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楚恪宁, 侯门勋贵这边的夫人们都恼了几个。泾阳侯世子妃心里嘀咕,这些人真喜欢显摆嘴皮子啊!婆婆还总说她们出身草莽, 草莽什么啊,满嘴的礼仪规矩, 简直快要自比圣人了吧!
大约是知道京城贵胄们的眼里看她们都是草莽,所以这些人就专门要用礼仪规矩大道理教训这些贵胄妇人们。
楚老太太先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就要说话。
楚恪宁淡淡的笑着道:“松夫人说得有理。”她抢着说一句,就是不愿意楚老太太开口,楚老太太本身也没安什么好心,开口帮自己说话,强行的将自己和她拉到一个立场, 还要越来越同一立场不能分割。
楚恪宁一定要跟楚老太太分割清楚。
说了这一句, 这才笑着继续道:“松夫人洋洋洒洒,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呢,没说到点子上。晋王之前深受昏君的忌讳,且在京城是质子身份, 都知道大豫朝的规定, 亲王满了十八岁就要封地,出京,无旨意不得回京。十八岁之前是生活在宫中,因此,从开祖皇帝起,京城就无亲王府。亲王的规制也在封地,京城就没有亲王府的规制。上面两个原因, 因此,晋王在京城住的是普通的宅子,之前是晋王和母妃两人,住在这个宅子已经有三年多了,何来故意一副清贫的样子?后来我嫁过来,不过三人,且母妃转天便走了,依然只我们夫妻二人,昏君尚在位,王爷处境依然凶险,我们有没有心情换宅子?松夫人说我故意装贫穷,实在是只看到了眼里的东西,不问前因后果。”
对,就是要说你目光短浅,故意找事。
松古氏抿了抿嘴,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皇上登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她想说皇上登基,就没给晋王一个像样的宅子?
当然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出来了不应该说这话,所以停顿住了,一顿自己忙又笑着道:“王爷可以换宅子了。”
“没有必要,为什么要换?”楚恪宁淡淡的道:“可能有人会觉着我们是故意做出朴素的样子,以博清名,不过晋王是王爷,不是官员,博个清名又能如何?是能加官进爵还是流芳百世?王爷的想法,一直都想要回封地做个闲散王爷,我同样也想做个闲散王妃,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的度日,不是挺好的嘛?京城只是暂住,这个宅子我们有什么必要费心神弄得富丽堂皇?横竖也住不了两年。”
晋王想回封地,这件事就从没有瞒着谁,更没有瞒着皇上,反而还一直都在说,今天楚恪宁也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梁越氏若是有心,回去跟梁启明说说,别不信,自己给自己树敌,没事找事。
只是当然,楚恪宁也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简单的两句话,梁启明就不把晋王当成对手敌人。
泾阳侯世子妃倒是‘噗嗤’笑了出来,道:“好一对吃吃喝喝的夫妻,其实这人活着就是要舒服惬意,晋王和晋王妃实乃想的通透。”
她说话是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也是打岔,不希望那边还有人继续。
不过,显然那边今天来大约就存着个找事的心思,且良妃一进来就暗示了,今天正经她们是要试探一下这位晋王妃的深浅了。
果然,一看松古氏顶不住了,梁越氏开口了:“王妃娘娘果然能言善辩。不过咱们现在说的是失礼的事情,并非王爷今后想如何的事情……当然,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王妃娘娘失礼了,之前那些话是开玩笑的,想要跟王妃娘娘能熟稔起来,但是这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开个玩笑也开的不对劲,王妃娘娘可千万也大人大量的担待我们啊。”
楚恪宁笑了笑没说话。
她为什么要担待?你说担待我就赶紧点头担待?
