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转身看了一眼, 那些黑衣人听到声音后, 全部朝这个方向跑来。
阿越收回了视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墙头。
他骨架小,身子极为轻巧,悄声无息地落了地。
阿越立即判断出了方向, 往巷子深处跑去。
这几条巷子他走过好几遍, 绝对不会出错。
阿越刚拐出转角, 身后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黑衣人陆陆续续翻过了墙,待他们落地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阿越的踪影。
黑衣人立即分成几批, 往不同方向追踪。
他们接下了命令,今晚必须取走目标人物的性命。
巷子黝黯, 只有几道清冷的月光落下。
阿越对巷子中的地形极为熟悉, 但是那些黑衣人却不同。
他们皆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自然容易迷失方向。
那些人东走西窜,错综复杂的巷子延缓了他们的行动。
这时, 这群杀手的首领停下了步子,没有继续往前追。
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上头有过提醒。
他知道方才的那个孩子, 同陆家三少有关。
若是那个孩子想要逃开他们,必定会去找陆三少帮忙。
而他绝对会去和平饭店。
杀手首领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人都停下!”
这些杀手按照原路返回,回到了阿越的宅子。
之后,他们立即往和平饭店出发。
只要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进入那里,他们就可以在附近将他截住。
阿越在巷子中快速地穿梭, 他拐过一道又一道的转角。
最终,阿越离开了巷子。
他知道这条路是去和平饭店的捷径。
阿越丝毫没有松懈,他晓得那些杀手绝不会放弃。
夜色弥漫,蝉依旧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滞闷。
吹过长街的夜风带着一丝燥热。
和平饭店近在咫尺。
阿越心中一喜,立即加快了脚步。
下一秒,阿越忽觉不对劲。
那些杀手猜到了他的意图,竟来到了和平饭店的外头守着。
不过,他们担心惹怒陆三少,不敢离得太近。
在阿越看到杀手的那一刻,他们同样注意到了阿越的身影。
他们立即朝阿越走来。
阿越脚步一滞,瞬间拐了方向。
他仗着动作灵巧,绕过这些人的追捕。
快他们一步,走进了和平饭店。
那些杀手见阿越进了饭店,他们清楚今夜的任务注定失败。
等到阿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杀手只得转身离开。
尽管今晚任务失败,他们还是要回去向主子汇报。
陆淮的手下认出了阿越,他们看到阿越的狼狈模样,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晚上,陆淮正好留在了和平饭店中。
……
阿越进了和平饭店,顿时觉得心安。
这里被严加看管,方才那群杀手绝对不敢进来。
阿越告诉守卫,自己是陆越。
守卫知道陆越是三少的远亲,很快便带他去找陆淮。
阿越进了房间,他的声音颤抖,紧张的感觉仍旧没有消散。
“有人追杀我。”
陆淮立即看向阿越身旁的守卫,让手下去外面寻找可疑人士,并追查出他们的去处。
阿越得罪了什么人?
还是说,那群杀手和阿越的身世有关?
陆淮开口:“你先在这里住几天,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只要追查到那群杀手的下落,就能知道真相。
阿越点头,他极为听话。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却发觉手脚早已冰凉。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陆淮偏头看去,有个人拿着一份档案走了进来。
那是陆淮的手下。
他进了房间后,本想直接开口,看了阿越一眼后,换了一种说法。
“三少,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先前,陆淮让此人去调查阿越的亲属,范围不仅仅是华东地区,还去了全国各地。
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必须要找到。
陆淮眼底一沉。
阿越分明在旁边,而手下要讲的也是和他相关的事情,为何不明白地说出了?
难道有什么隐秘吗?
