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好一番折腾后, 江言笑在李玄清怀里沉沉入睡。
按照系统的说法, 他尽管享受奖励, 暂时不用考虑下一个拜师任务。于是江言笑从善如流,把一切抛之脑后, 只等坠入梦乡, 与年幼的李玄清相会。
时光倒流至三十年前,云浮山。
江言笑的魂魄飘浮在空中, 缓缓着了地。他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一闪而过,江言笑飞快向右错步,把身躯藏匿在一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树后,然后悄无声息地探出头。
“师父,这里冷, 我想出去……”
不远处, 万象境出口。一个身形高挑的白衣男子蹲下身,揉了揉面前小豆丁的脑袋。
那孩子非常小,看上去不过三岁左右, 还不到男子膝盖高。他穿着同样雪白的小褂子, 一张小脸爬满泪痕, 鼻子与脸颊皱得通红,声音又奶又委屈。
像什么呢?
刹那间江言笑脑海中闪过许多形容, 什么冰雕玉琢,玉雪可爱,白鹤童子, 雪莲成精……到最后,通通化为一个词——包子。
小包子泪眼汪汪,并没有哭出声,只睁着双眸哗哗流泪,着实令人怜惜。
然而他的师父——那名白衣男子没有松口。他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小包子脸上的泪珠,退后一步,手心白光乍现。
“现在不行,”男子祭出太微剑,朝小包子安抚一笑,“清儿,你的三魂不可分离,若踏出云浮山,会有性命之忧。”
“好好练剑,待到凝练出剑魂,你就可以出山了。”
【师祖果然走了。】男子的背影随剑光一道消失,江言笑望向哭红了脸的小包子,【该我出场喽。】
【噔噔噔噔——!】
江言笑仿佛天降怪蜀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树后,嗖地冲到小玄清面前。
“你好呀,包子。”江言笑蹲下身,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知道我是谁么?”
李玄清只觉一阵风席卷而过,等他再度看清,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我、我不叫包子。”他呆呆应了一声,回答完才察觉不对。
“……你是谁?!”
小玄清浑身一颤,雪白的小脸绷起,往后退了一步。
“嘿嘿嘿,”江言笑道,“我是你的师兄呀!”
“胡说,我没有师兄!”
小玄清如临大敌,犹带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戒备与恐惧。江言笑心里一热,不知怎的很想捏捏他的脸。
“心肝小宝贝,别哭了。”
他带着笑意哄,手刚伸出一半,一阵厉风迎面袭来!
“啪——”
江言笑条件反射一挡,用两指夹住了李玄清袖中刺出的木剑。
【可以啊师尊,这么小小年纪都学会偷袭了!】
江言笑边腹诽边施力,两指抬起木剑,然后垂下头,在剑刃上亲了一下。
“……”
李玄清一愣,开始拼命往回抽剑!
他大约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层血色从脖颈往上涌,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然而他毕竟太小了,寻常仙剑抬都抬不起来,又怎么抵挡得过他亲手教出的江言笑呢?
“哇呜——!!!!!”
三秒后,江言笑耳边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那个在师祖面前硬是憋着默默流泪的小师尊,终于憋不住了!
他大哭不止,声音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彻底成了个泪人。这下江言笑可慌了,连忙松开手指,任由小花猫把剑抽回去,在他身上又劈又砍。
“哎哟,哎哟好痛。”江言笑配合地上窜下跳,似乎被小花猫的剑抽跳了脚。
然而不论他怎么配合挨打,小花猫还是哭,似乎连日来的委屈都化作泪水,开了闸似的汹涌而下。
【我的天!师尊小时候居然是个哭包!】
【还不是你惹得,】系统道,【自以为很苏很撩,把别人吓到了吧!】
江言笑的确没带过孩子,想去抱又怕小花猫哭的更狠,立即离开吧,又舍不得。魔音穿耳,只怕再哭下去,他的小师尊都要化成一滩水了。江言笑只好求助系统:【系统系统!有糖么?】
系统:【可以赞助一颗。你要什么?】
江言笑:【大白兔!】
话音刚落,江言笑手心出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连忙拆开糖衣,露出一半白白嫩嫩的糖果,举到小师尊面前。
“喏——”
奶糖很香,江言笑晃了晃,一丝甜味钻进小玄清的鼻子。
像是按下止哭键,原本仰面大哭的小花猫突然低头,愣愣地看向糖果,一双大眼睛包着泪,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江言笑:“想吃吗?”
