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恪宁深吸了口气, 坐的久了身上还是有点冷的,回去了要喝一碗热汤了。莫氏和苏嬷嬷都出来了,却独独皇太后不肯出来,看样子这两人在皇太后身边的地位很重要了, 说话对皇太后的影响也大。
皇太后是因为气还没消,还是想让自己多走几趟?做出多次求她的样子, 她才肯回去?
出山门下台阶, 坐上了车辇,一路静悄悄的, 皇后的凤驾回到城里, 等回到坤宁宫的时候, 天都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正月底,已经不是寒冬腊月了,外面的冷也不是隆冬时节那种冻入骨髓的感觉,因此尽管在外面多坐了一会儿,楚恪宁并没有不舒服,喝了一碗热汤, 就翻来覆去的看那本书。
女诫讲得什么, 她知道,不过挺奇怪的, 皇太后为什么会买这样一本书?宫里头各种版本的都有, 简牍、绢帛、书籍、古本一应俱全,皇太后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却偏偏买这本?
在看了看手里的书, 墨迹很新,自己头一眼看见,也觉着很新,还以为是皇太后身边的人誊抄的,然后装订的。放在了鼻子下面甚至还能闻到墨香味,楚恪宁闻了闻,便拿开一点,凝神想了一会儿。
皇太后身处深宫大内,是派的什么人去买的这本书?为什么要单单买这本书?当然,目前的情况,可能是专门给自己买的。那么就是这一次出门去寺庙的时候顺路买的?因为皇太后那边的人要出宫单独采买东西,宫里的规矩还是很复杂的。
虽然苏嬷嬷说买的时候神情很是轻描淡写,似乎这并没有什么,但毕竟是比较奇怪的行为,楚恪宁因为注意到了,总觉着想不通,所以就忍不住的总想。因为,反常必有妖。
楚恪宁有点烦躁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有点厌恶。
她凝神想了想刚刚问苏嬷嬷话,苏嬷嬷回答时的情形。苏嬷嬷确实是轻描淡写的很,和平常不太一样。
那个老家伙在回答自己问话的时候,无不都是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赔笑,说几句就要看看自己,仿佛是在看有没有生气。这一点倒是和莫氏有点像,总是用无声的举动挤兑别人,给其他人一种,这人很严厉,她很害怕的感觉。
但回答这句话,声音很小,回答的也很简单,仿佛是生怕引起自己的注意。
她希望自己忽略这一点?
越是这样楚恪宁就越怀疑,那莫氏手段不少,还真的不能掉以轻心。而这个苏嬷嬷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不过现在看,却也不是心思简单的。
“娘娘,您总看这书做什么?放到一边儿去吧,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有。”香豆在旁边看了半天了,这会儿忍不住上前说道。
楚恪宁抬眼看了看她,顺手把书递给她:“闻闻什么味?”
香豆愕然,不过还是接过去闻了闻,很认真的闻了两下,想了想确定,才道:“墨汁味儿……”
毛豆差点逗笑了,想说,废话……
甜豆也凑过来,接过去闻了闻,再闻了闻,过了一会儿讪然的道:“墨汁味儿没错。”
毛豆不甘落后的也挤过来,问楚恪宁道:“娘娘,这本书是有股臭墨味儿,不对吗?”因为看见香豆和甜豆说了是墨汁味儿,皇后娘娘就一脸的深思。说着闻了闻,又改口:“不对,这个墨味儿挺香的,奇怪怎么这么香。”
楚恪宁看见毛豆说着将书递了过来,其实她只是下意识而已,摇了摇头道:“拿走远点。”
香豆忙接过去走开,准备去放在那边的盒子里,又闻了闻道:“是啊,毛豆说的对,墨汁味儿是挺香的……这书是新的吧?不然墨汁味儿都还在?”
