是象一样无辜地瞪视着呼呼喘气的克里斯多夫。对于两人来说时间在那一刻就像是冰箱里的黄油一样凝固了起来似的。

“呃……”

老约翰眨了眨眼睛，他之后的沉吟让克里斯多夫的心脏像是被拽紧了一般紧缩了起来。

“oi veys,”老人用了一个意大利语中的祷词，过了一会儿之后克里斯多夫才反应过来那代表的是老人对某种坚持的让步，“事实上，确实还有一个房间。”

在说话的同时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微妙的表情，他的目光在克里斯多夫的身上点了一下，随后就跳到了尼古拉斯的身上。

沉默的大个子在这个时候恰好转过头来，一缕黑色的头发从他苍白的额头上垂下来，他黑沉沉的目光在发丝后面像是一团潮湿的柴火似的黏在克里斯多夫的背脊上——假如老约翰能够知道这是恶魔们饥饿时的目光的话，他绝对不会相识现在那样将其理解为另外的东西。

“这里有个蜜月套房……”他说道。

“蜜月……套房？”

请原谅我们可怜的人类学教师吧，被大雨和狂风弄得焦头烂额的他看着老人的嘴唇，傻乎乎地重复了一句。

“是的，蜜月套房，我和露依莎接手这家旅馆的时候那个房间就是蜜月套房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房间比那个房间更加适合用来做蜜月套房，那里头放着一整套的苹果木的家具，非常典型的南方风格，从窗口你们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和多利湖，你们可以在阳台上欣赏日出……”

“所以我们可以住那个房间？”

克里斯多夫忍不住打断了老约翰的话，有些急切地问道。

实际上他并不在乎那个房间里究竟是苹果木还是桃花心木的家具，至于日出……想到跟尼古拉斯一起坐在阳台上看日出的场景，克里斯多夫忍不住像是触电般打了一个冷战。

“你们可以住那个房间但是……前提是你们是‘一对’，呃，我想你们是的？”

老约翰干巴巴地说，偷偷瞄了尼古拉斯一眼。

“一对？”

因为太过于不可置信，克里斯多夫再一次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这是传统，只有情侣可以住在那个房间里头，你知道，露依莎对那个房间有着太深的感情，她可无法容忍任何一对不是情侣的人住在那个房间里头，在她死之前她曾经让我保证……事实上我并不太清楚她是否真的可以接受同性情侣但是……”

老约翰小声地说，同时侧过了身子让克里斯多夫看到背后的相框。

露依莎庞大的身躯依偎在当时还算得上是年轻的老约翰身上，那张被脂肪填充的脸上充满了一种骄傲的情绪，她那执拗的目光透过黑白照片直接落在克里斯多夫的身上，似乎是在责怪他和尼古拉斯不是一对情侣似的。

克里斯多夫罗宾发誓自己在面对地狱君主撒旦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更加僵硬。然而感谢上帝的是，作为教师的职业道德让他得以在老约翰面前表现出镇定。

他睁大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对老约翰说：“是的，我和他是……‘一对’。”

他艰难地说出了最后那个单词，然而紧接着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一对？”

尼古拉斯苍白的脸从浮现在克里斯多夫的背后，他皱着眉头，那张非人英俊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疑惑的神色。

这让他看上去增加了一些人类的气息，但是克里斯多夫并没有余力去欣赏这一点。他当机立断地将胳膊肘砸向了尼古拉斯的腹部。

“嘶……”

然后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抽泣声。

“？”

碍于高高的柜台，老约翰并没有看到克里斯多夫的小动作，他有些诧异地望向金发的年轻人，不过他能够看到的是克里斯多夫脸上迅速浮现出来的微笑。

假如忽视那微微颤抖的嘴角，这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甜蜜的笑容。

克里斯多夫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热度上升——尽管他确实觉得自己的骨头已经快要断了。

为了掩饰自己几乎快要控制不住颤抖的脸部肌肉，他伸出胳膊，搂住了尼古拉斯的脖子。恶魔的皮肤冷得就像是冬眠的蛇，克里斯多夫觉得自己所有的声音都是从打颤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想露依莎不会介意的，我……和他。”克里斯多夫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尼古拉斯的肩膀上。

尼古拉斯奇怪地看了克里斯多夫一眼，他不太习惯一个人类离他这么近——老实说按照一般的情况，一个人类如果离他这么近，只能代表那个人已经成为了他的食物。

人类身上特有的温度也让他感到了一些不自在，他耸了耸肩，然而那颗金色的头发却更加重地压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克里斯多夫用自己可以投射出来的最严厉的目光，让尼古拉斯茫然地闭上了嘴巴。

随后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老约翰的身上。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人，心胸宽广，非常的宽广不是吗？”

克里斯多夫飞快地瞟了一眼照片上露依莎庞大的胸部，然后说。

“哦，好吧，是的，她是一个好人。”

老约翰有些伤感地说，他看了看明显有些僵硬地两个人，皱了皱眉毛：“恕我直言，你们两个看上去……”

“我们刚才在吵架。”克里斯多夫飞快地说，“我和他之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所以我们计划着一场旅行，你知道的，找回初恋的感觉。”

“我们两个……”

尼古拉斯皱着眉头，企图抗议。但是克里斯多夫的目光让他再一次住了口。

好吧，人类……

他悻悻地想，考虑到再一次挂科的悲惨后果，他确实需要对这个人类保持尊重。

不过出于恶魔的本能，他总觉得这个该死的人类在说得话有些微妙。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特有的交流方式？

“可是你们两个……”老约翰依然有些迟疑。

“所以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房间，要知道，在这种狂风呼啸的晚上坐在驾驶室里一整个晚上，我想我们两个在天亮之后就会彻底分手，我们需要一些身体上的……交流。”

克里斯多夫飞快地说完，然后咽了一口唾沫。

上帝啊，身体上的交流……他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尼古拉斯，仿佛用光了一辈子的虔诚，祈祷撒旦保佑尼古拉斯不知道这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然而很快克里斯多夫就异常郁闷地发现，老约翰的目光中依然带着一丝怀疑。他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说：“很抱歉，但是露依莎真的很讨厌不是情侣的人进入那个房间，而你们……”

他的话忽然消失了。

在他面前，金发的年轻人用手捧着尼古拉斯的脸，嘴唇抵着嘴唇，热切地亲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