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宴会, 四爷全程都不在状态,倒是太子还有其他皇子都热情的接受了官员们的敬酒, 惹得皇帝频频看他。
敏宁觉得奇怪,怎么今日四爷回来没有喝醉?
不仅如此, 回来后看着她的眼神还有些奇怪。
四爷已经憋了一下午终于憋不住了, 问她,“听说我曾经救过你?”
敏宁愣了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四爷继续道:“我今日才知道曾经救过你, 还将你安置在我那小汤山的温泉庄子上。”
敏宁正忙着帮他脱掉带着酒气的外衣, 此时听到他这番话, 手停了下来。
“爷……”
既然知道她曾经呆在他庄子上过, 那么他同样是知道她小时候被拐卖的经历?
敏宁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原本以为这件不光彩的经历会一直掩埋下去, 没想到会突然被他得知。
但是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想当初温泉庄上就没人认得出她, 那么如今扬州城更不可能有人能够认出她?
想了想,这件事大概只能是安家那边露了口风, 敏宁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她是跟安家疏离了些。
毕竟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安家又不像她有超越未来几百年的见识,在做生意上自然是跟不上她的脚步。
好在如今家里是敏行做主,他不善于做开拓者倒适合守成。因为碱的配方被破解出来了, 肥皂生意也没那么好做了, 但是光凭着他们家老字牌的招牌, 足够家里过上富裕的生活。
更何况敏宁手下人员众多, 每年都会采购大批量的肥皂用来做福利,光这些采购肥皂的钱就足够安家大赚一笔了。
原以为这样对安家已经够好了,敏宁没想到突然从四爷嘴里听到,简直就是对她重大的打击。
“为何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面对四爷的咄咄逼人,敏宁脑袋有一瞬间是一片空白的,不过她反应也很快,干脆的承认了小时候的经历。
“是的,爷,五岁那年我是被人从家门口拐走,而且还是被拐到了扬州来。”
“扬州?”四爷只知道敏宁被拐卖过,但却不知道她小时候曾经来过扬州。
来扬州几天了,安佳氏竟然从来没有露出对扬州的熟悉!
敏宁继续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边叠边说。
“是的,说起来我小时候在扬州可是待了有五年时间。”
四爷没有开口,凝神看她。
敏宁刚叠好的衣服放在一旁,拉着他的手让他在一旁坐下。
“爷,我也不瞒着你了,小时候我被拐到扬州来,就被卖到一户大户人家做女儿。读书习字,学习管家,就这样过了三年,某一次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那户人家怕我病死就将我随手给了人牙子。”说是做女儿不过是好听话,扬州这边人心里都清楚,卖给大户人家做女儿以后的出路会是什么?
四爷一直生活在京城,自然不知道敏宁这句话隐晦的含义。
他握住敏宁的手像是在无声安慰她。
敏宁像是回忆一样继续开口,“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当时就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回家人,人生才刚开始开头,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了,努力撑了过来。病好后,奉承人牙子,在人牙子家里努力干了两年活。”
“养到了十岁,人牙子不愿意再养了,就想将我卖掉。而这时候扬州来了一位大官,因为大富人家送女儿给大官做妾的行为,惹怒了那位大官的妻子,整个扬州开始了打击拐卖人口的行为。只要是人牙子手中有身份来历不明的全都查明。”
说到这里,敏宁对着四爷笑了一下,四爷揽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将这些不好的记忆全都忘了吧。”
“不。”敏宁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有爷在,我已经能够面对这些不好的记忆。”她手指与他的手指相交缠。
“我是从小被拐卖来的,身份自然是来历不明,眼看在那位大官夫人在扬州还要呆上几年,一时之间也出不了手,那人牙子索性带着我以及其他人北上。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京师,却觉得非常亲切。”
她抬头看到四爷的侧脸,以及他下巴上的一颗浅浅的圆痣,“爷,您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下巴上的那颗痣。
四爷抓住她调皮的手,低下头问她,“什么时候?”
