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辨前路,不知去向。
每天秦放被刑炎叫醒,收拾完坐上他的车,要去哪儿、走多远,这些秦放一句都不问,刑炎也不会主动和他说。秦放像是一个闭眼被拉着走的游客,听从安排,并且享受每一段路程,这就足够了。
秦放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把他扔到什么环境里都能混得很好,几天的时间他和大部分人都熟了,吃饭聊天开玩笑,跟这些大哥们迅速打成一片。如果说刑炎是慢热,那秦放就是速热型的,有时候听他和别人聊天都能把刑炎听笑了,秦放确实和他接触过的同龄人都不一样。
白天俩人一起在路上感受天地辽阔,晚上随便住在哪里闭眼就睡了,都是快乐的。
越走越远,越行越深,最后停在山里。
这是他们最后一站,明天开始就是换条路返行。这天晚上所有人都要睡帐篷,是真正的野外宿营。
十几个帐篷相隔都不远,有两三个人挤着睡的,也有自己一个人的。
秦放中途买了一堆花露水给别人分了分,他和刑炎也往身上弄了不少,大小伙子还偷偷买了几个驱蚊手环,没好意思拿出来,在帐篷里偷着往自己和刑炎手腕脚腕上绑。
“你几岁。”刑炎屈腿坐着,看着秦放撸起他裤管往他脚腕上扣环。
“我弟每年得用好多个,”秦放低头乐着,“对小孩儿反正有用,不知道咱俩行不行。”
俩人之前轮流用山里的流水洗了个野澡,这会儿身上湿气还没干利索。秦放给刑炎绑完撂下他裤管盖住,故意说:“没事儿,外边看不着,不影响你气质。”
“滚。”刑炎骂他,脸上带着点笑,随手捡了个纸巾砸了下秦放肩膀。
这么好的环境,窝在帐篷里就没意思了。秦放把垫子从帐篷里拖了出来,跟刑炎直接躺在上面。
虫鸣鸟叫,星月漫天。不远处有几个大哥支了个小灯在打牌,也有三三两两凑一堆小声聊天。
秦放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很惬意地躺着看天。空气清凉,偶尔一股徐风吹过,是城市里感受不到的舒爽。
“完了,”秦放突然想起什么,跟刑炎说,“我忘拍照了。”
“拍什么照。”刑炎随口应着。
“小功让我拍点照片他发微博。”秦放摸出手机看了看,“我一张都没拍。”
“不用管他。”刑炎说,“自己都懒得拍。”
秦放笑了下:“回去路上给他拍几张吧。”
秦放认识刑炎也这么久了,但他们从来没太聊过,每次聊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这几天的路程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至少在秦放心里是这样的,他觉得他俩现在挺亲近。
秦放侧过头看刑炎,刑炎头底下枕着秦放的包,手里拿了个细草棍儿在漫不经心地转。
“炎哥。”秦放叫了他一声。
刑炎转过头来,两人对视上。这已经是他们数不清第几次的对视了,秦放轻声道:“谢谢你的自在。”
两个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有细碎的光,刑炎没说话,只是嘴角卷了个很轻的弧度,然后抬手弹了下秦放的头。
他这动作让秦放挺意外的,刑炎这个人其实和谁都挺有距离,很少有那些和别人接触的动作。
这个动作如果换成别人可能秦放会躲,他一个自以为的钢管直,这个动作会让他有点别扭。但是对方是刑炎的话,秦放很坦然就接受了。
可能是一段旅程让他和刑炎之间很亲近,也可能是刑炎当时的那个笑和眼神,再次蛊惑了他。
“我一直没问过你,”秦放也随手扯了个草棍,在手指上胡乱缠,“你们几个是什么关系啊?”