陆淮拿着档案,走到桌旁坐下。
他开始拆档案袋。
这时,夜空中隐约响起轰隆之声,大雨骤然落下。
雨下得又急又快,天地间尽是一片苍白萧瑟的雨幕。
陆淮拿出档案,翻看了起来。
档案上面写着阿越的真实姓名。
董越。
陆淮眯起眼睛。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
那时尚嫣仍在为莫清寒做事,他和叶楚商议,要彻底铲除尚嫣。
阿越察觉到尚嫣对叶楚有敌意,他偷偷潜入尚嫣的宅子。
阿越拿到尚嫣虐待人的照片,交给了叶楚。
陆淮让尚思道发现此事,尚思道大怒,带走了尚嫣。
陆淮眸色微闪,阿越在此事上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陆淮的视线下移,一行字映入他的眼底。
素白的纸张上,落着深黑的字,清晰至极。
董越的父亲是。
董鸿昌。
陆淮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滞了几分。
阿越,竟是董鸿昌的儿子。
冷意倏地漫了上来,这种深冷仿佛要侵入骨髓,直至蔓延到他的周身。
记忆被掀起了一角,沉痛的过往汹涌而来。
记忆中的那场大雪,冰冷静默。
傅从蓁死在了那个大雪漫天的夜晚。
清冷的白雪纷纷扬扬,严寒侵袭而至。
陆淮记得母亲灰败的神情,记得她微弱的声音,也记得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那个夜晚,大雪覆盖了上海,也一寸寸冻结了陆淮的心。
回忆翻涌,陆淮的眼底掠过深沉黑暗,黑色蔓延,遮挡了细小光亮。
这时,窗外的雨下得愈加大了,夜风呼啸而至,猎猎作响。
冰冷的雨水,从幽暗的夜空坠落,直直砸向地面。
陆淮知道阿越在房间里,他的神色依旧镇定,没有显露分毫。
陆淮思绪飘远,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些画面。
阿越自小孤苦无依,对家人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就这样一路漂泊到上海。
阿越与叶楚有缘,心肠又极善。陆淮与叶楚商量后,便决定帮阿越一把。
陆淮帮阿越改了身份,送他进学堂念书,让阿越作为陆家的远亲,在上海定居下来。
陆淮眸色深深,他紧抿着唇,下巴线条冷峻至极。
这时,冰冷的画面再次掠过陆淮的脑海。
傅从蓁是中毒而死的,有人给她下了毒,毒性不易被察觉。
待到发现时,毒性已经渗入她的身体。
陆淮早就确定,下毒之人就是董鸿昌。
董鸿昌心思歹毒,他极恨陆家,恨不得置陆家所有人于死地。
陆淮沉默地坐着,眼底极为森寒,仿若最冰冷的夜风,幽暗至极。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
雨水仿佛不会停歇,从黑暗的天幕往外延伸。
陆淮垂眸,将档案重新放进档案袋。
他拉开抽屉,将档案袋放了进去。
然后,陆淮锁住了抽屉。
他抬起头来,眸光深浅不明。
陆淮的面容平静,他的情绪也被隐藏了起来。
阿越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陆淮转身锁门,同时,也锁住了门后面的秘密。
阿越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瞥向那道门。
仿佛在窥探着真相。
陆淮已经让人给阿越安排好了房间。
待到阿越进了房间后,陆淮快步走下楼。
和平饭店外面下着大雨,冰冷潮湿的气息钻入每一寸空气中。
思绪太乱,层层叠叠,他仿佛坠入一张黑暗的网中。
这张网裹挟着陆淮,要拉他坠入一个深渊。
陆淮不知道如何面对阿越,他离开了和平饭店。
夜色愈加灰暗,水汽涌了上来。
他驱车离开。
黑色汽车驶进了重重雨幕中。
车子破开了雨,却往那更深的痛苦而去。
……
阿越在外漂泊多年,自小就会察言观色。
方才陆淮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但是依旧被阿越捕捉到了。
虽然陆淮将情绪隐藏得极好,但阿越依旧觉得不对劲。
待到他匆匆离开后,阿越立即往方才那个房间走去。
他知道,刚才陆淮的一切反应,皆是从看到那份资料的时候开始的。
阿越心中莫名产生了不安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件事同他有关。
阿越没有惊动和平饭店中的任何人,悄声无息地来到了陆淮的书房。
尽管阿越没有房间的钥匙,但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开了锁。
房门合上,走廊重新恢复安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另一头,陆淮的车子已经开始驶往督军府。
成片的雨水冲刷在车窗上,一切景色都看不分明。
天地间尽是昏暗之色,白雾弥漫。
陆淮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
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颚的线条绷直,眼底一片暗沉。
这时,雨势不曾转小,反倒愈发大了,徒添几分烦躁之意。
