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衍跪坐在榻榻米上, 跟对面的李卫一边喝着茶,一边商量着接下来该做的事。
两人来到江户已经一个多月了, 最开始的半个月,每日里接待倭国的贵族, 知道这两天人少了, 才有这一段可以休息的时间。
倭国的房屋大多数都是大唐时期的制式,呆在这里总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不过,倭国的人一般都矮小, 所以房屋建的比例也跟着缩小, 终究无法跟煌煌大唐相比。
院子里栽着一株樱花, 这时候已经过了赏樱花的季节, 枝头上只剩下寥寥几朵还残留着的樱花。
一阵风吹过来, 带走了枝头上一朵樱花。
朱衍收回了眼神, 看向李卫, “大人是否打算同意倭人的提议?”
这一次朱衍跟李卫过来,就是解决德川家族杀人一案。
德川家想保人, 自然要付出代价。
而大清这边却不同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令杀人者偿命。
两人便是过来便是谈判这件事情, 也是为大清争取时间。
如今事情就僵在这边了,德川家族打算赔偿一批人口给大清用来赎罪。
别说如今大清到处都缺人,那开的一个个工厂就跟怪兽一样, 吞进了一个一个人, 那是来者不拒。甚至一些地主都得退让一步才能够将佃户绑在土地上。
对于大地主来说, 这就损坏了他们的利益, 不少人费尽了脑筋打通官府想要打击这种工厂跟土地抢人的现象。
但是如今有能力办工厂的哪一个是好惹的,地主在官府中有关系,难道在工厂主就没有吗?
如今大清可以说是一个商品奇缺的时代,无论生产什么都不愁卖,就算在本地卖不出,也可以一船拉到海外去卖。
这就使得厂子越开越多,呈现遍地开花的状态。
工厂开的多就使的招收人也越多,之前听说有些工厂拿工人不当人看,内阁那边已经商议保护工人律条,已经暗地里摸查工厂里的状况,大概明年律条就能出现。
这就使得一部分工厂主,将视线转到大清之外,跟大清没有奴籍了不能打不能骂工人相比,国外不少属国可是还保留着奴隶制度。
比如朝鲜,东北三省的工厂,就招收了不少朝鲜过来的工人,而且这些人很卖力,只要管吃喝,只给少少的报酬,就能让他们老实干活。
毕竟跟留在朝鲜国过衣不避体腹不裹食的日子,与在大清做工相比可谓是一天一地。
朝鲜跟大清的边界线就有不少百姓抛弃土地偷渡到大清来,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朝鲜边界的士兵有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朝鲜的百姓生活太苦了,饿的都快成排骨,还不如放这些人进入大清的边界,最起码还能够有活命的机会。
有一些人伢子专门等在边界线挑人。
如今人伢子,可不做人口买卖了,而是改行做中介,介绍一定的人到工厂里就能够拿到提成。
相比较做人口买卖这种黑心肠下地狱的生意,给工厂介绍工人,人伢子更愿意接受这种转变。
有些人伢子更是目光长远,将目光盯向了周围的小国,还形成了分工明确的组织以介绍工作为由,将人带到大清来。
倭国这是其中之一。
倭国是一个自然灾害频繁的国家,地震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就导致了整个国家鼓励人口生育,毕竟一场地震海啸过来死人都是死一批一批的。
而大清来的人伢子介绍倭国平民到大清去做工,不仅能够填饱肚子,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对于这些压迫在底层的平民来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事。
不少平民更是拖家带口喜气洋洋的跟随人伢子上了船。
人口已流失,自然就引起了上层贵族的注意。
毕竟底层的人跑光了,没人种地,没人来伺候他们这些贵族了。倭国甚至出台了政策,轻易不许老百姓出海,甚至跑掉一个人会迁怒到一整个村子。
倭国这边的人口生意收到了官方的阻断,自然某些工厂就少了物美价廉的工人,人伢子那边也是少了一层收入,这些人恨不得都装成海盗去倭国沿海的村落抢人。
倭国四面临海,想护也护不来。
大清的商人胆子大的可不少,做这种无本买卖顺手的很,反正也只是船靠岸的事情。
有些沿海的村落,甚至看到大清船只靠岸之后,举村高兴。
做的多了,难免跟倭国的军队发生摩擦。
摩擦一多,事件就升级了,这才发生了德川家族的人杀死大清商人的事情。
再加上那死的大清商人家族,在当地有一定势力,不依不饶要要自裁小小倭国。
这事传到京城之后,朝廷反应迅速,直接派特使命倭国交出凶手。