楚恪宁道:“放桌上,香豆去拿把剪刀过来,将装订的线剪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香豆愕然,不过马上答应了一声,去对面次间中的针线篓子里找剪刀,拿了过来。
“娘娘,您是不是怀疑书里藏了什么?”毛豆一听叫剪开了书的装订线,马上问道,追过去将书翻来覆去的看。
楚恪宁斜倚在了大靠垫上,拿起放在桌上青花瓷盘中的苹果吃了一口:“你们听说过麝墨没有?”
“没有。”毛豆抢着道。
香豆和甜豆全都摇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楚恪宁道:“有些文人雅士,写字或者画画的时候,喜欢在顶级的墨汁或者颜料中添加麝香……”
“麝香!”香豆和甜豆同时惊呼。
楚恪宁点点头继续将话说完:“这样写出来的字,画出来的画就会芳香清幽,而且颜色会一直保持很鲜艳,过多少年都保持完好。这种用麝香调制的墨汁就叫麝墨。”
香豆慌得拿了那本书就要去外面,楚恪宁道:“已经离我那么远了,没事的,何况还是稀释到了墨汁中,效果不会那么好。”
如果天天翻看,也许会致使早产,这个楚恪宁也不能肯定了。
毛豆也是脸色煞白。皇后娘娘有喜了,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是都被提醒过很多遍,皇后娘娘不能接触什么,什么东西要放的里娘娘远远地。之前药箱子里有麝香膏,因为一直放在药箱子里,怕连药箱子都有味道了,所以整个箱子都拿走了。
香豆拆那本书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气的眼圈都红了:“太后为什么要这样……”
“不不不,”楚恪宁忙打断了她的话:“如果真的是麝墨的话,必然不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也被蒙在了鼓里。”这一点楚恪宁还是很肯定的。
“是那个莫氏!”甜豆马上道。
当然是她。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个莫氏也不知道以前生活的是什么地方,亦或者是身边有厉害的婆子出主意?手段倒是真不少。
如果不是这本书实在太新了,新的都能闻到墨香味,楚恪宁真的还未必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一旦反应过来了,就想起去寺庙的情况了,在那个摆设简单到几乎没什么东西的禅房,自己为什么会觉着心浮气躁?也许是有种下意识的保护,也许是女人的敏感,加上怀了孩子自我保护的心更加的强烈。
那檀香味其实还掺杂了其他的东西,自己作为大夫,当时已经觉着檀香味不纯了。
回来翻书,同样心烦意乱,心跳加快,这应该也是一种本能,怀孕了身体反应也是非常敏感的。
将麝香添加在墨汁中,这手段却也太过歹毒,如果说之前楚恪宁还没有太将莫氏放在眼中的话,现在可真的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女人了。
香豆已经将那本书拆开了,一张一张的翻了翻,缝订的地方并没有夹杂什么东西,她扭头问道:“娘娘,里面倒是没什么东西。咱们怎么才能知道这墨汁里面加没有加麝香?”