梁越氏等了等,照理就算是脸面上过得去,晋王妃也该说一句话‘哪里’,或者什么的。谁知道晋王妃并没有打算给她面子。
梁越氏心里冷哼,便继续道:“华夏数千年,有峥嵘繁盛,也有萧条疏冷,然一直能传下来的,只有这千年不变的礼仪,无论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翰墨诗书之族,但凡数千年能找到根基所在的,不是因为富贵,更不是因为俭朴,而是因为礼仪,将礼仪当成传家之宝,才能在浩瀚的千年岁月中,保存族世的根基。”
楚恪宁听出来了,今天她们找到了撕自己的理由,就是‘礼仪’,给自己扣一顶失礼的帽子,那么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把自己的‘俭朴’给踩下去。
因为俭朴本就是美德,她们要想说自己的不是,必须找到更大的更高的道德点。
也就是说,这群人今天其实安心的来掐架来了。
既然掐架来的,楚恪宁就不能再客气了。不能继续以守为攻了,还想着今天自家是主人,当然不能让气氛僵了,客人们不高兴了。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客气什么。
楚恪宁实在非好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几个字她都不知道怎么写。如今早将刚刚还想的,自己是主人,还需要维持和乐热闹的气氛的想法丢在了脑后勺。
淡淡一笑道:“俭朴便定了品性,怀疑是不是失了礼仪没了规矩,实在粗糙了些。今天梁夫人、松夫人你们等人来的是我晋王府,若是去的一个普通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你们是不是也要说人家失礼了?”
梁越氏果然上当了,马上就道:“晋王府岂是普通百姓人家?”
楚恪宁冷笑:“对,我知道你们当然不会,你们心里头就认定了,普通百姓是该穷的,他们贫困俭朴到了什么程度,若是去了客人都不会觉着失礼,因为他就该穷嘛!有着王爷身份的晋王和我就应该富贵的嘛!所以看见我们家清贫乐一些,便觉着是故意装的,用朴素示人,以博得……”
梁越氏一听她说完这两句,就知道自己上套了,顿时头脸涨得发紫。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大约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周围几个勋贵妇人抿着嘴笑。
楚恪宁冷冷的笑着摇头:“博得什么,其实连我都想不出来了。照我说,是不是应该俭朴,真的不用以人而论。不应该认定百姓就该俭朴贫穷,有身份的就该富贵奢华。更不应该用奢华论礼仪,奢华的摆设在外面,才表示有礼了?没有这些东西,就失礼了?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可笑太轻浮了,不知道二位是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说着将梁越氏、松古氏那几个人一个个的看过去:“本王妃尚且不敢这样想,几位饱读诗书,翰墨世家的传人,更不应该这样想。”
看见梁越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一动一动的想说话。
楚恪宁还是继续说完了:“我今天客客气气的请大家来了,照顾不周但我也尽全力照顾了,吃的喝的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茶具、碗碟洗的干干净净,绝无一丝尘土。园子修缮的漂亮干净,大家只管逛我已经尽了全力,所以我并没有觉着我哪里失礼了。诸位认为我失礼,只是因为断定我晋王府不应该这样俭朴而已。我只是想问一下,到底谁府上该俭朴,谁府上该奢华,我晋王府又该奢华到什么样的程度?诸位能不能给我说明白?下一次我请客的时候,好歹的琢磨琢磨能不能做到诸位想要的奢华?”
梁越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闭了嘴脸红脖子粗的,看那样子似乎还从没有被人这样斥责的说不出来话过,竟然非常的难受。
松古氏更是无话可说,眼睛只看良妃。
楚老太太抿着嘴笑着喝茶,这会儿倒是不颤颤巍巍的了,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郭氏扭头看了楚月瑶一眼,示意你听着点!你姐姐的水平确实比你强多了,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看的明白清楚。
郭氏自己心里都服气了,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倒是选择了隐忍,以至于自己……有些事情做得过了头,倒跟她结仇了似得,现在什么事都没办法来找这个成了晋王妃的女儿。
郭氏虽然很想要做些事情,让晋王妃心意回转,重新认自己这个母亲,认永定侯府是娘家,只是想了想,老太太那么心思狡诈的都得不到个好脸,自己未必比老太太还聪明?
老太太自诩聪明一世,不也看错了人,连番的在几件大事上面考虑错了,走岔了路?
以前错待这个大小姐的,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老太太对她也刻薄的很。在月瑶进宫这件事上,老太太不也看错了?费劲了心机送了进去,谁知道才几个月,居然皇帝都没了……
郭氏低着头沉吟着,想着今后怎么做,如何做?半天才叹了口气。
哪有这么容易。
侧头又看了看楚月瑶,却发现她正盯着上面做的两个皇妃,郭氏微微皱眉,对自己这个女儿,她自己都心凉了。以后还是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找个鳏夫或者二婚的,过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