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会病得这般严重!”她大惊失色, 忙上前去轻轻按着欲起身的长宁郡主。
“快躺下,那些个虚礼不要也罢。”
长宁郡主便是想给她行礼也是有心无力了, 勉强冲她扯了个苍白的笑容:“长宁失礼了。”
沈昕颜在床沿处坐下,轻轻握着她瘦削的手柔声道:“你也莫要想那般多, 只安心养病,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长宁郡主脸色微黯。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再没有好的那一日了。她只是有些遗憾,这辈子终究没有机会穿上大红嫁衣,堂堂正正地嫁给那个人了。
“是长宁身子不争气,让夫人担心了。”她轻声回道。
“任谁也不是铁钉的,有些个病痛又有什么, 你一个小姑娘家, 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好生调养着,必定会好起来的。”沈昕颜替她掖了掖被角,温柔地劝慰道。
长宁郡主勾了勾嘴角, 转移话题道:“盈芷妹妹近来都在忙些什么?上回见她, 还听她说在学看账册。”
“她呀,还不是老样子。今日本来是要跟着来看看你的,偏不巧被贵妃娘娘宣进宫里去了。”
沈昕颜陪着她说了一会儿的话,见她脸上泛起了倦意,不敢再打扰,柔声告辞道:“你好生歇息,下回得了空, 我再来瞧瞧你。”
“我送送夫人……”
“何需客气,快躺下,莫要受了凉。”沈昕颜忙阻止她的动作。
离开寝间,她才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忧虑。
走到外间,见宁王妃正在抹着泪,她更觉得难受极了,上前安慰了好一会儿,宁王妃才慢慢地抹掉了眼泪。
“让你见笑了。”宁王妃眼眶泛着红,苦涩地道。
“我知道王妃这是不将我当外人,才会露出这般软弱之态。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是想请王妃千万珍重,长宁离不得你的照顾,若是连你都倒下了……”
宁王妃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我都知道,你便放心吧,我还要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嫁进你们府,必不会倒下,也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笑话的!”
“你能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我也与你一般,等着长宁风风光光地嫁进来,我必视她如亲生女儿般对待,必不会辜负了你一番爱女之心。”沈昕颜轻声给出了保证。
宁王妃感激地握着她的手,哽声道:“好,好,咱们,咱们都等着那一日……”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听着街上的热闹,想到病榻上的长宁郡主,沈昕颜眉间忧色渐深。
良久,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忽觉心里一阵烦闷,忍不住轻轻掀开车帘一道细缝望出去,看着街边小贩热情地招呼着过路的行人,调皮的孩童相互打闹追逐,处处充满着勃勃生机。
突然,书肆门前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她瞪大了眼睛,将车帘掀得再开一些,紧紧地盯着那人,看着他抱着一叠书卷从书肆走出来。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人,她才放下了掀着车帘的手。
是他,上辈子长宁郡主的夫君。
如今的他不过一寻常少年,还不是日后的状元郎。自然,也没有机会认识王府里的郡主。
忆及上辈子偶尔间遇上长宁郡主与她的夫君,想到他们的相处,再想想当日魏承霖谈及婚事时的平静表情,她突然有几分茫然。
今生她的儿子娶了长宁郡主,那这个人呢?他的姻缘又会在哪里?
她至今还记得上辈子他面对妻子时的柔情缱意,那双眼睛里的深情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
此时的沈慧然正低着头,听着梁氏在她耳边一阵阵不放心的叮嘱。
“……没想到你姑母这般早便替霖哥儿订下了亲事,当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如今那位郡主身患重病,若万一不治……”
“娘!”沈慧然猛地抬头,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娘,郡主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莫要说那样的话。”她轻咬着唇瓣,满目不赞同地望着梁氏道。
“哎哎哎,不说便不说。只是,难不成我不说了,她的病就会好了么?”梁氏嘀咕。
“娘,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姑姑她正为郡主的病忧心仲仲呢!”沈慧然轻声道。
“也确是该她忧心,毕竟是未来儿媳妇。我猜着,大概霖哥儿与那郡主八字不合,故而才刚订下亲没多久,郡主就病了。若是你姑姑她肯亲上加亲,将你……”
“娘!”沈慧然再度打断她未尽不言,又羞又恼地道,“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与承霖表哥只不过是兄妹之谊,你……你这般一说,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他!”
