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听了都是一愣, 他怎么想都没想到李水生的心能大到这份上。
李巧儿长得是俊俏,可真说嫁给城里头大户人家那也是笑谈。就算是村里头人娶媳妇那都是要看看对方家里头条件的, 越是有钱的人家就越是讲究门当户对。
除非是歪瓜裂枣实在找不着条件相当的,才会找个好拿捏的普通甚至贫苦人家。
退一万步讲, 就算是人家的男人没病没灾长相端正的有钱人真的娶了村里头的普通姑娘,能好好的当她是人吗?普通人家嫁过去姑娘受了委屈还能上门评理去,嫁给有钱人家就是打死了没处说理去,上门闹事说不定人家找找关系让你下大狱。
“那是心里头有相中的女婿了?”李季问道。
水生媳妇摇摇头:“他是泥腿子一个,能认识几个好人?非要巧儿去学人家怎么舞骚弄姿的,以为去城里走两圈人家少爷就看上了。你说除了是快死了给人冲洗,或是傻子四六不懂的, 哪个少爷家里头愿意给找个村里头的当老婆?当小老婆人家都未必乐意。我怎么劝都不管用, 非说我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小季你给评评理,他这算什么?”
李水生心大,总觉得之前那么艰难的局面都让李巧儿过去了,那就是受了老天爷的眷顾吗, 以后肯定有更好的出路, 现如今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瞧不上了,非要闺女飞上枝头当凤凰。
“都说这高娶低嫁,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巧儿现在这情况也不容易,现如今李巧儿也这么大了,再不嫁出去耽搁了可怎么得了。”李巧儿跟李季走得近,虽说俩人差着辈分呢,可李季是拿着李巧儿当妹妹看待的。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挽回了李巧儿的名声, 让李巧儿有许配稳妥人家的机会,不能让李水生这个好算计的毁了。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咱说他也得听啊!你说他碰壁了不要紧,我心疼我闺女啊。本来我闺女就是个命苦的,之前受了说闲话的委屈,现如今找个相当的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多好。可他不干,非说他要是有个能嫁进豪门的闺女这辈子就算没白活。我看他这么大岁数都是白活的,哪里有用闺女一辈子的事去圆满他心愿的!”
水生媳妇能说这么多,就代表着她是无可奈何的。若是李水生真的一门心思的要将李巧儿往高了嫁,她这个当媳妇的说不上话。
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夫妻俩就是这样,总有一个要退一步,日子才能过下去,只是这个世界上,女人的退步往往比男人的多。
“得,回头我去劝他去,李巧儿好歹是二狗子的干妹子,多少能说上两句话,李巧儿是个好姑娘,家里里里外外的活是把好手,若是找个普通人家,娶进家门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必跑高门人家凑那个热闹,人家不缺媳妇,能当宝的有几个人?”
李季心里头想着对策,又跟水生媳妇寒暄了两句就回去了。
一路上李季都在想这件事,回家在晾衣杆上将洗好的衣服晒上,进屋二狗子没在屋里,应该是上山割草去了,李季去牲口圈里看看牲口,进去就瞧见公猪骑在母猪身上。
李季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动作没有面对面舒服。然后李季彻底无法直视这两头牲口了。
红着脸出了牲口圈,李季背上箩筐上山去割草。
刚上山就看到二狗子背着满满一筐的草下山,脸对脸碰到了,都停下步子说两句话。
“衣服洗完了?”二狗子问道。
“嗯。饭做了吗?”李季问。
“做了。对了,我在山上碰到这个了。”二狗子脱下箩筐,从里面翻出一条被捏碎头的蛇,蛇身子软趴趴的,是死透了。
李季没瞧见过蛇,但是听说过,所以一瞧就能认出来:“蛇!你没被咬着吧!”