敏宁像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因为吃不饱,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干瘦的跟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第一次见到爷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年一定出生富裕家庭。当时是我面临人生中最大危机的时刻,与我同在的孩子都被人牙子卖了,只留了我一个品相不好的。人牙子想省事,就想把我卖的烟花之地。后来我就逃了,在逃跑的路上,刚好撞到了爷……”
四爷开口,“所以,后来我把你买下来了?”
敏宁摇了摇头,“不,当时买下我的是大皇子,只是他把我转赠给了爷。”
“就算是现在,我还记得当初的情景,那时候我碰到爷,就发现爷身上佩戴的玉佩材质非常好,就明白若是想要逃脱这场危机只能够求助爷。”
四爷听她说起大皇子,脑海里有了隐约印象,记忆中老大好像是请过他喝了一次花酒,不过当时半路上遇到了一些事,他趁机将脱身了。
原来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
“当时我向爷求救,不过爷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大皇子就扔了块银子打发了那人牙子。对于你们来说,那笔钱可能还不够一顿饭,但是对于我来说救命之恩。”
四爷不由撑着头,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救命之恩?
敏宁扁了扁嘴,“后来因为爷当时还住在宫,就把我随手安排到小汤山那边的庄子上。”
“这么说来,救你的应该是大哥才对。”
敏宁摇了摇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管,反正我当时是向爷求救的,大皇子也是看在爷的面子上把我买下来,后来不又把我赠给爷了吗?”
“所以就是爷救了我!”敏宁固执的将救命之恩戳在四爷身上,至于大皇子那出银子的恩情,以后她自会报答。
四爷一听她这么一说,竟然附和的点了点头,“是,是我救了你。”自己的女人,四爷自然不愿意将救命之情推到别人身上,就算是他大哥也不行。
“那你说说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若不是这回汗阿玛说起,我竟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敏宁恍然大悟,原来这件事是皇帝查出来的,随后她有些警惕起来,大概那费劲心事藏起来的生意,也被皇帝查的一清二楚了吧?
好在新城那边还没有暴露出她的真实目的,只要那件事顺利通行,就算这些产业被皇帝查到又如何?难道还能把她抄家灭族不可?
这么看来也不怪安家那边,再怎么掩藏也是抵挡不过国家机器想要彻查的心。
敏宁心里有些好受了,至少安家不是故意有目的说出来的。
“爷,当年我在你那庄子上呆了一段时间,一次入京突然间发现京城里的人说话的腔调很耳熟,随后一天夜里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家人。之后的事您大概都知道了吧?”
四爷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个未婚夫!”
敏宁小拳头轻轻的砸在四爷胸口上,嗔道:“爷,你在胡说什么呢?不是未婚夫,只是我阿玛觉得年纪不小了,该说上一个了,更何况连面都没有见过。后来参加了选秀,不是直接指给您了吗?”
这最后两句话说的四爷心花怒放,不过这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手放在唇上轻咳了一声,“你确定,真的没见过面?”
敏宁捧住他的脸,两眼认真打量了一圈,“爷,您该不会在吃醋吧?”
四爷的脖子脸红了一圈,当即站起来,“胡闹!”说完,甩了甩袖子离开。
敏宁在后面啧啧一声,这儿子都生了,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反应也够迟钝的了。
随后脸上轻松的表情散去,眉头皱在一起凝重起来,“这么多事情都暴露在皇帝眼下,看来得抓紧时间了。”皇帝这一日坐在上面,她就得继续心惊胆战下去。
她那些医学院、庄子、工厂还有那座城,只要皇帝动了心思,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现在可不是后来的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现在无论赚多少钱,还不是看皇帝意思?
就像后来大名鼎鼎的和珅,在乾隆朝累及了亿万家财,那又如何?一朝嘉庆帝上台,转眼就成了皇帝的。
辛辛苦苦开拓出来的局面,敏宁不敢赌在皇帝身上,除非她也拥有在这个国家说话的权利。
目前只能靠四爷。
皇帝离开扬州,继续去巡视黄河一带的河堤。
敏宁这次随同前往,毕竟这已经是回程,在离队说不过去了。
还未离开江南一带,无论船到哪里,第一件热闹的事就是当地美人选拔比赛,其次才是圣驾降临。
在船上呆了十余日后,来到了山东省,船队刚好行驶到德州,敏宁接到德州来报,原来消息有误,梅文鼎已经离开德州,她派去的人一路追寻,结果愣是没找到人,这才来信告诉她。
敏宁刚想来形容,让手下继续查探,没想到一转眼又听到了最新的消息,皇帝在龙船上召见了梅文鼎。
她愣了一会儿,感情她的人追了半天没追到,这人是被皇帝截胡了?