刑炎动了动头下枕的包,问他:“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秦放想了想说:“真不太好说。最开始觉得你们是朋友,但又不像,而且朋友也不用都住一起吧。”
“嗯。”刑炎这样应了一声。
之后秦放也没再猜,刑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听起来挺清凉,他平静道:“我们一起长大。”
一起长大。
这几个字挺简单的,但也没那么简单,至少刑炎说的这几个字让秦放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是朋友,不是发小,仅仅是一起长大。
这跟秦放之前猜想的几乎一致。
他们住在那栋房子里,生活起来太过习惯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默契。这四个人里没有一个回家,那栋房子就像家。
刑炎之前说他十岁就坐五哥的斗里,他玩这个是因为他爸喜欢。
可他没坐他爸的车。
刑炎看过来的时候秦放对他笑了下,挑眉问:“所以你们是发小?”
这几天每次刑炎视线落在他身上时秦放都感觉得到,他不知道刑炎还想不想聊,如果刑炎不想继续聊了顺着他的话说个“是”,这个话题就过去了。
刑炎沉默了片刻,缓声道:“算吧。”
秦放“嗯”了声,没打算接着问。
“我们没有家,”刑炎却意料之外地开口道,“都没有。”
秦放心里某根弦颤了一下,但是脸上不动声色,也没有转头,他很明白这个时候到底什么样的反应才是对方需要的,才是倾听者应该有的。
野外的星星要比城市里多很多,秦放看着头顶星幕,听见刑炎说:“我们需要捆着一起长大。”
秦放还在转着手里那根细草棍,又过了半分钟,确定刑炎没有话要说了,他才转过了头,低声道:“……我也没有家。”
两个人都没再出声,安静仰躺着,直直地看向天空。
夜色低垂,蝉鸣夏夜里,星河见证了少年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秘密。
回程为了换条路,要绕个圈子,路程会比来的时候更远一些,但风景还是很好,甚至更好了。回去的路上刑炎载着秦放偶尔脱离车队,到达某个小城市会进去逛逛。俩人停停走走,到了晚上再追上车队和大家一起休息。
这也给秦放留出时间拍照了,特意从郭哥车上把相机拿了下来,秦放脖子上挂着相机,看见什么拍什么。
秦放还挑了几张发了朋友圈,其中有一张是刑炎靠在车上的后侧身照。照片里少年黑衣黑裤,手上拎了个白色的头盔。
秦放配文:coooool boy。
华桐在底下评论他:卧槽谁啊。
没等秦放回他,华桐消息就已经过来了:谁啊那是,你别告诉我是周斯明。
秦放:你瞎?周斯明长这脸了?
华山英俊老桐树:那就好,靠。你这照片哪有脸。
秦放说:那是刑炎。
华山英俊老桐树:……
—靠。
—现在敌人都这么有型的吗?以后真是不敢胡乱打架。
秦放笑着回他:什么敌人,以后都是朋友。
华桐说:我是真服你,打一架还能打出俩朋友。
秦放没反驳他这话,又跟他随便聊了两句别的。其实这话不准确,他跟周斯明到现在也不算朋友,他俩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多说一句就想干仗。
“炎哥,”秦放向前叫了一声,“回头。”
刑炎按他指令回了头,秦放拿着相机要拍他。刑炎倒挺配合,也没躲,还横起胳膊用小臂挡了下眼睛,比了个v。
面无表情横着比v,这画面太逗了。秦放一边给他拍照一边笑,拍完冲刑炎竖拇指,说:“比v都忘不了气质,宝藏男孩啊。”
刑炎横他一眼,问他:“你天天都笑什么?”
秦放笑着说:“心情好啊,我看什么都想笑。”
刑炎先是没理他,过会儿低头也轻笑了声,声音挺小地说他:“像个二傻子……”
他声音再小秦放也听见了,愣了下,之后学着华桐“靠”了一声,冲着刑炎扑了过去。刑炎往前跑了几步,秦放扑上他的后背,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你刚说什么了?嗯?”
刑炎被他压弯了身子,酷酷的男孩子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帅的:“我说你总笑,像傻子。”
“靠靠靠靠……”秦放胳膊又使了点力,卡着刑炎下巴,“你好像不服啊。”
刑炎被他勒着脖子,内双的眼睛笑起来眼尾很漂亮:“服。”
“服吗?”秦放挑眉。
刑炎点头,手握着秦放手腕要拉开他:“服了放哥。”
他第一次这么叫,秦放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又笑了。
刑炎站直了之后冲他摊了摊手,示意道,不是我说你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