“况且,承霖表哥那样的人物,也只有郡主那般女子才配得上他!像我这样的,大长公主又如何能看得上。”说到后面,她的神情略有几分落寞。
“你这样的怎了?何必妄自菲薄,再怎么说,你也算是你姑姑亲手教养的,难不成她们还瞧不上了?”梁氏皱着眉道。
“你再说这样的话,日后叫我如何面对姑姑,如何面对承霖表哥?”沈慧然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
梁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久久再无言。
“都是娘害了你们兄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低地道。
儿子至今不肯原谅自己,女儿虽很好,可她一个姑娘家,又无生母扶持,靖安伯府又是那样的光景,虽有身为姑母的英国公夫人护着,可到底她姓沈不姓魏,这英国公府的荣耀也沾不上,将来议亲到底吃亏些。
沈慧然不知她已经开始忧心着自己的亲事,怕她再说起那些让她招架不住的话,忙亲手替她续了茶水,没话找话。
“娘,你最近怎样了?身子可还好?”
“好,你娘好着呢!如今还是老样子,做些小本生意,将来也好替你存些嫁妆,替你哥哥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梁氏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又岂是能让人随便占便宜的,虽然初开始时确是有些麻烦,可待她豁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真的不过是纸老虎,根本不必放在心里。
只是……女儿的亲事她确是要好生留意才是,也不知那沈昕颜可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是说数年前她想着与国公府结亲,不过是贪图英国公府的权势,如今还想着此事,却是实打实地替女儿着想。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她的女儿虽样样都好,只一条家世不行,便足以打消了不少好人家的求亲打算。
便是最后同意结亲,日后未必不会再因为靖安伯府诸事而嫌弃女儿。
唯有沈昕颜这个亲手将女儿教养长大的,才绝对不会嫌弃她的女儿。故而,嫁入英国公府,是女儿最好的选择。
如今……还是先瞧瞧吧,女儿毕竟年纪还小,还能再等两年。两年后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说不准。
梁氏在心里暗暗安慰着自己。
却说沈昕颜回了府,先是到大长公主处,将长宁郡主的病情细细地说与她听。
大长公主听罢长叹一声,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昕颜心里也甚是沉重,略坐了坐便告辞回了自个儿屋里。
见她心情不畅地回来,比她早一步回到的沈慧然便知道怕是长宁郡主的病情不大好,连忙上前劝慰。
沈昕颜勉强打起精神与她说了片刻话,便让她回屋去了。
“夫人,莲香求见夫人。”正在此时,春柳进门小声禀报。
莲香?沈昕颜有半晌失神,只奇怪这莲香是什么人,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想了起来,那正是当年大长公主给魏隽航的通房。
这几年这莲香一直安安份份的,而魏隽航更是从来不曾与她有过什么,久而久之,她便险些忘了这么一个人。
“好好的怎地想起要见我?”她不解地说了句,随即吩咐春柳请她进来。
“莲香见过夫人,夫人万福。”少顷,莲香便跟在春柳的身后走了进屋。
“起来吧,无需多礼,你来寻我有什么事?”沈昕颜无心多言,直接便问。
莲香为难地看看她左右,沈昕颜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到底还是示意春柳等人退了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与沈昕颜,莲香‘扑通’一声再度跪在地上,先是‘咚咚咚’地给她叩了三个响头,而后哭着哀求:“求夫人救救莲香,求夫人救救莲香……”
沈昕颜被她这般作态吓了一跳,忙道:“有什么事你起来回话便是,好好的这般又是哭又是磕头的做什么!”
“求夫人救救莲香,求夫人救救莲香……”莲香来来回回却只得这么一句。
沈昕颜无奈:“你好歹要告诉我,你到底有个什么事,需要我来救你。”
终于,莲香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向她:“我、我、我有了身孕……”
什么?!
沈昕颜骤然起身,不敢相信地盯着她的肚子。
莲香下意识地抚着小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夫人所以为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