实际上这里面原本就有朝廷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跟那个商人家族达成协议,不过对于死去的那个人来说,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毕竟为了他,大清可是要跟倭国干起来了,将来未必不能够青史留名。
倭国这一次开口送人,也是放低了身份想要尽快将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李卫打算将人吃下,将炮弹再扔回去。
“倭国要是愿意派遣一批人前往大清做工,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这跟德川新之助的事不同,两者毫无关系。”
德川新之助,就是错手杀了大清商人的人。
这一位在德川家族的地位颇高,甚至是德川大将军的继承人之一。
正是因为地位太高,所以不管说什么,德川家族都要将人保住。
李卫属于朝廷的官方人员,而朱衍便是跟随他身边的军师,两人也算是配合默契,李卫是一个精明的人,粗中有细,眼界看得比较长远,不然也不会受到四爷的赏识。
而朱衍属于智慧型人才,拥有大局观,属于那种走一步看三步,可以帮助李卫填充一些漏洞的人。
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便了解对方是什么人了。
李卫虽然识的字不多,但是却聪明,三教九流都能够交上朋友,可以说这世上就没有他交不上的朋友。
在朱衍有意无意的配合下,时日一长两人关系也好了起来。
李卫得知朱衍身体不好,更是时常带他一起去泡温泉。
大概倭国这边的温泉确实有奇效,朱衍自打来到这里之后,每日里的咳嗽也少了许多。
“我看倭国是拿定主意,想要保住这位德川新之助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有何不凡,为何让德川家族这么费心思。”朱衍给李卫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之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开口询问。
李卫这段时间可不止是跟倭国的人打交道,更是在江户走动过一段时间。
加上大清跟倭国的贸易日益增加,别说江户,随便找一个繁华一点的城市都能看到大清的商人。
这是因为有这些商人,套了一番交情之后,就将德川家族的事情给摸清楚了。
“德川家族这几代大将军更迭频繁,如今的大将军德川家宣只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儿,一个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下面几个继承人都斗得厉害,德川新之助属于纪伊藩藩主德川光贞第四子,历来不少德川大将军都出自纪伊德川,这一位赢面较大,想一想未来的德川大将军,怎么可能交给大清来抵一个普通商人的命?”李卫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朱衍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没想到德川家族争斗倒是挺厉害。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眉头舒展起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顺水推舟帮德川新之助一把。”
要是未来的大将军真的落在德川新之助身上,那么要是控制住了德川新之助,岂不就是将整个倭国控制在手中?
如今的天皇虽然传承了上千年,但也只是千年来的傀儡而已。
实际上整个倭国都掌握在各个幕府将军手中,前些年是丰臣秀吉,随后是德川家康,说到底如今德川家族才是倭国幕后的掌控者。
要是真掌握了德川新之助,再将他送到大将军的位置上,那么还真能借由他的手掌控整个倭国。
只是得想个办法控制住德川新之助,使他不得不听从大清的。
李卫听了他的话,瞪大眼睛看着他。
朱衍手指敲打在桌子沉吟了一会儿。
李卫是知道朱衍思考的时候有敲打桌子的习惯,也不打断他,直接耐心等待。
理清了思绪之后,朱衍才抬头跟李卫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只是实行还需要上面的配合,这样我写一封信呈上去,要是上面同意我们这个法子,我们再行动。”
李卫听了到底是什么主意之后,眼睛一亮,“果然是读过书的人,脑子里的阴谋诡计是一出一出的,就听你的,写好信之后,我帮你传!”