有的蛇有毒,被咬到了就没命了。
“没有。”二狗子瞧着李季往后退,看出来他害怕了,将蛇装回去,道,“肉很香,烤着吃很好吃,不知道炖着味道怎么样。”
二狗子在山上什么肉都吃过,他说好吃肯定差不了。瞧不见蛇了,再听二狗子说好吃,李季的馋虫也勾起来了:“那干脆就烤着吃吧,咱一直吃炖的,都没吃过烤的,怎么弄你熟,咱家调料有的是,用盐和辣子烤一烤,味道应该不赖。那我再去割篓草,你先回去吧。”
李季动动轻飘飘的背篓,将他装满还要一会儿的功夫。
“行。”二狗子点头,二人擦肩而过一个上山,一个下山。
李季脑子里一会儿是李水生的那点烂事,一会儿是那□□的猪,脸上一会儿一个脸色,一抬头前头路不认识,回头冷汗掉下来了,又迷路了。
李季现在只想给自己几个巴掌,明知道自己上山不认识路,干嘛不跟着二狗子一起?就算不一起,脑子里总乱想个啥?上回走丢一天一宿没长道教训是吧!
可就算现在李季把自己打成猪头也没用,要做的还是赶快找到回去的路。
不能让二狗子心急。
李季转过身往回走,努力找到自己走过来时有的痕迹。割过的草,碰断的树枝,踩出来的脚印,就这么寻着痕迹慢慢往回走,李季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四周,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候就听到矮树丛里头有声音。李季无端想起了二狗子下山时带的蛇,这林子里有蛇,要是遇到了被咬一口,那这辈子就完了。
如果他就这么死在了山上,那二狗子怎么办?
越想越是心慌,加快了动作生怕慢下来被什么东西咬了。
妈的下回死活不一个人上山了,他不是二狗子,上了山就是个睁眼睛的瞎子,哪知道东南西北。
结果矮树丛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由远至近,吓得李季腿发软,刚跑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什么东西蹿了出来,李季喊了一嗓子向后一倒,手挡在脸上有那么一刻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随后就听到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呜呜声,李季微愣,放下袖子看了一眼,是他认识的那头狼,嘴里还叼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子。那狼看着心情极好,似乎在笑,尾巴摇的跟小尾巴似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欢快的感觉。
李季顿时松了口气,这狼他熟悉,遇到它就代表安全了。
李季走过去,瞧着那小狼崽子,应该是狼的崽子,它为啥把崽子叼过来了?
狼将崽子放到地上,用鼻子将崽子往李季的方向推,然后抬起头伸着舌头对着李季的笑。
有那么一刻,李季能感觉到狼的情绪。它仿佛在说:“你看,我有崽了!”
李季原本是不敢碰的,生怕碰了崽子狼跟他拼命。可看狼的表现,好像就是带崽子给他看的。
李季尝试着用手去碰碰小狼,那狼依旧是很欢快的样子。
李季大着胆子将小狼抱在了怀里。小奶狼连站着都不会,被李季抱在怀里动了两下,然后就找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李季心都被化开了,手小心的摸着软绵绵的小家伙,再伸手去摸狼的脑袋。
“当爹了?恭喜恭喜。”山上的猛兽更护崽子,能专门叼过来给他看,那就是真的当他是自己人了。
狼伸舌头舔舔他的脸蛋,一脸的兴奋。
这时候矮树丛里面又有了声音。李季看过去,很快又从树丛里面钻出来另一种狼,冲出来的模样老远就能感觉到它一声的愤怒情绪,飞奔而来冲着李季身边的狼抬起爪子连抓带咬的一顿暴揍。
李季认识的狼不怎么还手,两只前爪抓着地半趴着,委屈的直呜呜。新来的狼虐了它一顿,这才将目光放在李季身上,一脸的凶狠。
李季好像猜到了什么,小心的将小狼放地上后退两步,那只新来的狼一脸戒备的看着李季,缓缓走上前,低头的时候眼睛依旧盯着李季,伸舌头舔舔小狼,小狼叫唤一声,随后那只狼叼起小狼向后退了两步,喉咙里还是警告的呜呜声。
李季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些,那新来的狼后退了好多步,确定李季不会短时间内跑过来以后这才将小狼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再伸舌头舔舔安慰着。
李季认识的狼低着身子靠近新来的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气息,伸舌头去舔新来的狼,被新来的狼躲开了,新来的狼还呲着牙警告李季认识的狼。
李季彻底明白了,这是小狼的娘来了,公狼叼着狼崽子过来给李季看,母狼怕小狼受危险,追过来一顿家暴。
看着公狼小心讨好的样子,李季都快笑出声了。
说真的,这要是人,别说是将孩子带出去给外人看,就是真的送走了,当媳妇的敢多说什么都要被说教不懂事。
因为在人类的心中,孩子是夫家的。甚至会觉得孩子只是借着女人生出来的罢了,身体里只留男人的血,所以才说是“男人的种”。
这一点,人不如狼。
脑子里胡乱想着,李季蹲下身子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互动,总觉得母狼在一脸怨念的训夫:“你个傻货没事把我崽子叼出来干啥,炫耀你有崽子是吧。”
“是的啊!”
