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错看了你,紫龙,你的野心并不在我之下.
宛若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在他决定去见纱织之前的事.
少女欺近他,熠熠生辉的明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所做的一切,全不是为了侍奉神,我也是在你得到赤国的支持之后才发现,原来,你的野心一点也不小,从流泉国,到净土,再到赤国,你步步为营所作所为根本与维护神的权威无关,在纱纱的身上,你想借助她得到什么?以神的名义夺得天下吗?可是,我告诉你,纱纱不是那种可以让人利用彻底的人,她不错现在不是真正的及格的女神,但,只有她一个,是我所承认的女神转世,我只支持她一个而已,如果你想以她的名义得到你所要的,我可是不会什么也不做的哟,虽然,赤国不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你在这里也埋下了牵挂我的伏笔,但,我毕竟是赤国的第一药师,不是只会做梦的小女孩.”
她注视着少年清冷的眸,估测不到他的心思,这个人,明明还未到成年,却是心机深沉到叫她悸惮的份上,他,不是人家可以驾御且结交真心的人,少年似乎温顺谦和的外表下,是张扬得冰冽的无情,他不是甘居人下的人,他,要的是不是一飞冲天直上青云?
赤国的倾城风暴,天下震动,紫龙和冰河名声大振一举跃居新秀排名榜首位,对他二人的惊人破坏力,早有各种各样的估量,如何利用甚至于是否容忍他们的锋芒毕露,也是大有不同的见解,就她所知,最大最强的军事帝国圣尔斯,是不会放任足以挑畔权威的存在的,除非是收为已用,又或者说,需要一个平衡的假象,就如同自己,在那一次直接的交锋中,本来不是可以轻易的来去自如的,是那个人,顺势让自己一战成名天下轰动的.
天恩公主!
她毫无防备的样子会令得任何心狠手辣的大枭匪心软.
即使是不心软,他们迟早也成她的掌中之物.
在那比花更娇嫩比玉更晶莹的脸上,是如梦如幻的怯怜,她在望定腥风血雨时也是禁不起吓的模样,只有那双如水的眼,是叫人发寒发怵的无辜.
是一种没有觉悟失去没有所谓重要只余游戏的天真.
“我从前以为,我是唯一能与天恩公主抗衡的女子,可是,原来不是我,我在这场游戏中,只不过是一个配角,真正的主角,是纱纱,如果你想不付出任何代价便以纱纱的名只手遮天,以神的名义风行天下,只怕只是一个梦而已,纱纱的小宇宙,我从来没发现过那样奇异的小宇宙,祥和,温柔,火样的烈,夜样的悲伤,又带着一种超越所有的包容,她说,她只能相信,相信她自己,相信她的同伴,相信她所要希望见到却尚未发生的一切,这种相信的能力,不是我从前的相信,你知道吗,当我融在她的小宇宙中,为她的无法消逝的痛苦而窒息时,令得我得以重生的,居然也是她的小宇宙,从那些痛苦中细细渗出来的光芒,才是纱纱的女神所须的不放弃的希望之光,我不知道她在遇上你时是怎样的人,然,今天的纱纱,是一个可谓之为奇迹的存在,在经过那此事之后还能爱人还有要守护的东西,还能不放弃,只能说是奇迹了.”
“我不相信你会感觉不出到她的影响力.是谁为了她不顾本来目标不惜与赤国为敌的哪?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如果当日成为祭品的人不是纱纱,紫龙,你一定不会出手阻止我的.”
“你不肯承认她的身份,只能说你太过介意她,纱纱其实不想当女神的,只是,她必须成为救世主,你不支持她也没关系,赤国的事一旦安定下来,我自会去找纱纱,全力支持她,论智谋才华,放开执着的宛若,可不会逊于你几多呢,所以,紫龙,你记着,纱纱只是暂时托付于你而已,我很快会追上来的,当不成女神,成为女神最亲密无间的人可也不错啊.”
少女明亮的眼眸有趣地直直刺入少年不动声色的表情:“我说,紫龙啊,你不要以为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便会看不出你对纱纱的在乎,不管你是不是动了心,我要提醒你一句的是,从来,女神便是圣洁的存在,她的心,只能是天下安危,只能是万世和平,不会有情人的地位,尤其是和她的战士,更不可能.”
动心?
少年微微挑下眉,看向身后的女子.
