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准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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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想起了他的过去。那个时候的他, 在爹娘的眼里,不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不过是李嫣变成了同族不同宗的兄弟罢了。

李季跟李嫣虽说叫着是姐弟俩, 实际上没什么血缘关系,差了好几辈了。看上去李季和二狗子是叔侄的辈分, 但要是真算起来,就算是一男一女成婚也没什么问题。

一个村子里头的,就算是毫无血缘关系,也能七扭八歪的排出辈分出来。

是夜。李季刚睡着,又被熟悉的敲门声叫醒。李季刚睡着就被叫醒,情绪当然不是很好。

站起身去打开门,阴沉道:“干嘛?”

家丁忙小声陪不是, 接着道:“老爷想找您说会儿话, 求您赏脸,跟小的过去看看吧。”

李季脑袋还是昏沉沉的,皱着眉毛站在那里醒醒神,才回头披上外衣。

二狗子跟着坐起身看着李季, 李季轻车熟路的过去拍拍二狗子的脑袋:“你爹叫我过去说会儿话, 没事,你好好睡吧。”

昨天就聊了好长时间,昨晚上李季睡得不够,就等着今晚上睡个好觉了。

跟着家丁一路到了昨天见面的地方,李季走过去,对着县太爷做辑:“大人。”

县太爷眼角瞄了李季一眼,也没着急叫起来。

李季也不着急, 就这么个保持着给老丈人鞠躬的姿势。

等了一会儿,李季的腰开始发酸了,县太爷才大发慈悲的让他起来。

“坐吧,有酒有菜啊,多跟本官聊一会儿。”县太爷持杯饮酒,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季大方的坐在县太爷的身边,等着县太爷的下文。

不过显然,县太爷叫他来,并不是单纯聊天的,半晌没跟李季说一句话。

李季看着亭子外面,瞧不见星星,应该是被云彩挡住了。也不知是单纯的阴天,还是要下雨了。

李季猜测着县太爷的想法,脑子转了两圈,找到了一个答案。

“您可以放心,在这府里,我跟二狗子没有做过越界的事情。”李季忽然道。

突然把李季叫过来晾在这里,无非是想分开二人罢了。白天的时候没有,偏偏晚上的时候做,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他怕二人行苟且之事,周公之礼。

县太爷的心思被说穿,这才放下杯子:“听你的语气,你们以前有过什么。”

李季想起当初的那些事情,脸上有些发热,却存心刺激县太爷,点头道:“没错。”

“不知羞耻。”县太爷转开目光。

“你情我愿有什么可羞耻的,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李季笑道,“而且,就算草民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嘴上的喜欢,您也不会相信。”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会渴望得到对方?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有一天被撞破怎么办?”县太爷忽然问道。

李季看着四处明亮的灯笼,双眼微眯,毫不在乎的笑道:“我家房子比较偏远,不容易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跟二狗子一起去山上过日子也挺好。虽说山里头没有外面方便,但也不是不能出来。在山上开垦几亩地,养上牲口。缺什么少什么随时下山买,这么想想也挺自在的。”

这么说着,李季竟然有些神往。这样的日子,确实比现在自在的多。

在村里,还会有些是非的。虽说基本都找不上门,可就是旁观搭把手也不是太简单的事情。

平日里头,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红白喜事什么的,走礼串门少不了。各个亲戚还要全都照顾的到,若是有个厚此薄彼的,还要落个埋怨。

说真的,李季并不喜欢这些,若是有一天不用再顾虑这个到是一种享受。

县太爷听完了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他们去山上,那他这个当爹的呢?

“你真的觉得,你们能一直在一起?一直走下去?”县太爷问道。

“不知道,至少眼前,我想一辈子跟他过日子。他是我媳妇,我也是他媳妇。”李季回答的干脆。

县太爷又问:“你就不怕,二狗子仅仅是因为不通人事,不懂得感情所以才误会了对你的感情?也许他只当你是朋友,只是恰逢春心萌动,所以误将你当做心里头的那个人?”