万物静默,只有哗哗的雨声响个不停。
今夜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
下一秒,陆淮的车子猛地停下,他突然踩下了刹车。
车子骤然停住,由于雨大地滑,车身微微倾斜了一下。
一侧的路灯落下清冷的亮光,透过厚重的雨幕照在陆淮的脸上。
陆淮脸色忽的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立即调转了车头,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车速极快,车子在马路上疾驰着。
尽管陆淮面容镇定,但是他的眼底依旧闪过一丝慌乱。
他希望事情并没有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和平饭店。
阿越已经进了陆淮的书房。
此刻,房间里并未开灯,窗帘拉得严实,一丝光也不曾透进。
阿越摸索着前行,他先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半。
丝丝缕缕的月光照入,却仍旧看不分明。
阿越记得陆淮在临走前,将资料放进了他的抽屉中,还上了锁。
阿越越靠近桌旁,越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
短短的几步路,仿佛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抽屉上的锁并不能拦住阿越,他稍微摆弄几下,锁就开了。
咔擦一声脆响,落进寂静的房间中。
阿越深吸了一口气,手覆在了抽屉上。
他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抽屉被缓缓拉开。
那份资料出现在阿越的眼前。
阿越打开了档案袋,一张白纸被他抽出。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却再也移不开了。
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眶已经红了。
阿越捏住资料的手指微微泛着白,不安和紧张顿时漫遍全身。
窗外的雨落个不停,不愿停歇。
阿越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
董鸿昌。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而那三个字却映入他的眼中,再不能忘。
阿越一直都知道陆淮和叶楚在帮他寻找自己的家人。
他虽不曾提起,但是心中却依旧隐隐期待。
如今,突如其来的真相却没有令他感到半分欣喜。
阿越听过董鸿昌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长期以来,董鸿昌都与陆督军为敌,两人水火不容。
而董鸿昌早已被权利蒙蔽了双眼,他作恶多端。
董鸿昌和陆督军的斗争中,他多次陷害陆家,甚至执行暗杀行动。
多年来,阿越从未享受过安定的感觉,他仿佛一直在汹涌的海水上沉浮。
直至遇到了叶楚和陆淮,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当他试图伸手抓住那抹光时,却发现底下竟是万丈深渊。
阿越回过神来,他将资料放回了抽屉。
此时,歉意,恐惧和不安瞬间侵占他的身体。
陆淮和叶楚对他这般好,桩桩件件都被他牢记心中。
但是他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也许现在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抽屉重新被落了锁,阿越的脸上犹带着泪痕。
他最后看了一眼书房,随即转身离开。
大雨侵袭而至,将外头和里面隔出两个世界。
阿越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他身上的衣服瞬间湿透。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子从街角疾驰而来。
车子停在了和平饭店门口。
陆淮从车子走下,眉眼沉沉。
他没有撑伞,雨水沾湿他的肩膀,他却恍若未觉。
陆淮去而复返,回到了书房中。
陆淮伸手按下开关,光线照亮整个房间。
陆淮扫了一眼房间,他立即发现房中的窗帘被拉开。
除了阿越,不可能有人会进来。
陆淮眸色渐沉,快步走到书桌旁。
此时,外头的雨势愈发大了,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陆淮无心理会,他的视线落在了桌上的一张纸条上。
惨白的灯光将纸条上的字照得分明。
陆淮认出,那是阿越的字迹。
陆淮将其拿起。
他的心绪纷杂,太阳穴隐隐作痛。
陆淮抬头按住眉心,目光重新落在纸条上。
薄薄的一张纸却似千斤重。
纸条上的话并不多,只有短短几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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