长到肩上的头发有着篷松的发梢,只有湿透了才服服帖帖地安份本职,一张算不上出色的脸,五官也殊无与众不同的亮丽,然,她的皮肤已从乍来时的枯黄转为滋润的蜜色,那叫人看了不爽的畏缩也全褪得无影无踪,她的气质,她的神韵,都有了惊人的改变.
但,怎样改变也仍是一个说不上诱人的女子.
自己dd会为她动心?
不可能吧,她是与从前不同了,她是有大大的进步了,但,她有哪里能吸引到男人?
“纱纱,你几岁了?”
她一呆,岁数啊,从来没有一个正确明白的答案.
“我想想,应该是二十,二十三,反正最少是二十岁了,我的年纪,有什么关系吗?”
他不语,二十啊,可是,不像,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看起来像是超过二十的女子,可是,只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她的外表,让人笃定她最多只得十八九岁.
最大的变化是她眉目顾盼之间竟有一种奇异的扣动心弦的隐隐风情,欲绽未绽,将吐不吐,正处于褪尽青涩初展个人独特风采的时段.
但也不足以让他有恍惚见到毛毛虫蜕化成蝶的错觉啊.
“虽然我不认为你是神的代理,然,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身为神的代理人是不是一定要圣洁无暇不沾人间半点情爱?”
纱织愕然,有点儿窘迫,神的代理人啊,自己真是不够格呢.
“我是不认为神有什么必得遵守的规矩,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只要是不强逼他人,坚持一个圣洁传说反而会有刻意的感觉,不,我不反对不排斥有情,就是因为有情,才会对人世的苦难有感同身受的伤痛,才会更为他人着想,何况,即使是神,对感情也无从控制,也不能命令情的遏制,我的立场是,顺其自然.”
“如果龙有恋爱的对象,我是不会阻挠的.”
她说着自己都偷偷笑了,紫龙谈恋爱啊,对方会是何等样人呢?会是名为春丽的小女孩儿吗?可是,以他的性格,娇柔善良的类型只怕入不了他的眼,紫龙啊,没有多余的保护欲,也讨厌不够强悍的人,没法自保的话,再惹人怜惜也是叫他看在眼里入不了心.
就算是宛若,美貌与才智并存,武功也不差,可是,龙却没有兴趣.
他,是不是在等一个足与他匹配的精灵样女子啊?
少年回过头来,奇异地盯她一眼.
“你呢?你有动过心吗?”
纱织一呆,低下头,一辉啊,这个名字,如斯珍贵,她断断不肯轻易吐出口,冰河会知道,也不是她对他说的,她,其实很有独占欲的,只想要独自珍藏他所有的回忆,不想与任何人分享有关于他的种种,而,又叫她怎么和龙说呢?对他的种种感觉,又岂是言语所能表达得了的?连想念辉都是一种缠绵入骨的微忧温柔,她所有女儿家的羞事只能在他面前展开,只有他一个能让她毫无顾忌地敞开心灵,她与他的事,如何与龙说个清楚呢?
“我dd有喜欢的人的.”
低着头,垂眸,没有看到少年眼中乍然迸射的寒光.
“很喜欢,很喜欢,但现在他不在身边,他说过会来找我的.”
很喜欢很喜欢啊dd
少年不知道胸口在一瞬间沸腾的是什么情绪,他只能确定,他,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他抬起她的下巴,捏揉她的面颊,大力的,毫不留情,纱织吃痛地要摆脱,却又让他使劲地敲下额角,呜呜,他有虐待狂啊这样子对待她在泄什么火啊?
“龙dd”脸被压挤成猪头了,她不满地强烈抗议,扳他的可恶的手,不要这样啦,好痛的,他以为自己是充气娃娃不会痛啊?
她的徒劳挣扎与变形的脸叫他一下子好心情了.
少年笑吟吟地松手,还不忘揉乱她的头发,一点抱歉意思也没有的说:“不好意思,一看到你的脸,我便手痒痒的想做些什么,我说纱纱啊,你这个样子,居然也有人要吗?什么认识的?你确定他会回来找你不是趁机跑路?”
纱织扁下嘴,什么什么嘛,以为她是没人要的废物啊?她在一开始是很不起眼很潦落啦,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女人,女大十八变,有了爱情的滋养更是理直气壮地大变身,她可是很清楚的,自己现在,比从前是好了太多,更重要的是,在辉的眼中,她是最特殊最重要的存在.