其实类似的想法李季有过很多次,可这本身就是一件无解的事情。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其实想的再多也没什么大用。”李季顿了顿又到,“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如果我的感觉都是假的的话,那么若是真的有一天二狗子离开了,也是我的命。以后的事情管不了,干脆不去想。现在我跟二狗子很幸福,就足够了。”

这是李季的肺腑之言。

“说句实话,我并不同意你们两个的事情。”县太爷直接了当道,“可我做不了你们的主,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干扰你们在一起,也不会逼着你和长安做出什么让步。只是你要记住,一旦我的儿子悬崖勒马,我会立刻让你永远消失在长安的世界里。我说到做到。”

这句话,就是变相的同意了他们在一起。李季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大人。”

“我是为了二狗子,不是为了你。而且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以后你们待在府里头,你就是这里的正经公子。你若是以后反悔,给你说亲,也是按照府里的公子规格,不会亏待你。”县太爷不去看李季,显然,这个决定县太爷做的很艰难。

这对李季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至少对一个父亲来说。天下有几个当爹的能够承受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

李季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多谢大人。”

县太爷张张嘴,到底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里头感叹,若这人不是短袖多好。他们会是忘年交,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回去睡吧。”县太爷站起身,“我明天还有公务,也该睡下了。

李季回去的路上,心里都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得到了县太爷的变相应允,以后二人在一起也就名正言顺了,李季从没想过这件事情竟然进展的这么顺利。

回去的路上李季都是走路带风,迫不及待的回去跟二狗子分享这个喜讯。

正往回走着,就听到前方有骚乱声,李季好奇往那边瞅了瞅,问身边的家丁是怎么了。

家丁哪里知道是怎回事?低声道:“许是有贼人进来了,要不小的过去问问?”

“不用那么麻烦,回去吧。”李季没放在心上,反正是县太爷府里头,还能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李季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那边的叫声大了些,回头看去,就瞧见那朦胧火光中一个身影狂奔而来。

李季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整个被扑倒了。

脸被涂满了口水李季才反应过来是谁。瞧见一群拎着棍棒的家丁过来了 ,李季连忙摆手让他们停手,用手擦擦脸上口水,推推身上的某只:“我认识,没事。”

来者不是人,是跟李季关系颇好的狼。自从上回狼叼着崽子下山以后,李季就没再见过它,不过每次送上去的肉它都是吃干净的。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看到了认识的人。李季倍感亲切,亲了亲狼的湿鼻头,揉搓着狼的脑袋:“你咋过来了。”

狼伸舌头舔舔李季的脸,哼哼了两声。

“想我了?还是说想吃炖肉了。”李季不知道狼是怎么找来的,更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多亏被李季认出来了,要不这狼弄不好要被府里头的家丁活活打死。

家丁们面面相窥,实在不明白李季是怎么跟狼有关系的。

李季站起身一手按在狼脑袋上,对家丁们道:“麻烦你们了,这狼是过来找我和二狗子的,没有恶意的。我这就把他带我们屋里去,你们不用害怕。”

李季拍拍狼脑袋,拎着狼脖子上的毛往回走。

家丁们生怕狼本性大发咬人一口,连忙跟在后面,李季到了院里还没等到门口就喊了一声:“二狗子!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此时的二狗子正等的焦急,听到声音直接从屋里蹿了出来,瞧见李季后松了口气,可看到了狼,二狗子的眉毛微皱。

“它肯定是想咱俩了,都跑过来了。”李季拉着狼进屋,二狗子没阻止,就是盯着来那个,不说话。

狼被他看得不自在,更贴近李季一些。李季哪里知道他们俩的你来我往?现在的他满心思都是“他乡遇故知”,也就是在这里瞧见了狼,李季更加想家了。明明没来几天,就觉得想家想的受不了。

“是不是饿了,你咋找过来的,我都服了你了。”李季进屋蹲下身子捏着狼的脸。狼十分享受李季的抚摸,眯着眼睛让李季摸个够。

二狗子特意贴近李季,不留痕迹的将一人一狼分开,道:“他过来,肯定跑挺远,让它睡吧。咱们也该睡了。”

李季一想是这个道理,拍拍狼脑袋:“你在这儿睡行吗?”