然后又是一顿家暴。
李季看足了热闹一脸满足,最后母狼叼着崽离开了,公狼委屈的看着母狼离开的地方,回头看了眼李季。
“看我干啥,追你媳妇去。”李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口教公狼。不过大概公狼是听不懂的。
那狼歪头想了想,走过来用鼻子顶一顶李季的手,随后转过身朝着他媳妇离开的相反方向跑了两步,还回头看李季。
咋?这是要给他引路?
李季忙跟上去,就跟着狼一路走,很快找到了山上人们常走而踩出来的小路,已经能找到家了。
李季这一口气送算是彻底松出来了,蹲下身子招手让狼过来,揉着它毛茸茸的两只耳朵,亲了亲它湿凉的鼻头:“谢谢。”
狼伸舌头舔了舔李季的脸蛋。
然后李季一抬头。
嗯,瞧见二狗子了。
……李季忙站起身跑过去:“二狗子!”
李季紧张的心弦放下来,总算找回来了。
二狗子伸手抱住李季,手用力了些,幽幽道:“你别亲它好吗,只亲我。”
“嗯?”李季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自己刚刚激动之下亲了狼一口。
这是吃味了。
这里正是出山的口,应该是二狗子在家里头等急了出门找李季,结果正好在门口看到李季亲了狼。
这世界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李季只能说是哭笑不得。
“行,以后只亲你。”李季伸手摸着二狗子的头发给二狗子顺毛,“刚才我在山里头迷路了,是狼送我回来的。而且他叼崽子给我看来这,他有媳妇了,而且当爹了。”
听到这话二狗子心里好受了点,放开李季,仔细瞧瞧李季的脸蛋,伸手擦了擦李季还没干的脸,伸出舌头一点点将李季被舔的地方再舔一遍。
李季连臊得通红伸手把他往外推:“别闹,怪痒的。我都快吓死了,咱回家吃饭吧。”
回过头对狼挥挥手:“我到家了,你快去追你老婆孩子吧,小心它又揍你。”
说罢李季拉着丢人的二狗子往家走。那狼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迅速去追老婆孩了。
回去的一路上李季的嘴都没停,将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说了个清楚。特别是真以为自己瞧不见二狗子的时候,李季瞧瞧二狗子的脸色都白了。
等到了家,进屋关上门,二狗子才又抱住李季。之前是瞧见狼舔李季太激动了。现在又想起来李季嘱咐过他不能在家外面的地方跟他亲热,二狗子记得很清楚。
进了屋李季就没那么害臊了:“还好我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一个人上山了。要是再迷路一次我估计能活活吓死。我又被狼救了一次,不然估计天黑我才能回来。”
“以后上山我陪你。”听了李季的话,二狗子也是庆幸李季遇到了狼,被狼带回来了。不过这不代表狼就可以得到李季的亲吻。
“行,咱们吃饭吧。”李季让二狗子抱了好一会儿,不过他是真的饿了。
二狗子舍不得让李季饿肚子,手松些,纠结的又亲一亲李季的嘴唇,让李季嘴上沾满自己的口水才罢休,然后拉着李季把他按炕上坐好,他去厨房端菜。
李季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二狗子进进出出。摸摸湿漉漉的嘴唇,其实被这么在乎,被这么占有着的感觉挺好的。
饭一直吃到天黑,二狗子不断给李季夹肉,弄得李季肚子都鼓了还在催着李季多吃点。
这是二狗子所知道的最简单的关心方式,受了惊吓要用食物填补。
李季吃的撑着了,大晚上的睡不着,硬拉着二狗子陪着他出门消消食。
一直以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前是没钱买灯油蜡烛,所以十分节省着用,现在是习惯了天睡我睡,天醒我醒。
上一次看漫天星空,还是抓高猎户的时候。
月光正好,李季跟二狗子并肩走着,抬头看看天上月色星空烂漫,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胀满心里。李季没文化,想不出什么描写的词来。但如果可以的话,李季是真想定格在此时此刻。
这样的景色跟二狗子看一辈子都愿意。
“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咱俩被人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李季往前走了两步,“我甚至一直在恐惧着,想过了很多可能。哪怕一切麻烦都解决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瞎想。没办法,我天生就是个心思重的人,再好的条件也忍不住乱想。”
