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来的丫鬟拿的却是韩耀庭的一件石青色缂丝绸披风, 只是现在也顾不上了,香豆接过来也没看清楚忙给楚恪宁裹上。
就这样急匆匆的被领到了一个院子, 进了正房韩耀庭吩咐:“热水。”
丫鬟婆子便忙着赶紧去准备了热水,韩耀庭避让了出来, 楚恪宁这才洗了手脸,满手的血用香胰子洗了三四遍才算是洗干净了,接着换了水洗脸。
韩耀庭出来在门口,看见自己的小厮已经跑进来了,手里拿着那个装着银针的青布包,躬身道:“王爷,那边打起来了, 小的看了一会儿, 是国公府那位四爷和敬田伯府二爷打架,其他都是拉的,国舅在一边儿一会儿骂国公府四爷,一会儿骂……”
说到这里一顿。
韩耀庭将青布包接过来, 道:“骂我?”
小厮赶紧点头:“是……”
韩耀庭眼里一道冷冽的光闪过, 没说别的叫他出去了,又叫丫鬟去老王妃那边寻褙子、大披风,又道:“小心一点不要惊醒了老王妃。”
丫鬟忙答应。
这边楚恪宁终于洗干净了,香豆给她递过去手巾,起身去找镜子,转了一圈发觉这屋子跟小姐的屋子完全不一样,一张大床, 一个大柜子,一张大案几,案几上面倒是乱七八糟的摆的满满的书、简牍、笔架,乱的连放个茶杯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梳妆台,当然也没有镜子。
香豆转了一圈进去跟楚恪宁说:“姑娘,没找到镜子……”
楚恪宁已经从小屋出来了,她也发现了,这屋子应该是韩耀庭的卧室,刚刚太慌忙了根本没细看,哪里还有心思要镜子,赶紧从里屋出来,刚到了堂屋,韩耀庭听见声音从外面进来了。
“没事了?”打量了一下她,脸色还是苍白,眉梢微颦。
楚恪宁忙打起精神道:“我没事了,今天真的多谢王爷……帮忙。”
韩耀庭道:“没关系的,你没事就好,稍等一下我让丫鬟去找母亲的衣裳,看看有没有褙子什么的,你将就穿一下,回去的时候披上披风,也能遮挡。”
楚恪宁再次道:“好,多谢王爷。”
韩耀庭示意她坐下歇会儿,丫鬟已经端来了热茶,楚恪宁喝了一口,热热的落到了胃里,终于稍微感觉好了点。
抬头看见韩耀庭看着自己摇头无声叹息,不由得讪然:“我也是……”习惯。
韩耀庭叹气道:“姑娘胆子大的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场面……你倒真敢上前去,也不怕危险,若是从上面再落什么下来,如何是好?”
一说这个楚恪宁脸色也不好了起来,顿了顿才道:“那孩子怎么掉下来的?也没人管,国公府那位四爷他们怎么也不赶紧救人,现在……他们不会不管吧?”
韩耀庭能说什么,叹气摇头道:“你别问了,那些人,”想了想才道:“我派个人去看着,若是有人收尸便罢,没人管我让人给收了尸,寻个地方埋了吧。姑娘别再想了,我今天急等着姑娘来,给我母亲看病呢。”
他是为了岔开话题。
果然楚恪宁着了急,忙站起来道:“那就赶紧过去吧。”
“不着急,套一件衣裳吧。”韩耀庭看着她好笑的摇头。
楚恪宁忙问:“老王妃怎么了?”
“昨晚上受了风寒,她自己说不要紧,早上起来还转悠了一圈,午饭也用了半碗,吃了饭睡下的,我想姑娘正好要来,就请你帮着看看严重不严重,开个方子我好派人抓药。心里着急,就去街口等着。”
楚恪宁想起刚刚来,因为那个孩子就那么死在眼前,自己心里着实非常难受,所以别的事情也没太注意,但被人拦住了打量,却也不可能没感觉,尤其是那个满脸的邪笑的国舅爷。
“幸好……”她说着叹气道:“我总是闯祸。”
这话把韩耀庭倒给逗笑了,道:“总闯祸?包没包括大闹荣国公府?”