可惜,朱衍并不喜欢他这种夸赞。
直亲王巡视了一下通州水边临时搭的营子,这里有从民间刚招来的新兵。
绝大部分都熟悉水性,组建水军自然要条件熟悉水性的人来招收。
更甭提新建水军的待遇非常好,三年就准退伍,还包了退伍士兵未来的工作。
光是这两点就能够吸引不少的年轻人来投军。
如今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在工厂里待,工厂里枯燥乏味的生活并不能吸引这些年轻人,一般出来做个几年之后赚了些银子就会离开工厂,自己找一份营生。
当然等没银子的时候,或许还会回到工厂里。
但是眼前这些小伙子不一样,他们都是在船上工作过的,熟悉新式船的用法。
甚至……还熟悉火器。
直亲王早就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之处,这哪里是新兵蛋子?
简直比八旗士兵,还有当兵的架势。
有几位他看重的身上竟然还染上了杀气,直亲王领过兵,杀过敌人,自然知道染上这些杀气的都是亲手杀过人的。
直亲王在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老四手下还有一批人,专门在暗处训练,这回才借着他的手,让这些人由暗转明。
直亲王心里有了怀疑,便警惕了起来。
更加认真的严查这些新兵,当发现这些新兵训练法子自成一体后,直亲王就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更加让他见猎心喜的是,这些训练方法远比如今大清现有的训兵法子要高明许多。
一般一眼,都有规制,甚至连被子牙刷,都有固定的折叠和摆放方式。
据被调过来的培训教官说,从这些细节着手,可以培养士兵的服从性、整个军队一体的团结性,使得整个军队做到臂之使指。
即使是从八旗那边挑选过来有些油滑的兵丁,融入到这个整体以后,经过一个多月的打磨,无论精神还是面貌都是大为改观。
直亲王觉得这才是他心目当中的军队,要是整个八旗全都这样改制,那么绝对可以扫荡一切反叛。
直亲王误以为这些人是四爷手里的私兵,而四爷并没有将水军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没有十年,水军就不可能形成一定的规模。
只要有那么一万水军,人手一把枪,绝对能够荡平倭国。
所以四爷对于水军的关注也不多,交给大哥后就没有多管了。
这就给了敏宁可以钻漏子的机会,这些训练表现出色的新兵,以及教官全都是她安排进来的。
这些人都是未来水军的中流砥柱,在水军建立之初就进来,安插进来,绝对能够往上升,再加上有敏宁在,就能够保证未来水军脱不出她的手。
她还想建三大水军,未来哪里有大清的船只,哪里就有大清水军的影子,她绝对不会将海洋拱手让人。
今日如同往常一样,新招来的兵员,跟随新兵训练,之所以选在通州训练,是因为还有一部分新兵并不识水性,只能够在有的地方先训练。
等待学会游泳,学会闭气之后再换到海边。
距离京城最靠近海的地方就是天津,天津那边的开销要比通州贵的多,所以嘛,咳咳,为了省一些军费,就改成了在通州驻扎一段时间,形成陆地上以及游泳的训练。
除了天津消费高这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为海军准备的军船,还未造好。
对于海军来说,军船才属于他们的营帐,没有军船,去海边也没用。
还不如在通州,先磨合一下整个新兵团队。
虽然说这个新成立的海军属于直亲王管,但是直亲王知道,自己这是名义上掌管。
军队已经自成体系,分成好几个等级,其中还有一些文职,别看这些文职不参与作战,但是跟军官一样,也分成几级,管理军队的一些杂物,甚至还对每一个士兵的情况了如指掌。
直亲王确实知道这些文职的厉害,和他们在,能够保证整个军队不脱离掌控,不怕糊里糊涂跟随上级造反。
而且军队里的文职体系根本不归武官官,也就不怕武官为安插自己的人插手文职的工作。
这个体系要是推广到整个大清去后,所有军队只认皇帝,再也不认上面是谁是将军谁是元帅。
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些人在,就算最上面领兵之人被调走,也不会影响整个军队的作战能力。
这才是铁打的军队流水的将军。
直亲王有些叹服,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设计了这种军队体系,老四要是真的有决心将这种体系推广到整个大清的军队当中,那么就再也不怕武官造反了。
