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恪宁道:“高统领, 着你去查发生在京郊的命案,详细案情禀报上来。”
高源忙道:“是。”
“刚刚本宫还在说, 各位的家中都有妇孺女眷,万望各位秉持一种公平的心, 而不是先用贬低的目光看待妇人。”
楚恪宁看着朝臣们道:“话音未落,这位聪明的小邵大人就禀奏本宫,不去惩罚犯罪的人,却惩罚罪犯的家人,女人!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对待一个犯人,多少人下意识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家眷妇人牵扯了进来?”
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御座台前面, 看着众人道:“回去了好好想想, 扪心自问!你们希望不希望别人也这样对待你们自己的家眷?如果不希望,就不要在做这样的事,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各位全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层层的应试科举上来的, 读了那么多的书, 该知道礼数礼教,明察事理,明辨是非。这种事情是非曲直,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既然清楚,就不要在做不明理的事,也严管下属,严查本部门, 从今往后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众臣磕头:“是。”
楚恪宁回去坐下了,歇了一会儿,才摆手叫下朝。官员们躬身退下,慢慢的全都出去了,楚恪宁还坐在御座上。
派自己贴身的宫女去装犯人家眷,她亲自去监牢查看,实际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情全都挑开,形成最大最恶劣的影响。为今天的勃然大怒打基础,而今天的大怒一大半当然是真的生气,但是还有一点是夸张了,是故意的。
她要为自己今后做的一些事情铺路。
狱卒们敢对犯人的妻子女儿们肆无忌惮的下手,明明犯法的事情却一点都无惧怕,是因为几百年来女子的地位每况愈下,女人们完全被看成是男人的附属,毫无地位身份可言,所以才会这样。
比如说那个右都御史的儿子,他一开口的建议就是惩罚犯了罪的狱卒的家眷女人,惩罚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而不是惩罚罪犯。就好像家眷这种附属之物,就是专门为了给主人们做了错事之后背锅替代主人受惩罚的。可见这种思想真的是在很多人脑子里根深蒂固。
罪犯有罪,如何惩处都应该针对他们,而不是针对他们的家属,让他们的妻子女儿承受惩罚。
这个道理虽然很简单,但是居然很多人不懂!
豫朝律中当然没有惩罚没有犯罪的女子,但是,却有很多歧视贬低妇人的条例,例如之前说过的,专门单单针对女人的,去衣行仗。
过堂的时候打板子,偏偏女人就要被脱了裤子打,男人反倒不用,而为什么这么规定,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写明白了,就是为了羞辱女犯人。
问题是,有些并不是定了罪的,还是在审讯期间,审问的人可能仅仅是嫌疑而已。何况,打板子未必就是为了审讯,有可能只是头一次过堂,打的杀威棒而已!
莫名其妙,豫朝开国的时候定律法的人,脑子少长了一块吧?
楚恪宁这段时间看大豫律,看到这里的时候跟身边的人聊,香豆她们聊过了之后,下去又跟宫女、嬷嬷们聊,聊着聊着,就聊出来了不少的故事。
有些宫女嬷嬷进宫之前就是普通百姓,或者亲眼见得,或者听人说的,有些女人犯的罪跟道德不容许的罪名是不沾边的,有些只是偷了邻家一只鸡,偷了一只狗,甚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跟谁吵了一架。然后被诬陷,告到官府说她偷人,如何如何。
有人告官府就要管,而只要牵扯了这种道德所不容许的罪名的,那妇人就惨了,光脚赤足被拖到衙门,上堂先脱了裤子打板子,然后投入监牢,监牢狱卒们对这种罪名的女人也可以为所欲为,妇人们几乎就是任人宰割。
楚恪宁都实在听不下去。
这么可怕,这不是人间地狱吗?
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谈什么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安宁的过日子?