楚恪宁脸蛋‘腾’的通红,更加讪然:“王爷……怎么知道的?”她嘟囔。
韩耀庭好笑的道:“都满城皆知了,永定侯府的大小姐端了两盘虫子问国公府三小姐是油炸好吃还是白煮蘸醋好吃?最后还把人家三姑娘晃到了荷花池里去,”说到这里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了一晚上没睡着,就一直想那情景是什么样的。”
楚恪宁更加讪然,脸也更加红了,低声嘟囔:“其实……是人家算计我……真的。”
韩耀庭笑的不行。
正好丫鬟拿了件褙子进来了,他便起身避让了出去,楚恪宁便将褙子套在了外面。好在褙子挺大的,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也将身上的血迹遮盖住了。
出来了韩耀庭看了看问道:“热不热?别中暑了。”
楚恪宁摇头:“哪至于,现在没那么热。”跟着他来到了老王妃这边。
老王妃睡着,韩耀庭转身询问楚恪宁的意思,楚恪宁低声说不用吵醒,自己诊脉就可以了。
丫鬟将老王妃胳膊放好,楚恪宁轻轻的走到了里屋,坐在锦杌上小心的给老王妃诊了诊脉。脉象和缓,症状不严重,听鼻息稍微有点重,应该是感冒初期。
小心的从里屋出来,穿过碧纱橱到了堂屋,写了个方子给韩耀庭道:“转季了,早晚凉了些,老王妃还是要注意添加衣物,不用着急一下子加太多,但是晚上出去转园子什么的,还是需要多穿一件。这个方子是温补的,多吃几剂无碍的,即便好了也可以多吃两天,巩固预防。”
韩耀庭点头,拿了方子转身叫丫鬟去命人抓药。
又对楚恪宁道:“你今天也受惊了,针灸就免了,还是赶紧回去,喝点热水吃点药,早点休息吧。”
楚恪宁忙道:“我没事啊,来都来了自然要继续针灸,再说现在断了那之前的几次针灸就算是白做了。”她看韩耀庭看着自己还想说话,忙笑着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韩耀庭其实当然也有点舍不得她马上就走,但是觉着她脸色实在难看,还想劝劝的,但是听她最后一句显然很坚持,只好笑了道:“那好吧。”
正好他也有话想嘱咐。
于是依然在堂屋这边的榻上,他躺下了,楚恪宁拿着针灸包打开了,虽然外面沾了土,不过里面是密封干净的,又洗了手,过来针灸。
“外面传的,在国公府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韩耀庭问。
楚恪宁一窘道:“我哪儿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如果只是说虫子和钱安绮落水的事,那是真的。”
韩耀庭扭头看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怕?”
“我怕啊,那虫子我也很厌恶啊,尤其是蚕蛹,但是当时的情形你没看见,钱安绮就是故意取笑我们的,我要是也吓得尖叫乱跳的,岂不是正给她耍了?我也是硬着头皮端过去的。”楚恪宁道。
这话愈发把韩耀庭逗得笑,忍不住的伸手捂肚子。
楚恪宁忙叫他别乱动。
“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整你?是国公府跟你们府有什么恩怨,还是仅仅那位三姑娘跟你有什么不对付?”韩耀庭笑完了又问。
楚恪宁忙道:“不是府里有什么恩怨,只是钱安绮那个家伙……喜欢寻衅滋事,讨厌的很。”
韩耀庭轻笑:“想来是那姑娘的问题,大姑娘实非寻事的人,反而还愿意息事宁人。”过了一会儿道:“荣国公那脾气倒是传给了女儿,一家子都不会说话,得罪的人还少了?”
楚恪宁点头:“这倒是,在国公府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安心,另一个被整的姑娘说,钱安绮一次就得罪了三个人,弄得那么不好看,那两个姑娘的府上想来跟国公府不会在有好脸色。”
“哪两个府?”
“襄阳伯府和泾阳侯府。”
韩耀庭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沉吟了起来。
“怎么了?荣国公跟你……”楚恪宁说了一半又觉着自己说的唐突,这种事情人家怎么跟自己说?忙道:“没,没事,你觉着怎么样?这段时间心口还会隐隐有痛感吗?”
韩耀庭摇了摇头:“不疼。”看着她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少。我父王当年进京,就是荣国公力劝的,也是他保证说没事,当年谁都知道荣国公是力保三皇子登基为帝的,在新皇面前说话很有分量,我父王才信了……”
楚恪宁吃了一惊。她只知道荣国公府跟晋王府有仇,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
“当年我父王也是满心的疑虑,进京奔丧很有可能就是送上门,新皇想要扣谋反的罪名太容易了。但若不进京,那必然是直接被冠以谋反,问题是谁要谋反了?左右为难,荣国公奉命去封地劝父王进京的,说只要进京表明了绝无谋反之意,新皇会相信的。父王也是必须有所选择,才进京的。想不到……”
韩耀庭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要说有仇,是我的仇。荣国公那时候还就只是个伯爵而已,新皇登基站对了方位,又拿住我父亲有功,这才越过了侯爵直接封了国公。”
楚恪宁嗫嚅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