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宝神色匆匆的回到黎晏这边,一眼便看到黎晏坐在烛火下翻看那本账簿。
黎晏适时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来的倒是挺快。”
他合上手中的账簿,似笑非笑道:“你爹的胃口可真大。”
可不是嘛,贪墨了主人的银子就算了,连朝廷发给边疆军士的军饷也敢参合一脚。
沈七宝顶着黎晏讽刺的目光,头皮发麻的抽走他手中的账簿,“你别这样看我,这又不是我让他干的。”
见他一脸的紧张,黎晏嗤笑了一声,“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再说——”想到昨晚来暗杀他的人,正色道:“怕是你爹也快要去阎王那儿报道了。”
沈七宝拿着账簿的手一顿,肃着张小.脸道:“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我是不介意,但是旁人会说你不孝,是在诅咒长辈。”临了,他又嘀咕了一句:“你也别总是我爹我爹的,他现在也是你爹。”
闻言,黎晏不吭声了,难得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事情的发展没有偏离黎晏的猜测。
几天后,管家一脸沉痛的说沈老爷在回府的途中遭遇了匪徒抢劫,反抗时,被匪徒一刀捅死了,事后,连尸首都没找到。
得知消息的沈七宝一脸崩溃,黎晏却是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跟沈老爷才见过一次面,但一次也足够他了解他。
沈老爷看似是个老好人,可实际上他是个狡诈无比的老狐狸,老好人只是他的面具罢了。而且他连虎口夺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多年未曾被人发觉,这就说明他是个聪明人,这样一个人他会带着金银珠宝出门招人惦记吗?
就算他带了大量银子出门,与自己的性命做比较,黎晏不觉得他会为了那么点银子而不要命。
毕竟贪心的人总是比较惜命。
不管怎么说,沈府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挂上了白绫,办起了丧事。
因着没有找到沈老爷的尸首,沈七宝做主给沈老爷办了个衣冠冢,棺椁里放的是沈老爷生前的衣物。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基本都是跟沈老爷在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可沈七宝根本就不认识。
他一个傻了几十年的人,沈老爷生前嫌他丢人,根本就不让他出府,这就导致他根本不知道前来吊唁的人到底是真的跟沈老爷有交情,还是别有目的。
沈七宝也知道父亲死的很莫名,而且他的心头总有一股不安在萦绕,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账簿交给黎晏保管,不管怎么说,沈家的安危皆系在这本账簿上。而黎晏本事强大,放在他身边总比放在自己身上安全。
对于父亲的死,沈七宝表面很难过,可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娘.亲早早被他害死,他却大富大贵地活了这么多年,除了权利,美人金钱他都享受过了,也是时候去下面给娘.亲赎罪去了。
让他去报仇?别想了,他没亲自动手,也是全了俩人的父子之情。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让管家捐了不少银子给当地官员,请求捉拿杀害沈老爷的凶手。
丧礼过后,一群自称是沈老爷乡下的亲戚跑上门来打秋风,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说沈七宝是个傻.子,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产,与其等着万贯家财被外人骗了去,还不如便宜了他们这些穷亲戚。
深夜。
沈七宝一脸疲惫的走进房间,那群人明知道他是个‘傻.子’,还抓着他不依不饶的。很明显就是在欺负他不是么!
虽然他不用做什么,万事有管家挡在前头帮他,可那些亲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言行既粗.鲁又不堪,应付一个就够呛的了,何况还是一群。
黎晏挑灯坐在桌案前翻看沈府的账簿,原本沈府的中馈都由红姨娘打理,沈老爷去了后,沈七宝也想过把中馈交给自家娘子打理,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那群不省心的亲戚便找上门来了。
红姨娘这些年没少靠着手中的权利经营自己的势力,这也是她在府内屹立不倒,屡屡跟沈云鹤偷情未被沈老爷发现的原因。只是人走茶凉,沈七宝又是府中唯一的男嗣,她一个妾室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怎敢得罪沈七宝?
虽然沈七宝是个傻的,可他娘子又不傻,所以她上门试探了黎晏几次后,便自觉的把中馈交给了黎晏。
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黎晏自从‘嫁’进沈府后,甚少出院门,所以对红姨娘的印象停留在倚翠当初说的话上。
自从这次接触过几次后,便发现红姨娘确实聪明,虽然她很得沈老爷的喜爱,可这些也是她努力争取来的,沈老爷常年在外做生意,府中又有几十个姐妹,就算她得宠,也不可能每夜都轮得到她,三十多岁的女人,性.欲正旺的时候,沈老爷不能满足她,所以沈云鹤一勾.引,她便顺势而为。
古代能有这么放得开的女子,当真是少见,但她过的也确实比其他守本分的女子要快活。
黎晏没有瞧不起她,反而挺欣赏她的。所以她提出想出府回老家时,黎晏便做主允了她。甚至在她走之前,还给她一大笔银票。
“回来了。”黎晏头也不抬的说道。
“嗯,回来了。”沈七宝拢了拢外袍,凉飕飕的心在见到一室火光中的人时慢慢回了暖。
时下已入夏,天气渐暖,可沈七宝却觉得这阵子比寒冬还要冷。
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在他父亲走后,为了沈家的家产,一个个编出错漏百出的谎言来充当沈老爷年轻时的恩情,反正他是个傻.子,好忽悠。
人心凉薄至此,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沈七宝不予多说,娘子看这些账簿就已经够累了,他也不愿意把外面的糟心事带来劳烦娘子。
闻言,黎晏放下手中的账簿,抬头沉思了一会儿,“我们搬家吧。”他目光平静的看着一脸惊讶的沈七宝,继续道:“你不是说要带我走遍山川五岳,游尽江湖九州吗,现在就是个大好的机会。”
见沈七宝半响不作声,黎晏轻笑了一声,“你莫不是舍不下这万贯家财?”
“不是。”沈七宝连忙反驳了一声,他急急的走到黎晏的身后,弓着身子自后环住他的腰,瘦得尖细的下巴戳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脑袋,疲惫道:“我没有舍不下这些东西,我是害怕,父亲死因不明,你前段时间又遭遇了暗杀,把两件事连在一起,就知道是有人想对沈家动手,我怕我们一出京城,就会身首异处。”
黎晏对他的话不予评价,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也相信自己能护沈七宝一世周全。
但沈七宝是个普通人,他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他在慢慢喜欢黎晏,自然会下意识的把黎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黎晏理解他,但理解归理解,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趁早脱身才好。
京城的水太深了,沈七宝也太年轻了,他没有见识过皇权更迭,不懂得有些人为了权利,能做出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沈府已经身处在了这泥潭之中,现在唯一的支柱没了,剩下的傻.子和妇孺就如那瓮中的鳖,想怎么捉就怎么捉。
“你爹的那个养子呢?找到人了吗?”
“没有,自父亲遭遇不测后,他就消失了,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