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庭从书房出来, 就看见天空中居然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朵朵雪花,雪不小, 周围已经有些朦胧起来了。
他忙叫来了小厮询问:“王妃的马车走了多久了?”
小厮躬身道:“半个多时辰了。”
韩耀庭回到了后院,见甜豆在屋里, 就问王妃出门穿的什么衣裳,甜豆说穿的是长袄,也披着斗篷。
韩耀庭又问是什么斗篷?一听是云锦的不带毛,便觉着不行,必然是会冷的,于是叫甜豆找出来一件雪兔毛领薄呢斗篷,自己披了件紫貂羽纱面大氅, 出门上马, 往荣国公府后街而来。
其实就是想去接楚恪宁。
到了之前华家住的宅子,却看见大门敞开,一个门房正在清扫门口,韩耀庭的小厮忙下马去询问, 过来告诉韩耀庭:“王爷, 说是已经走了,王妃和泾阳侯府的小姐一块儿,送出城去了。”
“是西门么?”河间府的方向,应该是走西城门的。
小厮忙又去问,过来道:“对,是西门。”
韩耀庭便拨转马头,往西城门而来。
这会儿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街上摆摊的小商贩们已经三五吆喝着,想要将自己的货物尽快的卖出去,也有手忙脚乱赶紧收拾摊子的,行人们缩着脖子拢着袖子,也都加快了脚步。
马匹快到西门这边,道上人就很少了,右边的护城河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应该是之前便有些薄冰层的,于是撒开了马蹄跑了一会儿,就远远的看到城门了,这边果然是好些的人,也看到了楚恪宁的马车。
还有两三辆马车已经往西走了,越行越远。这几辆车是华锦妮和家人坐的,马车上的华锦妮从窗户上看到了外城墙上的旌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了看。
漫天的雪花中,一人一骑在城门里面,正迎向了其中一辆马车,晋王府的马车。
华锦妮努力的想看清楚一些,但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京城,也被一片白色笼罩,就好像是梦境一般。这一番在京城的一切,都仿佛是南柯一梦。
韩耀庭早看见自家的马车了,迎上去的时候,因为那边的好几辆马车同时还在调头,几匹单马已经先往回走了一段距离了,前面的就是钱景亮,看到了他便翻鞍下马。
韩耀庭也下了马。
“王爷也来了?是来接王妃的吧?正好,这会儿都在往回走。”钱景亮客气的笑着拱手道。
韩耀庭还礼道:“是啊,钱四爷也来送华姑娘了。”
“是啊,是啊。”钱景亮道。
两人就是这样生疏的客气了一下,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各自拱手上马,交错而过。
楚恪宁的马车才掉过头来,就听见外面车夫说:“王爷来了。”
香豆忙掀开车帘子,楚恪宁就看见韩耀庭一袭黑色大氅,迎着风骑马过来,修长的身形坐的笔直,优雅而又雍容华贵,和自己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灿然笑了,眉目隽秀叫人怦然心动。
“王爷。”那边有人下马躬身作揖,韩耀庭看了过去,见是泾阳侯府的管家,便点点头道:“下雪了,赶紧送你们家小姐回去吧。”估计来送华锦妮的,必然是泾阳侯府的小姐郑玉依。
管家答应一声:“是。”
韩耀庭过来了,直接下马就过来上车,香豆只好赶紧先下去。她也发现了,自王爷和姑娘成亲之后,只要是一起出门,王爷从来都不单独去骑马,一般都过来车里挤,也不怕被人笑话……
香豆心里头嘀咕着。
楚恪宁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看着韩耀庭手扶在车帮上一跃便上来了,进来笑着挤在了自己身边,这才从他的大氅中拿出来一件毛领斗篷给自己披上:“下雪了,怕你冷所以来接你。”
楚恪宁好笑的道:“哪里就能冷的着我?坐车里的,还穿的这么厚……”感觉马车已经走了起来,惊得叫:“咦,等等呀,香豆还没上车呢。”
说着一着急自己去掀车帘子。
韩耀庭‘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他坐在外面,便伸手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见香豆在下面着走,便叫小厮过来:“雇顶轿子叫香豆坐。”
说完了又放下了车帘子转头看楚恪宁笑:“没事,你不用管了。”
楚恪宁刚红了脸,身子就被他包裹住了,密密实实的,这会儿不但是不觉着冷,反倒还有点热起来了。不过新婚的夫妻,即便是时时刻刻抱在一处也不会厌烦,只是还惦记香豆:“外面有没有雇轿子的?这么冷的天,她穿的鞋行不行啊?”