完成了今日的工作,直亲王便回到营房中,坐下来书写每日所见所闻。
建设水军,不仅是大清最初的尝试,也是整个中原历朝历代的初尝试,唯一有参照的也只有前朝的郑和。
当年郑和三下西洋,可是带着军队打服了不少国家,这些国家甚至带着贡品前来臣服。
可惜的是明朝的人看不见航海贸易所以带来的庞大财富,等郑和一死便烧了宝船,再也不提下西洋。
直亲王有些得意,还是他大清高一筹,知道海外贸易可以带来庞大的财富。这不,因为这笔财富太大,大清不得不建造水军来护送这些财富回到中土。
自己国家强大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话又转回来,大清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对于建水军可以说是非常陌生。
好在,老四都已经安排好了,安排了人帮忙训练。
直亲王今日的任务也只是将这些训练的法子,以及士兵每日的进步记录下来,为将来在八旗子弟兵推广时作为参考依据。
原本这些事情直亲王是想不到的,还是训练新兵的教官拜托他做这件事。
直亲王想了想,水军将来肯定不会是他掌管,但是老四之前就告知他,等时机成熟,便送他带着一部分水军前往美洲。
那么到时候他肯定也会掌兵,甚至会在美洲大陆补充一部分兵员,所以关于如何训练士兵,他还真的应该记录下来。
这才有了每日的记录任务。
这个笔记,后来更是成为了海军建立之初的珍贵数据记录,珍藏在国家博物馆。
时间转眼即过,秋季来临,大地也被染成了一片金色。
这些年因为各种农具层出不穷,再加上银行的贷款,富人家为了抢收粮食,不吝啬买上几个收割和剥粒的工具。
还有一些村子,以全村的土地为抵押贷了几种农具,每年只还百斤粮食,全村分一分,分摊到每家头上也不多。
这就使的一些村子收割粮食速度快多了,能腾出更多空间进厂打工。
可以说,每年秋收后的日子,就是工厂最为欢喜的日子。
这段时间大量的人手从繁重的农田中解放,这些人最起码在过年前,都会安心的待在工厂里,为工厂创造出更多的产品来。
整个南方,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当中,只是偶尔有几处地方,因为常年干旱缺水颗粒无收。
其中就有一个县城,身处关中腹地,周边没有大的河流,只几条小道,每到夏季用水紧张的时候,早早就在上游断了流。
这就使的这个地方根本无法种植水田,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旱田。
粮食产量不多,使得这个县城非常贫瘠,好在当地的父母官是一个清廉的官员,只一身官服上面也打了好几个补丁,没有想着刮一层油水就走,而是整日里苦思着帮助百姓脱离贫穷。
这位父母官,虽然在本地的名声很好,可惜的是才不出众,就算是清官,也只剩一个资质平庸的清官。
上回,突然收到同窗好友的来信,对方说了水泥厂一事,还说打算一起去信给太上皇,让太上皇施压皇帝允许他们自寻财路。问他打不打算一起去信。
这位父母官原本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中,虽然对于这位新帝的脾气还没有摸透,但是能够踢开现太子,挤开威望极重的八爷,让太上皇甘愿退位,肯定就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父母官虽然是一县之主,但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他只是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官员,哪里敢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去让太上皇给皇帝施压?
可是看着县城内衣衫褴褛的百姓,以及眼神麻木的乞儿,父母官心一酸。
是他无用,要是他有能力的话也能够学那些开水泥厂的官府一样,带动整个县城的百姓富裕起来。
正是这些百姓,使的父母官一咬牙,写信同意了同窗好友所说的事情。
信传过去之后,他就惴惴不安,每日里等待着。
逼迫皇帝是谁都能干的吗?
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御极天下,哪里能够受到臣子的胁迫?