“爷,听说万岁爷招见了梅先生,不知爷能否将我引荐给梅先生?”走出了房间,敏宁在船尾拦住了四爷。
四爷正打算带着元宝去龙船上去,这一次出行,皇帝还带了几位年幼的小阿哥,与元宝差不多岁数,叔侄正好可以一块玩。
听到敏宁的话,四爷停下了脚步。
元宝抬起头看着额娘,心里期待额娘能把他留下来,他一点也不想跟小叔叔们一起玩幼稚的玩具车,那都是他已经玩够了的。
“不行,汗阿玛召见梅先生期间,你如何能去见人?”
敏宁双手合十拜托道,“爷,我没说现在就去见,在万岁爷送他上岸的时候,能否引荐一下。我极其仰慕他的算学,有些学术方面上的事希望跟他探讨一下。”
四爷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抬脚就拉着元宝要走。
敏宁拉住他,“好吧,我说实话就是,我打算开一家学院,类似于医学院这样的特殊类别学院,专门教授算学和历法以及西洋的西洋学,所以想问问梅先生有没有去教学的想法。”
四爷叹息,真是不容易啊,这一次终于不是从汗阿玛口中得知她都干了些什么,沉吟了一下,他说,“你先回去,我会帮你问。”
敏宁高兴道:“那我就在船上等爷的好消息。”
四爷嗯了一声,刚才拉着元宝走,结果却发现元宝抱着敏宁的腿不放。
两个大人都有些囧,敏宁问元宝,“这是怎么了?”
元宝委屈的看着敏宁,“额娘,我不要去陪小叔叔。”元宝说的小叔叔是十八皇子,跟他同岁,不过元宝要大几个月。
四爷摸了摸他的头,开口,“昨天你和小叔叔玩得不是很开心吗?”
元宝抬头看了他阿玛一眼,继续委屈道:“可是那些玩具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了!”
见一个还不到大腿高的小不点说着自己小时候,敏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蹲下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在他蛋上亲了一口,“宝贝儿,跟额娘说说,你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四爷却板起了脸,对元宝说,“弘暻,刚才你是怎么答应阿玛的?”
元宝推开敏宁,可怜巴巴的凑到四爷身边,一只手抓住了四爷的手。
“知、知道了,男子汉答应的事要做到……”
敏宁被自己的儿子萌的不行,可是在四爷教育元宝的时候,她从不插嘴,不过还是有些可怜自己儿子,她朝他挥挥手,“弘暻,额娘让墨兰姐姐给你准备好糕糕,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元宝原本苦恼的脸,顿时散开,两只眼睛笑成了弯月牙。
看着父子俩坐上小船朝着龙船而去,敏宁回过身,开始做一些准备。
若是这位大拿不同意她,她还得拿出一些好东西,来将人吸引住。
敏宁等了几天,直到皇帝三次接见了梅文鼎后,才将人送上了岸。
这日傍晚船在渡口靠了岸,皇帝需要接见山东的地方官员。
趁此机会,四爷安排敏宁跟梅文鼎见了一面,见面的地点是渡口旁的一家茶馆。
坐在茶馆包间内透过窗户朝下望,还能看见从船上往岸边挑货的脚夫,以及旅客。
还未到五月,山东天气还有些寒,这些脚夫却一个个都是短打,不停上上下下忙着卸货。
四爷随同皇帝一行人接见山东的官员,元宝和十八阿哥一同被带了过去,敏宁这才空出时间来。
在茶馆里等了一会,敏宁看到下面一辆马车停在了茶馆下方,很快马车里下来一位清瘦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看模样比皇帝还要大上几岁,头发和面上胡须都染上了白霜,人削瘦,不过精神气确实足。穿着一身深蓝的长衫,一副文人气息。
敏宁大概猜到这人的身份,正是她要等待的客人。
人进了茶楼,敏宁没多久就听到嗵嗵上楼梯声,很快脚步声来到了她包间前,有人敲了门,自有人去开门。
“梅先生。”
敏宁起身对着刚进门的梅文鼎福了个身。
梅文鼎原先只知道有一位贵人要来见他,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一位女子,显然有些吃惊。
“这位夫人,莫非是你找老夫?”