天上皎皎明月,洒下的月光干净透彻。李季觉得,他与二狗子的感情亦是如此。奈何他们都是男人。
其实喜欢男人的不少,甚至在有钱人家娶男妻一度成风,可这些的前提是他们不会让自家绝后,而是会有女的妻妾生出孩子延绵子嗣。
李季完全可以娶一个女人,好生对待她,并且好生对待她的爹娘。只要留下了孩子,就算传出去他好男色顶多被调侃两句。
可李季做不到。他做不到耽误人家姑娘的一辈子,更做不到玷污了跟二狗子纯粹的感情。
另一重障碍就是,二狗子比李季小一辈分。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二狗子都是养在李季名下的。这一点是躲不掉的。
所以此题无解。
只能永远瞒下去,不让任何人知道。
二狗子心有所思,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远远的听到山中狼嚎。夜色很美,李季听到那狼声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因为对狼的信任,获得了十足的安全感。
“所以,二狗子,”李季转头笑容满面,“我想给你幸福,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日子。就这样保持下去吧。谁也不知道,我们悄咪咪的过自己的好日子。”
二狗子凝视着李季,顿了顿才点头道:“好。”
走上前两步,二狗子扯着李季的袖子,头抵着头,柔声道:“悄咪咪的。”
这个形容词有点奇怪,二人停顿一下,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咋想到这么个词的。”李季攥着二狗子的肩膀衣服笑弯了腰,“行,饭后百步走了,咱回去睡觉吧。”
二狗子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手搭在李季的腰上,脸去蹭李季的脸蛋,声音放低道:“这里是外面,但是在晚上。”
李季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甭管想的对错,这种场景确实容易让人想歪。
“干嘛?”
“你今天在外面亲狼了,我也要。”二狗子一脸认真。
“你白天不是亲过了吗?”还留下口水了。
“那是我亲你。”二狗子强调道,“所以你亲我一下,就一下。”
听着二狗子商量的语气,李季是真哭笑不得。伸手揉揉二狗子的后脑勺,月色朦胧看二狗子的脸不是特别清晰,但依旧好看,戳人心的好看。
李季拉着二狗子弯下身,嘴唇落在二狗子的额头上。
二狗子刚要说话,表达不满足,李季又将嘴唇落在了他鼻尖,左边脸蛋,右边脸蛋,下巴,最后在嘴唇留下个带响的一吻。
“够吗?”二狗子要一个,李季给了她一打。
二狗子紧紧抱住李季,没回答,就这么抱着。李季也没再说话,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第二天一早李季起来腰酸背疼的,得出个结论。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是不能饿得太狠了。
昨晚睡得晚,起来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外面听不到鸡叫的声音,肯定天亮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季伸伸胳膊蹬蹬腿,舒展开了穿衣服下地,厨房里面还留有饭香,灶火已经灭了,锅盖扣着,还有饭放里面保温。
李季出门看看太阳,都日上三竿了,李季有些日子没起的这么晚了。
牲口圈里面有动静,二狗子应该是在喂牲口,李季也不着急吃饭,晃荡晃荡的走进院子地里,蹲在地头瞧见杂草冒头就给拔下来。
香菜刚长了手指头高,已经可以吃了,生菜再等等比较好,菠菜吃也有些早,现在吃可惜。种的柿子黄瓜刚发芽,要吃还早着呢。这院子里哪里种什么都规划的好好的,只是播种下去等候收获的过程,让人有些急切。
事实上,期盼收获,就是对生活的一份希望。
在地里待了一会儿,这才回屋掀锅吃饭。
淘淘跳到锅台上往里看,好像在寻找什么好吃的,李季将它的头按到了一边,将里面的清粥小菜端出来到屋里吃着,等吃了一半才见二狗子回来。
二狗子进屋看到李季在吃饭,先去厨房将手洗干净,然后才回屋子,坐在李季的对面。
李季一勺粥送到二狗子的唇边,二狗子将粥喝下去,对着李季傻笑,李季头也没抬,吃两口喂给二狗子一口。
其实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一口粥,一个笑容,二人相对而坐,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