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 荒芜的野外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火光破开了浓重的夜色,也染红了三人的脸颊。
因错过时辰,三人只得在野外将就一晚。
司琪生起火, 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小.巧.玲.珑的弓.弩,转身走入黑夜里。
黎晏坐在火堆前, 厚实的被褥盖住了他大半个身子。
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行驶了一个多月,黎晏的伤也在逐渐恢复中。从一开始的无法动弹, 吃喝都要君玉伺候, 到如今能下地走两步,这一切都归功于君玉花钱如流水。
秋风乍起,带着丝丝凉意, 他拢了拢身上的被褥, 斜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君玉,道:“不日便到皇城, 你有何打算?”
君玉低低的咳了声, 拉了拉身上的大氅,眉眼柔和的凝视着黎晏,温声道:“我跟宁王有过一面之缘。”
认识宁王?
黎晏诧异的收回目光,伸出手拨了拨面前的火堆,深思他这句话的涵义。耳边适时又响起了君玉那温柔的嗓音。
“我这趟出来就是为了寻你, 既然找到你了,自是要跟着你的,再者……”说到这儿, 他迟疑了一瞬,才道:“你的伤还没好,有我亲自照看着,总归要放心些。”
黎晏拨.弄火堆的手顿了一顿,不管君玉的目的何在,这次确实是因为君玉,他才免去了很多苦头。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动作,看着萎靡的火焰在他的动作下亮堂起来,空灵着嗓音淡淡道:“随你。”
司琪带着两只清洗干净的野味回来了,他把洗净的野味放在一旁,手脚灵活的做了两个三脚架,架在火堆旁,转身又取了根干净的树枝,用刀削尖了枝头,自野兔的口入腹部串起来,放到架子上去烤。
别看司琪年纪小,但一手野味却是做的十分入口。
黎晏望着忙碌的司琪,看他从马车后面翻出调料、米和锅,转身跑去溪边端了一锅水回来,给烤在火上的野兔翻了翻,继而掏出匕首把野鸡片成片,放入锅中。
司琪有条不紊的翻着烤在火上的野兔,同时还要照看锅里煮着的鸡丝粥。野兔烤至二分熟时,司琪用刷子在上面涂了一层蜂蜜,待至烤到四分输时,他又在上面抹了把盐和各种调料的粉末,随着调料入味,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芬芳和兔肉的香气。
黎晏原本不饿的肚子被这香气勾的打起了鼓,‘咕噜噜’的声音惹的司琪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倒是一旁的君玉格外的善解人意,他抚着肚子轻声道:“司琪的手艺当真是越发见涨,光闻着味儿,就令人垂涎欲滴。”
君玉主动替黎晏解围,司琪也不好说什么,他从包袱里拿出肉饼放在火上烤,待肉饼熟了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等他吃的差不多,野兔也烤好了,他取下烤的外焦里嫩的野兔,剥去最外面的一层皮,撕下兔子的后腿,用刀削成片,装在玉碗里,递给黎晏。
黎晏道了声谢,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片,细细品尝,司琪烤肉的手艺确实不错,许是因着先前在上面摸了层蜂蜜,肉的味道中夹着一丝甜味儿,还有香料的浸.润,尝起来香甜又可口。
黎晏吃完后,那边的鸡丝粥也好了。
热气腾腾的鸡丝粥驱散了一身的寒意,他意犹未尽的喝了两大碗,这才在司琪越皱越紧的眉峰中回到马车休息。
“公子,您何时回去?”
刚躺下的黎晏依稀听到车外传来的谈话声。
“不急。”
“可您的身子……”
“司琪,知道公子为什么带你而不是司琴吗?因为你话少,也懂得分寸。还有,今后对黎公子礼貌点,他不但是公子的客人,还是……”
话到这儿,君玉没有再说下去。
黎晏挑了挑眉,不在意的阖眼歇息。
君玉回来时,黎晏还未入睡,他掀开被子,席地而坐,道:“喝一杯?”
君玉不置可否的拿出一坛好酒,俩人推杯换盏交谈了一番,酒气入体,黎晏掀开车帘望着干冷的夜色,感叹道:“今晚可真冷,怕是要下雨啊。”
……
三更天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睡在车厢外的司琪急忙起身收拾东西,连夜赶着马车朝皇城奔去。
天光微亮时,马车终是抵达了皇城天子脚下。黎晏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车厢外的连绵细雨,藏在袖口的手指摸了摸暗一交给他的盒子。
距离暗一离京,已过去三个月,也不知煜钧撑过来没有。若是没撑住,这笔交易怕是要作废了。若是撑过来了,他该以什么身份进宁王府?!
“是担心宁王吗?”