敏宁笑了笑,伸出手,“梅先生还请坐。”
等梅文鼎坐下后,她说,“先生之才,连万岁爷都有所耳闻,听说还亲赐“积学参微”四字予以褒奖。”
梅文鼎昨日才离船,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眼前这位女子消息这么灵通,很可能就是船上的家眷。
看年纪不大气势倒足,应该身份不低。
跟皇帝身边的妃子并不符合,这么一来应该是某位皇子的家眷。
梅文鼎虽然没有猜测出敏宁是谁,不过他都活这么大岁数,一些眼光还是有的。
“是万岁爷谬赞了。”梅文鼎先是朝着城中的方向拱了拱手,随后又问起敏宁,“不知道这位夫人找老夫是有何事?老夫并不参政,跟万岁爷商讨的也只是一些算学跟历法。”
敏宁明白梅文鼎是把她当成某位皇子拉拢他的人,他说这句话不过是表明立场,不掺和站位上去。
“先生误会了,这次来找先生是妾,跟妾的夫君无关。”
梅文鼎并没有放松下来,“那么这位夫人还请说,找老夫到底有何事呢?”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问了。
敏宁笑了,忙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我知道先生精通于西来算学,致力于复兴自古以来的历法和算学知识以及推进西方的星辰运算。可惜妾生的晚,没有见识过先生在京城时关于历算的宏论……”
梅文鼎点了点头,“夫人了解的倒是挺清楚,不过老夫只是乡野村夫,只在这旁门左道上面有建树,至于学问可比不上太学中的祭酒。”
敏宁当即问他,“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向皇上进言,将这二种向大清推广开?”
一听这话,梅文鼎就有些垂头丧气,二十年前他年轻气盛,凭借着一腔热诚,在京城大谈西方算学以及立法,虽然引来了许多学子想要跟其学习,然而却没有引起宫中什么注意。
由于朝中公卿的对于他学说的畏忌,始终未能进入官场,只能在天津等地设馆授徒和研究学问。
后来,因为这些学问根本无法用来对付八股文,逐渐的学生也散去。
梅文鼎只能投奔德州抚臣李光地一起撰书。
这一次皇帝南巡至德州,要不是李光弟帮忙进书,他可能仍然默默无闻下去。
然而就算见了皇帝又能如何,他所说的皇帝虽然都了解,也很欣赏,可皇帝根本没有推广开的意思,只赐了几个字,就让他退下了。
想到这里,梅文鼎就有些叹气,他还能有几个二十年可以蹉跎?这一次他已经打算回乡,将所学著书留下来。
“夫人,找老夫有何事?还请尽管说,能帮上的老夫肯定会尽力帮忙。”
敏宁见他这个样子,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清,除了她,还有谁能帮他?
“梅先生……”敏宁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然后斟酌着开口,“先生有大才学,有没有想过将所学传授下去?”