别人不要她欣赏不到她的优点有什么打紧?她只要辉心中有她便够了.
“他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
她相信他的承诺.
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做些事.
“龙,教我功夫.”
少年差点要□□出声来,她以为学功夫是很容易的事啊?全无根基,又未曾修练过,年纪也太大了,人又不聪明,听听她的口气,仿佛只要她想学便能学个十足,就算是被誉为习武天才的自己,也要从幼时开始练,且是不停止地拼命修练才有今日,凭她dd
一丝恶意的笑容浮上,他正经地说:“练功是很辛苦的,先看你的体能如何能不能捱得住再说吧.”
纱织侧头,体能测试啊,从前,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为了活命为了逃过追踪而不停不停地跑,也有过翻墙爬树攀岩,好像也不算上是运动弱将吧.她记得自己的身体反应仍是敏捷的,关节没有僵化.
她牵住他衣角,低眉笑,辛苦啊,自己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有什么苦是她不能吃的?
“通过你的考核的话,龙可要认真地教我啊,我想要真的有本事保护你们呢!”
为这么一句话,少年的脸,不知怎的,居然发热了.
“你,还是先试试如何驱使你的剑吧.”
他看她的手,小小的手牵着自己的衣角,如同小孩子对大人的依赖,“把那剑拿出来.”
眼光不觉地温柔下来.
纱织乖乖照办.
剑软如绫罗缠在腰间,抖动开来也是如缎如带,细细看着却有隐隐约约的光芒,若有若无的映得澄练似的如一江春水流动.
挥开她的手离开所引起的怪异失落,少年没有当剑是小玩意儿,圣剑既是神器,只认主人,自有本身意志,它现在是不是当她是真正的主人了呢?
“以你本身的意志,使唤剑的移动.”他随意指着十几丈之外的林木,“比如,以意御剑,插入任意你所选择的目标.”
说来好容易.
纱织想,这便是特异功能吧,以意志行事本来便是其中之一了.
摒弃杂念,心如止水,将小宇宙发挥到最大限度便可以做到的.可是,这也代表她要面对她当成不真切的问题了,她,必须面对.
面对原本封印在圣剑之内的五千年的盟约.
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察到体内某个地方在兴奋地流窜着,是自那天在祭祀上那种怪异的被融入的感觉,她的身体体里面,仿佛与圣剑在互相呼应,那个她一直压抑着不去触摸的地方,关于远古之前的约定dd
来吧,我接纳了你,无论你为我带来的会是什么,我,不会逃避,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是我的责任.
惊人的耀眼光华自圣剑处迸现放射开来,直冲上云天dd
从纱织口中流畅吐出的神秘低喃如同透明空间将她与人世隔绝,紫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为万丈光华包围着的女子,低眉垂眸,却有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脱绝尘,这个人,不是他所知的纱织,而是一个来自五千年前的幽灵,一个被冠之为神的人.
他的眼,渐渐地冷下来.
光芒合成一束,自天直冲入她胸口.
与她融为一体.
她淡淡地伸出手,剑,自她手上冉冉浮现,化为实体,晶莹剔透,光华流动间如同天地精华尽在掌握中.
这,才是真正的圣剑.
只有女神才能掌握的来自上天的神器.
她握住了剑,然后,凝神望着一点,心无杂念,一点清明,轻叱一声,挥剑劈去dd
紫龙以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这一剑,是千百年来修行者所追求的划破虚空的一剑,是对天祈求无数遍之后忽而降临的九天之外的风情,是,神的入世的一剑dd
纱织,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是你离神又近一大步的证明,你正在成为神啊,不是你的意志决定了你是不是神的代表的,当你与圣剑合而为一时,你的的责任,便再也更改不了.
这一剑,本来会是绝世的一剑,它的效果会是惊人的震荡,但,纱织的一剑没有完结,她的剑,在半空中冻结,凝滞,僵化.
剑,在一个平空出现的人身前停顿.
不停地颤动,显示了主人的激动与惊惶失措.
那个人,红衣如火,眼冰如霜,半点也不见慌张与恐怖,仿佛对自己差一点儿与剑血肉相亲毫不在意,只是以困惑的神情注视她.
纱织的手抖得好厉害,她,差一点,差一点儿便几乎亲手伤了她最爱的人dd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没有怜惜的眼神?为什么他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斯地陌生?