狼那里听得懂李季的话?鼻尖蹭蹭李季的手,伸舌头舔一舔。

二狗子见站中间都挡不住他们,又道:“他来找咱们肯定是因为他饿了,咱们给他要些肉吧。”

李季忙点头:“对,大老远来的别饿着。”

李季回头对门口站着的家丁道:“麻烦你们谁受累去拿些肉来,也不用怎么弄,煮熟的肉就行。”

家丁们看这么半天狼还是乖巧的样子,心里头放心了些,一个人忙去厨房去找煮熟的肉送过来。

李季跟二狗子坐床上,小狼蹭蹭李季的腿,抬头看着李季。那感觉像是在笑。

“你崽儿都挺大了吧,等以后长大能打猎了再带给我看看,那样你老婆应该不会揍你了。”李季伸手去摸小狼的鼻子,思绪飘到了村里,“你是不是总放我家门口猎物却没吃到我给你做的肉,所以才找我的?你咋找到这里的?是不是这两天一直在找?”

李季当然不是真的跟狼说话,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李金看见你放门口的猎物是什么反应,毕竟晚上睡觉的时候狗肯定关着的,谁能出去打猎。”

李季之前怕被人看到狼放门口的猎物,所以跟村里头撒谎说小尾巴会打猎,防止以后有谁发现门口有被咬死的猎物不好解释。

有人送来了肉。嗅到了肉香的狼站直了身子往外看。家丁看着狼有些打怵,站在门口正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李季十分善解人意,过去将肉接过来,就放在地中央,看着狼过去狼吞虎咽的吃肉。

肉不少,一盆五六斤的样子,光是给狼充饥是足够的了,吃饱肯定不够。

呼哧呼哧的一会儿就吃完了,门口的家丁问要不要再来一盆,李季摇头说明天的吧。吃的太饱睡不着觉。

随后就有丫鬟送进来一个大软垫,看着刚好够狼趴在上面的。

李季将吃完肉的来那个领到垫子上头,摸摸狼的脑袋:“你今晚就住这上头吧,看着这么软肯定舒服。”

狼是山里头长大的,哪里见到过这些?抬头轻轻舔了舔李季的手,就趴着了。

窗户打开着,门关上了。李季吃了两颗草莓,喝了口白开水,就跟二狗子一起躺床上。

外面的家丁们都散了,只留下两三个伺候的站在门口。

李季被狼这么一折腾,没什么睡意,屋子里多了个呼吸的声音,还知道那是狼,其实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李季一手搭在二狗子的肩膀上,想要翻身动一动,又怕二狗子睡着了吵到他。

这时候,二狗子忽然开口说了句:“我想家了。”

李季目光暗了暗,他何尝不想家。只是现如今。县太爷连二狗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都接受了,可以说是为了留住二狗子将一切的退步都走了。

越是这个时候,李季越不好意思说回家。

这个时候说回家,对县太爷会是多大的伤害……

李季拍拍二狗子的肩膀,道:“再等两天,再等两天咱们再跟县太爷说咱们回家看看,然后咱们还要回来。”

二狗子道:“我想一直在家里,咱家还有很多牲口。”

二狗子的这个想法李季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满足,甚至说无法满足。若是他跟二狗子回家了,县太爷怎么办?这么一个小心翼翼一再退让的父亲,李季实在很不下心伤害。