梅文鼎将茶碗接了过去,道了谢,开口,“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老夫不值得先生一称。”随即又道:“也没有什么才学。”
敏宁拿着帕子掩嘴笑道:“梅先生的才连皇上都认同的,自然可以值得这一称呼。”
梅文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须道:“授徒一事,在下早些年就曾经做过,也有那三两个学生,不过如今朝廷取士并不考这些,所以……”
敏宁顿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忙开口,“妾的意思是想要资助先生开一家学院,这个学院只教授算学跟历法。八股文也是教的,只是更加侧重前两者,我们只挑选对这两者有兴趣之人,若是更愿意学八股文,可以推荐到其他学院里。”
梅文鼎没有开口,而是思考。
敏宁继续说,“先生可能不知道,妾也开过几家书院,不过却是教授医学,收取的都是杏林中的弟子以及农家子弟,医学实在没有天赋而对八股文更感兴趣的,我们会帮忙推荐到其他书院中继续就学。而学医的学子,学成后都会安排就业,解决将来的生活问题。”
梅文鼎有些心动,他教授的那些徒弟,未必有想要考科举的,只是为了将来的生活,才放弃了继续研究算学和历法。
这些学子不像他,家里有地有产可以满足他继续研究。
有些对于历法真的有天赋,可惜就这么白白放弃了,若是真的有人愿意帮他开学院,继续研究这些学问,又可以解决徒弟的吃饭问题,那再好不过了。
可当真有这样的傻子?
梅文鼎半信半疑的问,“要开一家书院那拿出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研究这种无用的东西,夫人真的愿意出资?”
敏宁笑了,“怎么可能无用?比如算学,平日里生活可常用的。梅先生可能不知道,妾名下有许多产业,这些产业当中有许多涉及到算学知识,比如造船,造机器,全都是靠老师傅的经验,这些完全可以数据化,教授给年轻人,让年轻人会后也能应用。总比一些摸不着看不见的经验,被带入地下来的好。”
梅文鼎激动了,起身一拜,“若是夫人真愿意资助,那老夫在这里就感谢了。”
敏宁起身忙扶起他,“先生,不需如此多礼,妾最钦佩像您这样的民间高人,以一己之力来研究这些高深的学识,许多瑰宝就是这么传承下来的。可惜现在的朝廷看不见这些,完全因为来自西学就看也不看。”
对于这一点梅文鼎是深有体会,他之前在京城冒出的那点烟火,不就被儒家之道给熄灭了。
这些年他就是看不见希望才想着著书,把所学流传给后世。
两人说定后,就开始商讨地址。
“不如就定在先生的老家宣州?”
梅文鼎却自己否决了,“还是放在天津,天津是我好友李光地老家,那里不仅距离京城近,且我那些徒弟也多在天津。”宣州虽然是他老家,但当地的官员可不睬他面子。
敏宁一听也同意了,放在其他地方就怕当地官员就给湮灭了。满大清都是儒家学者,儒家跟传教士天然就敌对,这些年也没少打嘴仗。
这些年京城中当官的洋人,要不是皇帝护着,早被官员赶出了京城。
“我准备建一座大型的天文观测台专门观测天体。”这个时代,皇宫里的天文仪器并不比国外天文台少,这些传教士想要来大清传教,总得露出一手让皇帝相信吧,这些西方的器具以及学识就是这么传过来的。
可惜皇帝虽然有见解,但虽然从小学习儒家文化,这些外来之物不看重。
他不像敏宁来自未来,自然懂得这些知识有多么重要。
何况那些传教士,带来的知识器具只是附属品,他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传教。
传教所宣传的学说,可是跟儒家天热然对立,想当年,皇帝年幼时,那几位宫中的传教士可差点被朝臣给怼的砍了头,要不是地震证实了汤若望的历法更加准确,那么他也逃不过那一劫。
只是自那以后,大清官员对于西方的学说那是更加排斥,不仅对于西方的学说排斥,连梅文鼎这种将西方学说融入到古代历法中的行为都有所打压。
敏宁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先弄出了报纸,定下了基调,那些文人不得不接受。
再后来医学院,也只弄来了西方的器械,打开新世界大门,一下子唬住了那些中医,这才有一部分有进取心的中医研究起了西方医学。不过西方医学太脆弱,连黑死病都没有扑灭,敏宁自然不敢让人全面吸取,只挑选几样出众吸收进中医来。
至于庄子里,多是未读过书的匠人,既然是敏宁说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就算后来学字,学的书本也是关于工匠的知识,没有沾过儒家思想,不然她非得哭不可。
她现在有些明白了,难怪皇宫中那么多好东西却都没有流传出来,不是皇帝不愿意,而是民间那些文人抵触。
不然也不会任由敏宁弄出来转化为商品,皇帝可是从没有怪罪过。
敏宁开始深思,回头她若是改革,肯定也会遭到儒家的反抗,要不学学当年太祖干过的事,来一次文革或是知青下乡?凡是反对的统统去劳改去?
