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阳光炙热, 空气滞沉。
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起起伏伏, 暑气深重。
一辆卡车驶在偏远的小道上,缓缓前行。
道路不曾修整过,地面凹凸不平。
车厢不停摇晃着,司机偶尔咒骂几句。
艰难的路况和糟糕的天气让人心生烦闷。
卡车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布。
阿越在摇晃的车厢中醒来。
天气本就闷热, 在密闭的车厢中更是难熬。
阿越依稀记得, 有人将他骗到了一条巷子中。
之后的事情, 他就记不清了。
阿越只觉呼吸困难,汗水不断流下,衣服紧紧地黏在身上。
旁边挤满了人, 都是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孩子。
车上混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人更加难受。
阿越想要出声, 却发现由于长久没有进水, 喉咙极为干燥, 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哭泣声环绕在耳边,嗡嗡声驱之不散。
阿越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形, 也忍不住随着大家哭泣起来。
这时,车厢前面忽然传来大力的撞击声。
司机用棍子狠狠地砸了几下车门。
他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气:“全都给老子闭嘴。”
车厢内都是年龄不大的孩子,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听到司机的威胁, 大家都忍不住止了哭声。
止不住眼泪的那些孩子,也只敢小声啜泣。
正午的阳光极为猛烈,日头直射,车厢的温度持续升高。
有些孩子受不住暑气,头晕目眩。
阿越哭得累了, 沉沉睡去。
车子依旧摇摇晃晃地往前驶去。
过了许久,太阳逐渐西沉,温度稍稍下降。
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尽,月上梢头。
清冷的月光落下,驱散了一丝暑意。
车子在一座宅子前停下。
宅子中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他暗地里进行儿童贩卖的交易。
男子付了钱,将车里的孩子带进了宅子。
阿越离家越来越远,他几经兜转,对家的记忆也愈发模糊。
……
董鸿昌死的那一天,阿越在石五爷身边。
鸿门的另外一个头目乔云笙死后,石五爷彻底接管了鸿门。
阿越年龄虽小,但是极为聪慧,很得石五爷的信任。
阿越心中有愧,不愿接受陆淮和叶楚的帮助。
他想要靠自己的能力。
阿越正在房间中清点资料,这时,房中的电话忽的响了。
阿越拿起电话:“是谁?”
经过这段时间,阿越整个人沉稳了不少。
电话那头响起叶楚的声音:“阿越。”
一听到是叶楚打来的,阿越的声音不由得温和起来:“姐姐。”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
过了一会,叶楚才开口:“阿越,董鸿昌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阿越动作一滞,没有立即接话。
叶楚又道:“阿越?”
阿越微微恍惚,听到叶楚叫他的名字,他立即清醒过来。
阿越开了口:“姐姐,我没事。”
他明白叶楚的心思。
这样讲,是为了让她放心。
搁了电话后,阿越重新将视线放回眼前的资料上。
一行行字排列整齐,极为清晰,而阿越竟有些看不进去。
在得知董鸿昌死的那一刻,阿越的心猛地一揪。
虽然他已经记不清董鸿昌的脸了,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异样。
短暂的怔忡后,阿越再次看向资料。
此时,他神色专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
时至冬日,巴黎早已下起了雪。
大雪已经下了好几日,街道上,建筑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积雪被扫到街道两侧,马路上干干净净。
明净天空底下的房子中,温馨又平静。
今天是圣诞节,法国人早就开始准备,节日的气氛颇浓。
天空依旧落着雪,寒气侵袭而至。
到了晚上,雪下得更大了,气温也愈发得低,但却无人在意。
一家咖啡馆的角落中。
阿越正坐在那里,低着头写着一封信。
现在,阿越在巴黎的索邦大学读书。
后来,他逐渐记起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慢慢清晰。
他也想起了,被拐卖后,在外面颠沛流离的那段日子。
不过这些事情全都已经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
桌上一旁的咖啡原本还冒着白气,此时却渐渐冷了。
阿越的视线始终落在眼前的白纸上,万分珍重地写下每一句话。
阿越的对面坐着一个人。
那是他在索邦大学的法国同学。
法国同学喝了一口咖啡,看向阿越。
因为阿越用陆越的名字登记入学,他们都叫他,陆。
在同学眼中,陆这个人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而现在他写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温和了几分。
同学好奇地问道:“陆,你在给谁写信?”
阿越刚刚写完最后一句话,他抬起头,看了同学一眼,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同学怔了怔。
阿越微笑着开口:“我的姐姐。”
同学愣了半秒,同样笑了:“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阿越大致扫了一遍信件,拿起一旁的信封。
他一面低着头将信装进信封,一面看向同学。
他脸上的微笑没有消失,却并不回答。
阿越小心地将信封口,然后写上地址。
同学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快到了,学校里的舞会要开始了。”
阿越看向同学:“我寄完信就过去。”
同学站起身,准备离开:“好。”
阿越点了点头。
待到同学离开,阿越将信封悉心放好。
桌上的咖啡已经彻底凉透了,阿越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冷掉的咖啡苦得发涩。
阿越皱了皱眉,随即拿过一旁的伞。
外头的大雪簌簌有声,地面上一片湿滑。
阿越的皮鞋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街上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两侧的店铺亮着温暖又明亮的光。
咖啡面包的香气隐隐飘出。
路灯柔和的光芒落下,原本冰冷的雪却显得温暖。
行人笑着走着,结伴而行。
而阿越只有一人,背影孤寂。
他走向学校,将信投进了学校附近的邮筒中。
雪下得又快又急,邮筒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雪。
寄完信后,阿越撑起伞,往学校里面走去。
学校亮着灯,他朝着亮光走去。
雪不停地落下,纷纷扬扬。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