所以,楚恪宁想改掉大豫律中所有歧视侮辱女人的条款,而这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她想要改掉几百年来积聚下来的男尊女卑,不敢说如何的平等,但起码女子的地位不能如现在这样低。尽她所能,提高一些。
唐朝的时候,因为出了个武则天,整个唐时女子的地位就比较高,这种事情也从未发生过。开始打压女子地位的,就是从宋朝开始的,到现在几百年,真真将女子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坐在御座上想了半天,成渝轻声提醒了好几次,楚恪宁终于回了神来了,起身下来,回到了坤宁宫。
今天晚了,也不想过慈宁宫那边去了,就在这边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看折子。
京郊刑部大牢一下就掉了六颗脑袋,这对于各地的衙门还是很有冲击的,尤其最大冲击的,就是各个衙门的牢房了。
京城这边,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司全都有司狱,还有五城兵马司,每处都有牢房,既然是从京城开始,那么这几个衙门首当其冲。
一时之间,京城的司狱们都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这种挑出来几个官员组成一个特别的衙门只查一件事情,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城内外,周边各县的衙门都查过了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风气从这时候开始,一下就转变了。
凌厉的手段能出最快最好的效果。
时间也到了腊月了。
“牲祭祀之用牲畜已于月前供养于牺牲所。正旦祭祀前三日,皇后娘娘需要开始斋戒……”从青州回来的郑卓煜担任礼部侍郎已经一个月了,一接手就要准备正旦祭祀大典,正经就是手忙脚乱,这会儿在朝堂上,给皇后娘娘禀奏祭祀的过程,手里拿了厚厚的一摞纸,一会儿看看这张,念两句,一会儿看看那张念两句,头上都已经冒汗了。
实在找不到,干脆就跪了下去,将所有的纸张放在自己前面,一张张的看着:“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
楚恪宁坐在龙椅上差点睡着了,闪了一下坐端正了,就发现站在侧面的成渝正担心的看着自己,忙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摆手道:“郑侍郎无须讲的那么细致,就说一下什么过程,然后等什么时间需要做什么事……找个人在本宫身边提醒本宫好了。”
郑卓煜一听,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忙道:“是。”手忙脚乱找出来一张,看了看松了口气,忙大声道:“祭天典礼过程是……”
发现不太对,怎么还有择吉日?正旦大典还择什么吉日?也许不是这张,翻找了一下实在找不到别的,只能硬着头皮将前面几项越过去,继续念道:“涤牲、省牲、演礼、斋戒、上香等……正式祭祀时,皇后娘娘有迎帝神、奠玉帛……”
又念不下去,不对不对,不是这张。
有几个年老的官员斜睨着他,很是不满。太常寺卿看不下去了,出班道:“启禀娘娘,正旦祭祀的过程,汉朝唐朝时期都有皇后、女……皇祭祀大典仪式之例可遵循,下朝之后臣与礼部侍郎郑大人写个详细的单子送呈皇后娘娘御览。然后在于朝臣们商议如何?”
楚恪宁点头:“好。”如果不是昨天看几个钦差大臣报上来的折子看的太晚了,她还是会让今天将这件事解决了的,因为时间也快到正旦了。
“臣公务不熟,请皇后娘娘降罪。”郑卓煜伏地道。
楚恪宁道:“无妨,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礼部的事务本就繁琐,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熟悉。”说着看向了朝臣们:“无事就退朝吧。”
朝臣们便退朝了。
楚恪宁站了起来,看见原本该站在后面门口处的香豆已经过来站在台子下面,仰头看着自己,一副着急的样子。
她慢悠悠的走下台阶,问道:“什么事啊?”
香豆已经过来搀扶了,轻声道:“皇太后请您下朝之后马上去她那边……”
“马上?”楚恪宁侧头看她:“不换衣裳了?不吃东西了?”她有点饿了啊。
香豆呆了呆,嗫嚅着道:“这个奴婢没问,”说着很小声的,几乎是凑到了楚恪宁的耳边低声道:“太后身边的那个苏嬷嬷,就在殿门外面等着呢。”
看样子是没给自己换衣裳的时间。楚恪宁心里叹气,点头。甜豆也过来搀扶,扶着出来果然看见苏嬷嬷站在后殿门恭敬的等着,见她出来便福身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事询问。”
楚恪宁道:“知道了。”由宫女们搀扶着来到了慈宁宫。
进来就看见皇太后坐在上面的紫檀木椅子上,面色有些惊怒,那个永远都在这边的莫氏当然也在。
楚恪宁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