“这里多好,这里的饭菜好吃,还能吃到好多从前咱们吃不到的东西。”李季安慰道。

“你喜欢吗?”二狗子问。

李季沉默无言,喜欢吗?答案是否定的。二狗子也一样。

二狗子继续道:“这里的饭菜确实好吃,肉的味道很特别,花样也很多。可要我选,我还是愿意吃你给我做的饭。就算一辈子只吃一道菜都好。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别的想法,让我们必须在这里。但似乎就算跟你一起去山上过什么都没有的日子,我天天去打猎,吃不饱穿不暖,只要是家,我都喜欢。”

李季伸手抱过二狗子。

这件事情必须解决,李季不能一直夹在他们父子二人的中间,否则总有一天他们父子爆发矛盾,李季两头挨埋怨。凡事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睡吧,明天咱们去跟你爹说一说,咱们慢慢来,总会解决的。”

李季抱紧了二狗子,轻轻亲了二狗子的额头。

这时候李季才忽然想起来,忘记告诉二狗子好消息了。

“差点忘了。你爹答应咱们俩咱一起了,以后咱俩在一起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什么是正大光明。”二狗子问。

李季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来的词,笑道:“就是说说,你也别较真。以后在这府里头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叫我小季了,不用再叫四叔了。你爹也不会给你介绍姑娘什么的了,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我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二狗子虽说不太明白,但是看着李季高兴,他也高兴。

二人躺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天,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狼已经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顺着窗户跳出去回山了。

李季这一觉睡得舒服,早上没人叫醒,伸个懒腰先到窗边看看外面。外面阴云密布,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桌子上有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李季和二狗子换上了衣服有下人进来伺候洗漱,就听丫鬟说县太爷在等着他们二人一起去用早餐。

二人洗漱完毕,一起去了吃饭的膳厅,此时县太爷已经落座。

李季做辑请安,二狗子看着李季的动作,照葫芦画瓢跟着学了一下。

县太爷的目光没离开二狗子,二狗子却是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李季。知道他们关系之前就觉得奇怪,现在完全知道了,看着县太爷都觉得牙根痒痒。

“坐下吃吧。”县太爷用茶水漱漱口。昨晚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嘴里头不干净,漱口好不影响一会儿用餐品尝滋味。

跟县太爷一起吃饭,李季和二狗子都是按照规矩落座,中间隔着两个人。好在这两天有过好几次经验了,也习惯了。

“今儿起来瞧着外面阴云密布的,这一两日弄不好要下雨。大人您公务繁忙,出行可要记着带伞。”李季笑道。

县太爷抬眼瞄了他一眼,没应声。

李季也不觉得尴尬,天下没有几个老丈人能看得上女婿的,更何况这是儿婿。

“昨儿我们的老朋友过来看我们了,挺奇怪的,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找过来。”李季又道。

县太爷抬抬眼皮:“一只狼?”

李季点头笑道:“是的。当初他救过我一命,我又救过它一命,后来它经常往我家门口放猎物。我哪好意思吃它的猎物。就把它送来的猎物都炖好了送山上去。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们都熟了。”

没想到李季还有这么一回奇遇。从来只听说过狼伤人,没想到狼竟然还能跟人有这么一段关系。

若说是书本上的,县太爷倒是看过一些杂书,真的事情是头一回见到的。

“你是怎么救他的?”

县太爷终于肯好好说话了,李季也不心急,将事情的原委徐徐道来:“这事情要是细说就有点远了。就是村里头有个猎户,上山打猎两天没下来了。村里男人们一起上山去找。我家里头有给二狗子准备的疗伤的药,上山寻人的时候带了两瓶。”

李季喝口茶水,继续道:“找到那猎户的时候,我给他用了一瓶,我去找地方方便的时候,又看到了受伤的狼。我之前在山里头走丢摔倒昏过去了,醒来就是它在我旁边守着我。我当时是怀着报恩的心思,用剩下的一瓶药把它救了。本来是还它人情的。只是它只记得我救过他,总是往我家门口叼猎物。”

“这么说,那狼是跟猎户对上了,所以两个人都受伤了?”县太爷问。

李季点头:“那猎户没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着说差一点就能打着狼了。要说这猎户,其实还有另一遭事情。”