小玄清刚要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不想!”
【哟嚯,师祖教的不错,还挺有警觉性。】
江言笑问:“你是怕这糖有毒?”
小师尊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江言笑,余光却时不时往下瞟。
“我怎么会害你。”江言笑低笑一声,收回手,掰开一小块奶糖含在嘴里。
“啊~真甜!”他夸张地做了一个眯眼享受的表情,偷偷打量小玄清,果然这孩子又开始流口水,粉嘟嘟的小嘴不由自主的张开一条缝。
“唔——”
说时迟那时快,江言笑手腕向前,一把将剩余的奶糖塞入小师尊口中!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精准,是那种刚好喂糖又不会戳到人的程度。
果然,奶糖入口,甜味顷刻在舌尖散开。小包子愣了愣,做了个吐出的动作,吐到一半却滋溜一下吸了回去。
“好吃嘛?”江言笑笑眯眯问。
“哼。”小师尊裹着糖,扭开了脑袋。
虽然表面爱答不理,但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因为这颗糖,小玄清与江言笑的关系有所缓解——至少不再拔剑相对,允许江言笑坐在离自己一丈远之处。
于是,江言笑与白衣小包子面对面席地而坐,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乍看上去像一对兄弟。
“嘿,小包子,小清儿,理理我呗,你睡着了吗?”
他对面,小小的孩童盘膝而坐,竟做出一个标准的坐忘姿势,双目紧闭,神情肃穆,似乎在修行。
——如果忽略他像仓鼠一样不停鼓动的腮帮子,江言笑就信以为真了!
“清儿!清儿!你睡着了么!睡着了么?!”隔着一丈距离与青葱草木,江言笑不停笑问。
“……”
他喊了好几遍,小玄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睁开眼,冷冷道:“我在修行。”
江言笑:“你明明在吃糖!”
小玄清:“…………”
他又瞪向江言笑,耳朵尖儿却慢慢红了。
江言笑活了十九年,最见不得的几个场景全与李玄清有关——见不得他生气,见不得他伤心,见不得他失忆,也见不得他耳朵红。
这场景太有杀伤力,江言笑心都要化了,只想扑过去,把这雪团子搂入怀中,亲亲揉揉,再喂一颗糖。
可惜,系统只提供一颗。
江言笑对小玄清眨眨眼睛:“清儿,你还想吃糖吗?”
小玄清盯着他,不说话。
江言笑:“哈哈,我懂啦。”
“刚才那种糖只有一颗,吃多了不好,容易长蛀牙。”江言笑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兀自站起身,对小玄清道,“我们可以在万象境挖点茅根煮水喝!”
说干就干,江言笑对万象境还是很熟悉的,很快锁定不远处一片草地。
“那片草地可能有。”江言笑轻手轻脚走到离小玄清一尺的地方,蹲下身,视线与之平齐。
这次他不再唐突,而是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抬起手臂时,手掌正好伸到小师尊胸前。
“清儿,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么?”
大概是江言笑的笑容太灿烂,整个人如同一个光芒万丈的小太阳,天生寒体的李玄清无法抵抗这般的温暖与热度,不知怎么地,把小手搭在了江言笑手心。
江言笑微微一笑,牵着他往前走。
手掌相贴的部位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小玄清冰凉的手很快被捂暖和了。
他们来到那片草地。江言笑并起二指,熟练地使用剑气翻开泥土,拔出茅草根,甩掉根须上的碎土。
全程他用一只手搞定,另一只手始终牵着小玄清。李玄清则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言笑,眼睛睁得圆溜溜。
“清儿,你想试试吗?”
江言笑留下一截拔到一半的茅根,示意小师尊动手。
哪怕对于三岁小孩儿,这样的力度也是可以接受的。照理说,李玄清只需轻轻一拔,便能连须带土扯出茅根,然而他却犹豫了,静默半响,摇摇头。
江言笑:“怎么了?”
李玄清看他一眼,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江言笑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碰它……会冻住。”没等江言笑握住他的手,小玄清忽然伸手,指尖飞快地在茅根上一点。
“咔——咔。”茅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冻裂,李玄清轻轻一拉,嘎吱一声,茅根就像干瘪的树枝,一下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