韩耀庭‘噗’的笑了道:“你倒真是周到……”都不知道说什么,正要在掀开帘子问问,刚好听见有小厮在外面喊:“那边的轿子过来,过来!”
他就点了点楚恪宁的鼻尖:“听见了吧?”
楚恪宁这才放心,抿嘴才笑,他的唇便落了下来……
马车缓缓的往前走着,外面偶尔传来路过的百姓聊天的声音:“下雪了,这雪看样子会很大。”
“马上要过年喽。”
‘嘎吱嘎吱’踩着雪走路的声音。楚恪宁窝在他的怀里,道:“母亲应该快到了吧,有没有信儿?”
韩耀庭点头:“母亲已经到了太原府了。高源正好刚刚来府里,说前天晚上到的,母亲身体还好。”
楚恪宁点头,又问道:“你派人送的那个妇人也到了?你打算……一直瞒着所有人?还是到了太原府就不在假扮了?”
“瞒着啊,太原晋王府就叫那个婆子去住着,那边的下人都没剩几个了,调换调换,放心的就让去服侍母亲,府里头新买些好了。母亲住在城郊,太原城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住下,看看形势再说。”
韩耀庭说着道:“那边情况也不敢说怎么样,还是谨慎些好。只要不住在城里,自己安排的地方我还是很放心的。”
这话倒也是,楚恪宁点点头:“咱们回去了就给母亲写信问候。”
韩耀庭点头:“好。”外面的声音嘈杂了一些,应该是到了街道了。
“这都十一月了,府里每年是怎么准备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卓妈妈带着几个管事嬷嬷来找我,询问过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楚恪宁又问道。
韩耀庭笑了道:“该怎么就怎么,往年也只有我和母亲,简简单单的吃个饭就行了,有什么复杂的?府里也没有祭祀宗族的事,年交子时请出来父亲的牌位祭拜一下,再没有别的了。”
楚恪宁有些惊讶:“初一进宫祭拜宗祠……你每年都不去吗?”
“去不去都要听皇上的,以前皇上没让我去过,我自然就装不知道,更不会主动去他面前提醒。”韩耀庭叹了口气,苦笑:“在祖宗面前,我也是个不肖子孙了。”
楚恪宁忙道:“这当然不能怪你,这都是……”
话还没说完,外面车夫‘吁,吁’的声音,马车有些紧急停下的意思,韩耀庭坐得稳,抱着的楚恪宁只觉着身体晃了晃,马车便停下了。
“爷……”
“停下!这,是不是……呃,肯定是……给老子停下!”外面传来了一个人含糊的喊叫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只最后几个字听清楚了,是拦车的。而且声音居然还有点熟。
楚恪宁已经坐起来了,韩耀庭掀开车帘子的一瞬间,车夫喊了一声:“国舅您拦我们王府的车干什么?”
楚恪宁也看到了车前面站着一个人,果然是汤玉麟。
韩耀庭从车里出去,跳下马车走向了站在路中间的汤玉麟。这大白天的,汤玉麟却是喝多了,看那样子已经是烂醉如泥了,两三个小厮搀扶都扶不住,右腿一软差点跌倒,小厮们乱喊着忙扶住。
汤玉麟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住了,将挡住了自己视线的一个小厮的脑袋不耐烦的拨开了,还斥骂了一声:“滚开!给……老子滚,滚!”
奋力的挣脱了几个人的搀扶,这才抬眼看对面,看见了韩耀庭,马上变脸骂道:“韩……韩,韩耀庭!你小子……”
“哎呦我的大爷!”几个小厮吓得跪下去叫:“咱快回去吧,已经收拾了仁济堂,赶紧的回去吧……”
韩耀庭皱着眉头看着汤玉麟发酒疯,听了小厮这话下意识的就看街道,这才看清楚已经走到京城最大的药堂一条街,这条街上开了好几家大药堂,左边是仁济堂,里面的赵大夫也是京城有名的郎中,请不来御医太医的富贵人家,基本上头一个会请的,便是这个赵大夫了。
现在却看见仁济堂大门敞开,门口还乱扔着几个长凳圆凳的,更有好些的药材被扔在了门口地上,里面看着也是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全倒了,满地的药材药罐,黑色的药汤洒了一地,将白色的雪侵的化了一大片,还是黑色的坑。
好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着。
一边收拾还一边看着汤玉麟,脸上有些畏惧。而门口站着一个掌柜模样的指挥着伙计将哪些东西拿回去,哪些摔坏了的收拾起来就不要了,也是时不时看看这边汤玉麟,一脸的晦气和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