李季又将高猎户的那点事说了个便,这个人要说坏,也算不上多坏,顶多是贪心。这一时的鬼迷心窍,被十两银子蒙蔽了双眼。

现如今村里人都开始淡忘这件事了,也没那么孤立高猎户一家了,只是在村里头的地位到底不如以前了。

以前要说条件,高猎户也是村里头条件较好的人家了,一个月打下来一两只猎物,甭管大小都够吃了,就算一个月只打下来一只兔子,连皮带肉的卖了也够一家人吃两个月的了。

加上当时李季给他们的提成,盖大房子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必急于一时。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

县太爷将前后听清楚,忍不住跟着叹口气。

“若是从因果上来算,也算是对咱们有恩情。他挖的陷阱让二狗子回村。他因为贪心被发现,断了你们卖皮子的路。逼得你们只好自己来县里头找卖家遇到了府里采买的管家。这才让我有了这二十年来唯一能联系到长安的皮子。”

什么叫因果循环?县太爷今日才知道,他跟二狗子相遇的开始,只是因为猎户的一个贪心。

“确实是这样。”李季点头。不过就算是有恩,也不代表这个人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他太贪心了。虽说是一时鬼迷心窍,不能一棒子打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初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李季也不会防备他,但要是跟以前那样相处,李季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吃着早饭,李季又开始跟县太爷讲二狗子的事情,二人一直朝夕相处,二狗子的那些事情没有谁比李季更清楚。

这么一顿饭吃下来算是其乐融融。足足吃了半个来时辰才吃完。

等饭吃完了,放下了筷子。县太爷看看时辰,要去县衙了。

李季几次想要开口说回家的事情,一直都提不起力气来说。眼看着县太爷那么在乎二狗子,每次从李季嘴里头听到二狗子的事情眼睛都发直,李季就愈发开不了口。

李季欲说还休,县太爷都看在眼里。只是李季不说,县太爷就不问。县太爷也怕李季会说出什么他承受不了的话。

李季和县太爷就这么僵持着,而二狗子却忍不住了。他已经跟李季说了几次了,可每次李季都劝说他再等等。他想家了,想的厉害,既然李季这么在乎县太爷的意思,那二狗子就问问县太爷要留他们到什么时候。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即将分开的时候,二狗子忽然开口问道。

李季和县太爷都是一愣。李季拉拉二狗子的衣角,二狗子这一次并没有听李季的话。

“我们住在这里四天了,很长时间了。”二狗子的脸上带着认真。他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县太爷不怕李季说这话,就怕二狗子说。若是李季说,县太爷还有法子糊弄过去,可面对唯一的儿子,县太爷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法子。

“这里也是你家,而且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你不喜欢吗?”

县太爷轻声问道。

二狗子看着县太爷,道:“小季也是这么说。你们都说这里是我家。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可我感觉不到这里是家。我跟小季的家,比这里小,东西比这里少,也没有人伺候我们。可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里面不用干活就能拥有一切,可我觉得每天干活也是必须有的。吃的每一口肉。每一口菜,都是很不容易得来的,这样的吃起来更香。”

打从出生开始,二狗子就不知道什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享受。小时候吃的每一口野菜,虽说苦涩,却是他跟着李嫣漫山遍野一颗颗摘回来的。再苦,吃的时候也会有满足的感觉。

独自一人在山上。二狗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打猎的技术愈发娴熟,就很少采野菜了。但用于吃的肉同样来之不易。所以二狗子很享受吃到嘴里的每一口食物。

跟着李季以后。二狗子学会了饲养牲口,春种秋收。获取食物的渠道多了,但没有一口饭是白捡来的。

可自从进入县太爷府以后。每天的美食不断,各色吃的应接不暇。好吃吗?好吃!二狗子从出生开始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可是他不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在他的心里,食物不是这样获得的。