适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黎晏的思绪,黎晏放下车帘,侧身迎视着君玉,君玉的唇角微微勾起,温和的目光里隐隐藏着一丝浅笑。
黎晏眉峰一拧,“你……”
君玉不忍见他皱眉,他抬手拂去那一道皱痕,轻声道:“放心吧,宁王会没事的,你且随我回府,待我给宁王府上了拜帖,我随你一起去拜访他。”
越说越让黎晏疑惑。
君玉这般自然的态度且不说,但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想见宁王的?难道这也是梦告诉他的?
扯淡!
马车停在一处幽静的别院门口。
君玉说他是做小买卖的,可他却在皇城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黎晏望着玲珑有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心里对君玉的怀疑越发的深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没缘由的好。君玉所图为何?
黎晏在君玉的别院歇息了一晚,君玉也是说到做到,翌日大清早便带着他去了宁王府。
相比其他王府里的人气鼎盛,宁王府可谓是一片萧条。
接待黎晏和君玉的是王府的管家,管家似乎对君玉很是熟稔,半点不似与宁王只有一面之缘。俩人交谈了半刻钟,君玉这才提起此行的目的。
管家也不像掌管偌大王府的管事,他和气的招来下人,毫无半分警惕的让下人带黎晏去宁王的寝室。
黎晏揣着一肚子疑问跟着带路的下人来到煜钧的寝室,直到见到了躺在床榻上的煜钧,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
盯着煜钧看了许久,蓦地想起接受暗一记忆时,未曾注意过煜钧的容貌,如今细细看来,那清冷的面容似是与青岚有七分相似。
一目了然的事,为何接受暗一的记忆时,他却忽略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不醒的煜钧身上,忽然恍然大悟。
煜钧昏迷数月,身形非但不见消瘦,反而脸颊红.润有光泽,看起来不像一个中毒颇深的病人,反倒更像是一个睡着的人。
黎晏确实不怎么懂人类的医术,最多就会一点把脉。他撩.开衣摆,坐在床沿,掀开被褥的一角,手指覆在其手腕处,闭眼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脉搏虚弱无力,隐隐窥得他的体内有一股暗流,很像是暗一所说的毒素。
黎晏放下他的手腕,沉眉看着煜钧,脉搏显示他确实很虚弱,但中毒的人脸色会这般红.润吗?
如果暗一的记忆没出错的话,煜钧这般昏迷有三月之久了吧?
谜团没解开,黎晏便想在宁王府住了下来。君玉含笑答应,说:“你在哪,我就在哪儿。”
若是正常人,按说他这般无理的要求应该不会同意才对,可出乎他的意料,对于君玉能留下来,管家甚是欢迎,更是把俩人安排在接待贵客的东厢房。
每日黎晏会去看一眼煜钧,给他把把脉,然后试着用雪蟾吸取他体内的毒素。
一段日子下来,黎晏惊讶的发现那股暗流不见了,可煜钧却丝毫不见苏醒的迹象。
这天,他看完煜钧,越来越深的谜团扰的他不自觉走偏了位置,等他惊觉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宁王府的后花园。
据说宁王性子温和,因着身子不好,喜欢养些奇花异草,这不,后花园种植着一片稀有的品质,在这深秋中,摇曳绽放。
等等
黎晏望着在寒风中绽放的绿牡丹,这……这是四月份才盛开的花吧?
他环视了一圈绽放的花朵,其中不乏很多不同季节盛开的花。
黎晏眯了眯眼,抬头仰望着头顶上方的温暖阳光,虽是深秋,可阳光却也刺眼,黎晏抬手挡住强光,勾起嘴角。
这个世界很有意思呢!
黎晏心中有了些想法,便不再每日去看煜钧,反倒是对后花园那片花花草草起了兴致。
君玉见黎晏不再关注宁王,反而对后院的花感兴趣,便每日陪着他赏花,更是把每种花的含义和来处讲解的清清楚楚。这番姿态,宛如这座王府的主人。
黎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何时起,原本每至深夜那恨不得把肠子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声消失了。
难道是王府的水土比较养人?
黎晏睨了眼脸颊越发红.润的君玉,状似无意道:“据说有一种花,叫彼岸花。传说,红色彼岸花盛开于地狱,白色彼岸花绽放于天堂。虽是传言,但不知道晏是否有幸得以一见。”
君玉眺望了一眼百花齐放的花园,眸光闪了闪,温声道:“你喜欢?”
“说不上喜欢,就是好奇,想见识见识生长在地狱里的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君玉失笑着摇头,抬步走至黎晏的跟前,抬起微凉的手指拂去他脸颊上的发丝,低声道:“说不定明天这里会长出一朵呢?”
黎晏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挑眉望了眼天色,申时了。“有几天没去看望宁王了,我想去看看他,你去吗?”
君玉瞥了眼在寒风中摇曳的花朵,伸手他理了理大氅,摇头道:“方才司琪遣人来王府支会我,家中来了旧友,让我回去一趟,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且照顾好自己。”
黎晏垂下眼睫,眼皮挡住眸中情绪,低低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