父母官心想自己肯定保不住顶戴花翎了,不过要是真的能拿顶戴花翎换治下老百姓一个活路,他倒是心甘情愿。
这一日破烂的城门,进来了一队人马。
看着整个县城没有丝毫活力,再看一看城墙上有一部分因为干裂已经倒塌的城墙,这一队人当中,一个看着比较年轻的人,提着马缰开口,“之前就查过了,这里比较穷,没想到穷成这样。”在一看街上,他们进来这一会儿也没见见到几个人。
那年轻人又看向旁边的人,“对了,这个县城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三百户。”
年轻人点了点头,一脸庆幸道:“好歹比当年于成龙于大人,刚做官时好的多。”
随后看着不大的县城,充满了信心道:“这一回,一定要胜过甲队,给我三年时间,一定能让这个县城人口增加到五百户,百姓能够填饱肚子。”
他身边的人,点了点头,随后才开口,“好了,王蒙,先去找县衙,找到县令之后,赶快跟他交接。”
王蒙“哎”了一声,手一挥,整个队伍继续向前走。
县衙倒是挺好找,从城门进来之后,沿着这条路直走,前方不拐弯,走到头就是县衙。
一群人下了马,发现面前这个县衙也破的跟城墙有的一拼,好在县衙门外大鼓,守门的衙役一个不少,不然一群人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来人是谁?”跟面前这群人相比,这个县城衙役也瘦的很,虽然瞪大了眼,装出一副狠厉的姿态,但是光是看他那饿的有气无力的样子,连语气都有些飘忽。
王蒙属于这一次队伍当中的领头人,既然他上前一步,“我是本地新任县令,麻烦将你们的胡县令叫出来,这是我的任职令!”
王蒙接过旁边递过来的任职令,展开之后给衙役看。
这衙役哪里识字,不过这调任令他还是见过的,不过是九年前,胡县令调任过来时拿出来的。
原本以为胡县令会跟前几任县令一样,找关系调走,没想到就跟一头倔驴一样呆了下来,一呆九年愣是没挪过窝。
衙役猛然转身往县衙里跑,边跑边喊,“大人,大人,外面来了一位新大人!”
王蒙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人,随后摸了摸鼻子说,“我有那么吓人吗?”
王蒙自小在孤儿院中长大,跟随其他读书厉害的人一样,被孤儿院继续供养,考中了进士。
考中进士之后就没再考了,而是选择了补缺。
让他们这些孤儿院出来的孤儿,补缺也是需要比赛,比赛就是选择一个贫瘠的县,而这段时间上面会倾斜一些资源,可以利用这些资源来发展这个县。
三年任期到了之后,会根据这个县城的人口,繁荣程度,交税额度,以及百姓的评级来评比。
胜出者可以得到上面的支持升一任,可以说只要是有本事,就不需要考虑官场上一些复杂的事情,好好的做好本职,就能够升官。
只要有能力,升到内阁都行。
而败者会继续留任,直到将这个县城发展到一定程度。
可以说,他们这些孤儿,从小时候读书时便开始竞争,淘汰掉一部分资质不好的,再淘汰掉一些心智不坚定的,最后留下的都是精英。
既然选择了做官一途,每个精英都希望自己官高位重,可这些都是需要竞争的。
从最低等的官做起,虽然失败了,也没什么,但是浪费了三年,就跟别人拉开了距离。
人的一生当中,做官的时间又能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浪费?
或许当初站在同一个起点竞争,一场又一场失败之后,别人进了内阁,他可能还得费尽心思调入京城。
这就是差距。
王蒙虽然读书是娇娇者,但是他不认为自己什么都精通,所以这次过来就邀请了好几位好友,有善于经商,有善于种植,有善于河工,还有善于勘矿。
总之,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不管如何,他都要将要让这个县城繁荣起来,赢得这次的比试,赢得最初政治资本。
在刚起步就输了,如何让上面如何倾斜资源培养他。
每年都有等待补缺的新人,也就是说,未来这些资源争夺会越来越激烈,要是没有一份漂亮的履历,如何能够吸引上面的人?
胡县令听到外面的喊声,放下手中已经秃了毛的毛笔,站了起来。
那衙役已经闯进了书房,看到胡县令大声喊,“大人,外面来了一群人拿着任职令,说自己是新上任的县太爷!”
胡县令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总算是来了!”