县太爷眉毛皱在一起,做了个深呼吸,才能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

“那若是我同意你们在院子里种菜养牲口呢?你们完全可以在这里过以前一样的生活。”

县太爷的一再让步,二狗子显然并不知道县太爷的一片慈心。

二狗子:“这里跟我喜欢的日子不一样。在这里住几天,很好。但是我不会当这里是家。就像是小季总说,你是我爹,是我的家人,可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若是你跟村里人一样,是我以后经常见到的人。我不会排斥你,但要是跟你一直在一起,我并不想。”

这是二狗子第一次跟县太爷说这么多话,却是每一句话都在扎县太爷的心上。

县太爷能够理解二狗子。正常人若是忽然面对一个陌生人说是他爹,以后会一直生活在一起都会不适应。更何况本来就很认生的二狗子。

李季叹了口气。两边人他都能理解,两边人他都心疼。

李季等二狗子说完,才开口道:“这话您听着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是肯定的。可二狗子同样不自在。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更能理解二狗子的心情。您是真心疼爱二狗子的。只是换做任何人,忽然换了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不适应。若是可以……我有个想法,或许可行。”

“你说吧。”县太爷只觉得心脏都跟着抽抽,只是若这是二狗子实意决定的事情,县太爷又能怎么样。

李季道:“请您恩准我们回去。以后每个月,我们都会回来看您一次,在这里住几天。我们两个人,现在就只有您一个长辈,我们是可着您一个人孝敬的。只要您愿意,以后我们月月都会过来,甚至若是条件准许,每隔几日都能过来一次。这样,既能解决您想儿子,又不会影响二狗子过喜欢的日子。”

这个办法或许是解决眼下僵局的最好法子,也是最为居中的法子。既能够解决县太爷的思儿心切,又能让那个二狗子回到喜欢、适应的环境中。

县太爷当然清楚。只是一想起刚找回来的儿子,又要等着盼着了。心里头难免不是滋味。

“你们先回院子吧,容我好好想想。”

李季行礼告退。这件事确实难为县太爷了。但也没有旁的法子。

县太爷要顾及,可二狗子的想法一样要重视。

二人一同回了院子,二狗子都不敢去看李季的表情,生怕从李季的脸上瞧见怒气。

“我是不是做错了。”二狗子低声问道。

李季回眸,就瞧见了二狗子的这幅小模样,伸手揉一揉二狗子的脑袋:“你没错。你有你的选择,这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觉得县太爷有些可怜。他找了你们母子那么久,刚找回来,你又一心想回去。”

“那怎么办?”二狗子不懂李季说的那些,但是既然是李季都头疼的事情,那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那有啥办法,等着你爹决定吧。老天爷想要咱们以后怎么样,咱就怎么样吧。反正咱俩没分开,到哪儿都成。”李季尝试着安慰二狗子,二人今天也没了四处逛一逛的心思,连下棋都想不起来了。干脆窝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下人们送来茶点吃一些,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天。

聊着聊着困了,就躺床上睡一觉。

被子上绣着花样,针脚紧密,盖着轻薄透气舒服极了。

李季盖着被子,有些想家里头的被子了。

夏天的时候家里头可没有降温的冰块用,虽然被子只有薄薄的一层,但大部分时间二人都不盖的。只是李季有盖肚脐的习惯,就拉着二狗子一起把肚脐盖上。

这被子虽说薄,但里面是有夹层的,在家里头时候秋天刚凉爽的时候才会盖几天的。只是这被子透气的很,加上屋子里一直有冰块降温,所以盖着舒服极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懂得享受啊。

李季睡觉了,二狗子就躺在身边陪着。一直到了下午,李季醒过来的时候能感觉到旁边的体温,就知道二狗子在身边,翻身抱住二狗子,熟练的在他胸口蹭一蹭。

迷糊的睁开眼睛看着窗顶上。微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县太爷府。已经五天四宿没回家了。

也难怪二狗子想家的厉害。这里确实享受,甚至是李季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地方,可跟家里终究是不同的。

也不知道小尾巴怎么样,松松和淘淘怎么样,会不会也想他们了。

李季想东想西的,想了不少事情,看着二狗子也有些入神。

醒来以后,有仆人进来问想吃什么,李季随口说了句面条,就坐在屋里桌子前,喝着茶水醒醒神。

吃完了面条,李季跟二狗子一起去小湖边上喂鱼玩,池上莲花照比前两天开花多了些,好看极了。李季愣愣的看着,有些发痴。

冷不丁身后传来声音:“喜欢荷花?”