商定好后,敏宁就将梅文鼎送离,他表示会去信给其他徒弟,共同来打造这个学院。
送走了人,敏宁又在德州这边的码头绕了一圈,考虑这边的商机。
好吧,已经都快成了她的职业病了。
到了某个地方,就得考察一下当地哪些产业可以汇聚起来?
德州靠近直隶省河间府,过去一点就是天津,河间府武风盛行,对于武人,敏宁还有什么好想法,毕竟在现代社会,功夫都变成了把表演性质,不像现在功夫是真功夫,可以将人打死!
敏宁思考,最后还是选择这个问题放一放,等以后想起来了再说。
在山东一带待了十来日后,终于在月底赶回了京城。
回府之后,敏宁才感觉到已经看腻了的景色是多么亲切。
结果没待上几日,皇帝又要北巡,准备在热河建立避暑山庄。而这次很有可能在蒙古多呆上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行至到外蒙互市。
敏宁还能怎么样?
自然是跟上,互市是她目前最重要的工程,自然又要去巡视一番。
这一次就没有带上两个格格了,怕路途奔波,连元宝都送去宫里,让德妃养一段时间。
端午节后,圣驾启程,刚走出京不远,敏宁突然发现车队停了下来。
她这是自家产的马车,下方安装了弹簧,一点也不颠簸。
车停下后,还是四爷过来她才知道。
“爷,外面发生了何事?”她说着从旁边的小炉里给四爷倒了一杯茶。
四爷不愿意喝热的,将杯子放到一旁,敏宁从旁边的一个小桶里舀了一块冰放入茶碗里,又兑上一些蜂蜜和橙子皮。
等冰化了四爷才入口,温温的水喝进肚子里,酸甜津口,让他心里的热气也消散。
“还不是京城那边,来了一个叫做多罗的传教士,干涉教堂内的大清教民不准尊孔祭祖,还把民间的一些习俗视为异端,简直是不知所谓!”
敏宁心里咯噔一下,前段时间才想过传教士是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
难道前明时发生的事,那些传教士都没有吸取到教训吗?
利玛窦死后,那群激进的传教士,就因为反对中国的习俗,干涉明朝的朝政,遭到明朝的大势驱赶,莫非这次又要来一次?
这里可不是西方,神权立于君权之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这里搞这一套简直是找死!
那些成功的传教士和满族贵族都达成了一致,想要传教可以,只有遵循利玛窦规矩,万万不能碰触整个中原的文化。
当年为了不剃发宁愿赴死的百姓不是没有。
“爷,万岁爷怎么说?”
敏宁倒不担心那些传教士,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产业,很多都是采用西方的知识,可不希望一切被皇帝推之门外。
不用想,敏宁就知道这一次胜利的肯定是儒家。
满族原本就是异族,想要名正言顺的掌控统治权,就得遵从儒家,说天下他是名正言顺。
前朝时传教士一些行为早就令儒家不爽,这回简直是将自己的把柄往对方手里递。
那些儒家不乘机落井下石才怪呢!
“汗阿玛已经传了谕意给多罗,让其先将定例晓谕弄明白,以便后人遵守法度,不致违反。以后,西洋来人不再回去者方准到内地居住,如果今年来明年去,此种人不许居住。”
敏宁了然,那简直就是告知对方,先将规矩搞清楚了,若是再乱来,慢走不送!
虽然欢迎西洋人,甚至欢迎对方来朝廷做官,但是却不惯着他。
不像后世那段屈辱之后,弄的国民崇洋媚外,这个时候洋人对于中原人来说,还只是是蛮夷。
即使皇帝允许传教士做官,但传教士的权利和影响力也都限制在京畿。
敏宁有些庆幸,幸好皇帝先堵住了文人的嘴,也给那些传教士上了一道紧箍咒,凡事不遵守利氏规矩的,从哪来回哪去!
这样一来,对她的产业就没什么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