楚恪宁道:“叫人去找薄薄的刀片,取一张纸,将上面的字刮下来,小心点尽量不要挂下来纸,只要墨,”看见甜豆也过去了,忙道:“不要毁太多,两张就够了,你们慢慢刮。”
香豆忙吩咐宫女,一会儿找来了小刀片,几个人就坐在桌边刮了起来。
“娘娘,刮下来之后呢?是要和水变成稀墨汁吗?”毛豆问道。
楚恪宁摇头:“刮下来之后放入坩埚中干烧,看看变成什么颜色,如果是白色,就是含了麝香,如果是红色,或者黑色,那就没有。”
几个宫女惊奇的互相看了一眼,忙低头小心的刮着。
楚恪宁用过了晚膳,她们还在刮着,叫她们去吃东西,几个人匆匆忙忙的去简单吃了点,就回来继续刮。
楚恪宁去洗了个澡,出来站在火炉前烤了一会儿,头发干了就去睡觉了,睡之前叫她们弄不完明天接着,不用着急。
躺下了倒睡不着,一直想这件事,自己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太牵扯精力了,再加上考虑到莫氏是皇太后的表侄女,无论做什么自己都不能亲自处置,避免和皇太后形成了难以挽回的僵局,这才没有太去管莫氏,只想着等韩耀庭回来了之后在处置。
但是现在发现,这个莫氏不能小觑,她的手段太毒辣了。这个女人现在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什么位份都还没有呢,就敢对自己和孩子下手,她可真是无所畏惧。
第二天。
早上起来还在洗漱,出来梳头的时候,毛豆就迫不及待的道:“娘娘,昨天我们试过了,烧出来的灰里面真的是白色的东西,不过不多,不知道是不是。”
楚恪宁道:“拿过来看看。”
毛豆就去拿,碗底很少量的一些像灰尘一样的,黑的灰中掺杂了一些灰的东西,伸手捏起来,在指头中捏着,能感觉到里面有微小的颗粒。
“奴婢没有全烧完,”香豆拿过来另一个碗给她看:“刮下来的还有这些,娘娘您要是想亲眼看看,就在烧烧看,那本书还有那么多,在多刮下来一些也可以的。”
其实从书上刮墨下来,并不是那么好操作的,墨汁已经渗入到了纸张中,刮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含着墨汁的纸张纤维,所以这种方式只能大致的查看一下,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并不能作为依据。
但这已经够了,楚恪宁又不是要做实验的,当然不需要那么的精密。
楚恪宁摇头道:“不必了,这些足以确定是含有的。”对她们几个道:“此事先不要泄露出去,不要跟任何人提。”
几个宫女全都点头,香豆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那莫氏真是太放肆太胆大了,不教训教训她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毛豆重重的点头:“娘娘,那个莫氏一定要教训!不然她还敢这么做。”
楚恪宁也点头:“对,一定得教训教训她。”
因为她刚才的吩咐,宫女们还以为就这样了,暂时忍了呢,结果听见她来这么一句,全都愣了,香豆跟她的时间长,马上眉开眼笑的问:“娘娘,您想怎么样?”
几个宫女全都凑了过来,弓着腰细细听。
楚恪宁说了半天。
几个宫女直起腰来,全都有点疑惑,过了一会儿,香豆忍不住的问道:“娘娘,好像……搞得很麻烦?”
楚恪宁笑眯眯地:“我就是想看看她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毛豆‘噗’的笑,小声的笑着道:“奴婢觉着这样挺好,布置的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想想她那时候的表情……”
香豆和甜豆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恪宁笑着道:“现在除了这样,暂时也做不了别的,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亲戚,本宫也没办法处置,还是等皇上回来再说吧。”韩耀庭要是敢轻饶了莫氏,那就试试看。
如果说之前莫氏还一直躲在皇太后的身后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小动作也不易察觉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可是被抓住了确凿的证据。
宫女们答应着,忙忙的去布置了。
莫氏那边因为皇太后的关系,楚恪宁只能教训一下,其他的便等韩耀庭回来之后再说了。但那个苏嬷嬷,楚恪宁决定收拾了。
原本还觉着她只是个奉命行事的人,皇太后的一些吩咐她不能不做,因此楚恪宁也没有多关注这个人。可现在看看,苏嬷嬷这个下人却敢当面骗自己,那本书也是她亲手交给自己的,此人和莫氏一定是有联系的。
皇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大变,如果凭莫氏一个人,也许不太容易做到,但身边若是很多人都说同样的话,皇太后便容易听信。
麝香会使怀孕的人流产,且还很有可能导致不孕,所以使出来这一招的人,心思着实的太过恶毒,苏嬷嬷既然是这其中的一员,那她的狠毒心思也就和莫氏不遑多让。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了,用过了早膳,去上朝去了。
巳时末下朝,回到了坤宁宫,吃饭的时候听见宫女进来回禀,说皇太后那边回来人了,让慈宁宫的人收拾屋子,皇太后明天回来。
“有没有过来禀报?”楚恪宁问道。
宫女摇头:“并没有,是奴婢们有人看见那边走动的人多,过去询问,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皇太后气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