李季忙回头,是县太爷:“啊?啊,说不上太喜欢,就是看着风吹过的时候花和叶子一起摇着,看着好看。”

县太爷道:“荷花荷叶,出身淤泥却不沾染丝毫污秽。是难得干净的东西。有时候烦闷了站在这里看一会儿,心情也会好很多。”

李季低头没应声,县太爷看着李季,终于忍不住道:“你也想离开吗?”

李季不打算隐瞒县太爷:“我到底不是这里的人,也配不上这么好的日子。您是百姓的父母官,为着全县百姓操劳。你享受这些,是理所应当的。可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却享受着这样的奢侈日子。欠的东南西要还,这不应该是自己的东西,也迟早会加倍还回去。就像是那高猎户。就是因为十两银子,丢失了原本有的五两银子,还失去了在村里好名声。”

“亏你这么大的人能想明白这么多。”县太爷看看李季,道,“你若没有跟长安的这档子事多好。我是真心实意当你是忘年之交。没事的时候找你来煮酒饮茶,也是一件幸事。”

李季无所谓的笑一笑:“也不尽然,人总是在变的。说不定过上个十年八年的,我就跟普通人一个样子了。或是您随着年龄增长,也开始多了那些你从前看不上眼的想法。您欣赏我,也许只是一时的欣赏。我跟二狗子的关系,却能持续一辈子。这份关系,断不了的。”

县太爷看看就站在一旁的二狗子,低声问道:“你很喜欢李季。”

二狗子连想都没想,点头道:“喜欢。”

“他很重要?”

“很重要。”

“知道一辈子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县太爷看向湖中荷花,沉声道:“我不拦着你们了。”

李季清楚,身为一个父亲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代表着什么。儿子喜欢男人,以后不会再有孙子承欢膝下就算了,现在连儿子都不想呆在身边。

本来就是孤寂的一个人,以后又要一个人了。这偌大的府里头,只有他一个主子,哪里还有说知心话的人?

李季道:“我家里虽说没有这里大,更没有这里好。但是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大人若是有空,就去那边住两日吧。也看看二狗子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咱们还可以去看看二狗子的娘,还有二狗子小时候他们一起住过的山洞。还有二狗子走丢的那13年在山里头的住处。您一定都想看看。”

“这些都再说吧。你们再留一两日,我吩咐人给你们准备些东西。虽说二狗子不习惯在这里过日子,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什么都不准备。本官好歹是京城里头出来的,银子攒下不少,我日常没什么开销,说到底都是长安的。”

李季忍不住想起那日皮货店老板说,他送上来的“孝敬”县太爷照单全收了。

可是按照县太爷的话,他是在京城里见过大官的,多少银子没见过?真的会贪墨银子?

李季心里头有疑惑,就干脆说出来。

“前不久我在百姓里听见听了传言,想要问问又有点忌讳。”

“问吧。”县太爷道。

“听说县里头做生意的逢年过节总会给您孝敬,您都是收下的。”

县太爷斜眼瞄了李季一眼:“怎么?害怕我的银子不是好道上来的?”

“哪里哪里,您做的一切我是看在眼里的,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您啊。就是心里头存疑,有点不明白,没别的意思。”若不是县太爷是二狗子的爹,李季也不会多嘴一问。

“放心吧,我口袋里每一笔银子都是干净的。”县太爷坦荡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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