他就知道自己逃不过,刚出那么大一件事,皇帝或许不将他放在眼中,但是总有一些人不介意帮皇帝把这件事给办了。
他冲着衙役说,“行了,别喊了,随本官一同出去看看。”
胡县令穿着一件棉衣,这件棉衣看颜色应该是深蓝色,同样打着补丁,颜色都快洗得变成了浅蓝色。
带着衙役出了县衙大门,胡县令看着门外一群年轻人,拱了拱手说,“本来就是本地的县令,能否容本官借看一下任职令。”
王蒙看到出来一个干瘪瘦老头,还愣了一下,随后忙将手上的任职令递了过去。
又打量了一眼这个干瘪瘦老头,衣服上好几个地方打的补丁,看着跟这个破败的县城如出一辙。
胡县令仔细查看了任职令,确认确实盖着吏部的印章,他才双手将任职令送了回去,“几位还请稍等,我这就收拾了东西交县衙让出来。”
“等等!”王蒙喊住了胡县令。
“胡县令,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调任令?”
胡县令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被罢官了,还想着收拾了行李回老家去。
王蒙又从别人手中接过了一纸调令,递给了胡县令。
胡县令看了看,当看到自己被调到远近闻名的富县,顿时眼泪盈眶。
“我无德无能,何以能去接手这个县?”
王蒙心里哪知道,他真是帮府城把这纸调令带过来。
实际上府城知府也知道胡县令是一个好清官,但是好清官不代表拥有开拓能力,没办法将一个贫瘠的县发展成富县。
这一回,上面将这个贫县作为了比赛场地,不管怎么说,这个县城都要起来了。
而胡县令虽然没办法让一个贫县富裕起来,但却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将这一个清官安放在富县上,绝对不会怕他鱼肉百姓。
这也是知府的考量,之前他将治下贫县的名字报上去,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希望被选中,可偏偏被选中了,自然得考虑怎么安放胡县令。
最后想了想,还是将治下一个富裕的县城交到胡县令手中。
为何将调任令交给王蒙,那是因为王蒙过来之时先拜见知府,两人是同一个书院出来的,是自己人,便让他将调任令一同带了过来。
胡县令抖着手,握着调任令。
自己呆在这个县城九年一事无成,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这么看重他,将这么一个好的县交到他手上。
他一定不会负知府大人所托,好好管理好这个富县。
胡县令走时没有多余的东西,手里只拎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裹。
胡县令要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不少衣衫褴褛的乡亲父老,迎了过来,手中拿着仅有的各种土地产。
有些是自己栽种的菜,有些是粗面窝窝头,而这些已经是百姓手中最好的东西了。
胡县令泪眼盈眶,拒绝了大家塞的干粮。
百姓中一个弓着腰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得出来,这个老人在百姓群中非常有威望。
“胡县令,你是一个好县令,既然你已经有了好前途,我们也就不留你了,只希望你好人有好报。”
胡县令抹了抹眼睛,亲手扶住了老人,“胡老,新上任的县令是京中来的,见识的也比小老高,肯定能带领乡亲们走出困境。”说着又转头看向路边的王蒙等人,“王县令,这些户老乡亲就交给你了。”
王蒙郑重的点了点头,“胡县令请放心,我会凭借自己所有的努力,来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胡县令又扫了一眼所有百姓,这才背过身去,拉着一头毛驴,背着包裹往城门口走去。
一会儿人就这样目送着他的背影。
王蒙看着这群百姓跟身边的人说,“难怪书上说,这个世界上,百姓是最可爱的人。你对他好,他们自然会以真心来回报你。”
凡是要考科举,都要学一本必不可少的书。
这本书叫做《最可爱的人》。
原本王蒙还有些疑惑,但是看到这群真心对待胡县令的百姓,他一瞬间明白过来。
百姓确实是最可爱的人。
即使胡县令没有帮他们什么,甚至没有改变他们的境遇,但是没有乱加税,乱摊徭役,对于百姓来说,这就是难得的好官。
这些百姓要求太低了,已经低到尘埃里去了。
不由得王蒙心里起了一股豪情,若是说之前,他还想奔着官场,那么此时他想为这些可爱的人做些什么,也想做百姓口中口口相传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