拼命地压制下恐惧感.自体内深处汹涌的呐喊令她几欲发狂,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如此,他,不是来找她了吗?她与他的爱,不是错误,就算不受神的祝福她也不会放弃.
但,为什么她会不自觉地害怕他的开口打破她的相信?
心,沉下沉下往下一直沉一直沉dd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个样子,好像你是不知道我是谁dd
“这是好剑.”清洌的声音,少年轻轻拂开她毫无力量的剑.淡淡地看着她,些许的纳闷,这个女子,眼中为什么会是快要崩塌的悲伤?
“你,你dd”她的语音也抖得不成样子,“你不是dd来找我的吗?”
紫龙从后面定住她快要倒下的身子,并不插手,这个唐突出现的人,是纱织在等的人?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个人?能在剑锋将及身之下仍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是胆大,也是自信,这个风清云淡的少年,比他自己更为冷情,更为淡漠.他注视她的眼神,全然没有恋人的感觉.更像是对着素昧平生的人.
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红衣少年略略扬眉,眉目间俱是冷意:“我见到了光,便来了,以为是我要找的人,可是,你不是,你是女子,不是我的弟弟.”
本来他不必解释的,然,不知为何,这个女子的凄然伤心让他罕见地破例.
她不可置信地掩嘴.
剑成碎芒消失于地.
居然不记得她,居然只记得瞬,记得那个伤他至深的人,却不记得他誓言不放手的最爱.
“你,你dd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眼泪滴滴隳下.她咬紧唇,执意要一个答案.
她的泪,让他微微失措,这种感觉,很是不安,他,不需要失控,他的生存意义,只在于找到弟弟,然后,将那个命令传达,如此而已.
尽管,眼前的人让他有一瞬间想要帮她拭擦那些刺目的眼泪的冲动.
“抱歉,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我会找到你的,不要哭,我会回来的,不要让我记住你伤心的样子.
--我不会放下你的.
--等我.
言犹在耳,可是,他说:
我、不、认、识、你!
落叶萧瑟,满地凉意,纱织只觉得全身都透凉,可是,胸腔却又翻滚不休.
“你不追上去问个清楚?”紫龙难以抹杀那份怪异的感觉,这个红衣少年,给他一种同伴的冲击,然,又不尽然如此,他是不记得她,但,他能在对方清冷的眸窥见一丝波动.
他与她,毕竟是曾经的情人.
他,是谁?
紫龙肯定,他们还会再相见的,而且是,在不久的将来.
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自他嘴角漾开.
是的,不久的将来,将会相见.
红衣少年的身影已没入林间,纱织还是痴痴地望着,泪,却已干涸.
他已忘记她,不记得他对她的承诺.
这是惩罚,她很清楚.那是五千年前延续至今的惩罚,她身为女神的化身,却与她的圣斗士相爱,她没有遵守五千年前的约定,所以,他的记忆被收回了,不,不单是记忆,如果只是失忆,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重新开始让他再爱上她,可是,当圣剑与她合而为一时,女神的职责,也成为她的职责了.
她,真切地承担了五千年前的神话.
她有责任履行她的承诺.
“他还活着,还生存着,平安无事,已足够了.”她眨眨酸涩的眼,是的,在他被烈火吞噬之时,唯一的期望便是他的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从没想过他会忘记从前的一切,这,是他重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只要他活着,是不是记得自己都可以忍受,他,不会难过,他只记得找回他的弟弟.
所有的悲伤,便由自己承担吧,他不会知道,为了这一段情,她要背负的是什么.
可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遇上他与他相爱.
黑帝斯,别以为我会认输,我,不会如此轻易被你打垮的.是,你本是神,为了雅典娜的缘故,却由神入魔,你要我承担五千年前的悲剧,好,我扛上了这个责任,但,我不是她,我是长孙纱织,我不会让悲剧再度重演的.
神夺走他的记忆,却剥夺不了她的情,她会放在心底最深处,柔软而甜蜜的一角,不会失去,不会褪色,是属于她与他的共同回忆.
胸口还是好痛好痛,但,这没有消退的一天,除非是她完成了宿命的使命,才能寻回她的幸福.
如果有缘的话,辉,你等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将你失去的记忆珍而重之地还给你.
她昂起头,将所有欲破枷而出的泪意逼回去,为了解开那个诅咒,她会以坚定不移的姿态迎接她的天敌的.
我,绝对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