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计算着日子, 天气越凉日子就越近。

这天一早上起来，二狗子就看着李季, 里里外外的忙着。二狗子不明所以，直接去问：“出什么事了吗？”

李季脸上还带着喜气：“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去年今天你刚好来我家的, 现在正好一年了。咱俩吃点好的，算是庆祝一下。”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李季都十七岁了。这一年来二人日夜形影不离，才能够原本的叔侄发展成了现在的禁忌关系，其中经历了不少事情。

二狗子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李季这么说，他就跟着做了。

阳台上播种的蔬菜长了两个指节高, 现在吃还有点早, 李季没舍得，只用从村里那边买的泡菜。今年家里有酸菜，是雇村里腌的好的女人腌的，现在已经可以吃了。

猪这时候才一百多斤, 杀了吃肉可惜, 就杀了一只鸡和一只兔，翻找出从前晒干的一些干鹿肉，加上炖鱼，肉菜就挺多了。

最近李季得意泡菜炒肉，特别死用豇豆切丁跟肉丁一起炒，没有别的肉光用它拌饭吃李季都能吃下去两碗。

中午的时候家里桌子上就摆了四个菜，二人饱饱吃了一顿, 晚上的时候桌子上足足八个菜，摞在不大的桌子上面，看上去跟过年的年夜饭似的。

二狗子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和李季那满脸的笑容，心情说不出的好。

从前饭桌上菜多就少不了酒，所以二狗子十分善解人意的问道：“喝酒吗？”

李季有些迟疑，因为喝酒他没少丢丑，不过再想想他再怎么丢丑也就是在二狗子面前，也没外人。

再丢人的事情都做过了，还能怕什么？

李季点点头：“那你等着我去买一斤。”

“咱家不是有酒吗？”二狗子道，“有一坛子呢。”

李季唇角抽了抽，确实有一坛子，是上回二狗子猎回一头公鹿的鹿鞭泡的酒，那酒泡上以后就没动过，原因无他，二人根本用不着。

李季脸上发热，故作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儿高兴咱俩是该喝两盅。”

李季拿出之前买酒的小坛子，去仓房从泡鹿鞭酒的大坛子里盛出了一坛子。这么个小坛子也就半斤左右，不多，二人喝了不会太醉，又能尽兴。

回屋二狗子已经坐在了炕里盘着腿看着李季，笑的牙支棱着，别提多灿烂了。

二狗子这标志性的笑容一开始看的时候会觉得傻气，看多了又觉得这笑容能暖人心里头去。反正李季现在一天看不着都觉得缺了什么似的。

上炕倒上了酒，李季先夹了一筷子芭蒿放碗里，包着一口饭塞嘴里，芭蒿炖鱼无论吃多少回都能勾起李季足够的食欲。

随后李季又夹了鱼肚子上最软最肥的一块肉放进二狗子的碗里：“瞧瞧咱这过得啥日子，顿顿大鱼大肉的，一年前这时候我想都不敢想。”

至少在当时李季的心里，这样的日子只有官老爷才过的上。

“我也不敢想。”二狗子笑道。这话说的是实话，从前在山里，抓到什么放火上烤熟了就吃了，认识李季以后才知道原来吃的可以做出那么多的花样。

“那咱就想想现在不敢想的日子，说不定以后真有机会过上。”李季端起酒碗看着二狗子，一双眼睛眯起，眼中的明媚一瞬间击中二狗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二狗子也端起酒杯，二人相视，一饮而尽。

酒喝得豪迈，不过二狗子到底不是个能喝酒的，咳了两声有些呛到了。

李季伸手过去给二狗子顺顺气。

“我现在最想要的日子啊……就是永远都别有人干扰咱俩的日子。”李季给自己夹块肉放嘴里，突然觉得不滋味，“咱俩的日子跟神仙似的，可要是被外人知道了……”

二人是叔侄关系，哪怕岁数上二狗子大，可叔侄就是叔侄。二人在一起不光违背天道，更是违背人伦。

虽然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李季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

二狗子一知半解，只以为李季怕别人知道了会偷会抢：“我知道，闷声发大财，好东西咱们关门吃，好皮子咱们关门赚钱。咱们把小尾巴养的壮实些，就不怕有人来了。”

山上有了好猎物，还会有其他野兽抢呢。

李季也不去解释，自顾自道：“其实咱们地方挺好的，村里人过来咱都能先听到动静，咱在这边怎么过日子都没人知道。”

一顿饭吃下来，酒喝得也差不多了。

李季吃饱了，没着急下桌，撑着下巴看着二狗子风卷残云，脸上的笑容有些傻气。

平日里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入夜一盏小灯朦胧的光，二人坐在一处享受美味。

李季只觉得，过着这样的日子，让他下一秒没了他都愿意。

二狗子当然注意到了李季的目光，也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李季喜欢看二狗子吃饭的样子，二狗子就让他看个够。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李季突然问道。

“不知道。”二狗子摇头。

“你长得真好看，人英气，体格也好，也难怪说亲的那么多，我险些都压不住了。”李季笑道。

二狗子身子一僵，重重摇头道：“我不结婚，我只跟你一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季知道他误会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能跟嫣姐生下你，会是什么样的人。”

李季对李嫣的印象很模糊，不过听小时候村里人说李嫣这个人，都说她是村里长相姣好的，虽不能说是一枝花，那也是少见的姑娘。

那年她父亲给他说了门亲，她瞧不上，口袋里踹了二十个铜板跑去城里闯去了。从来都是男儿家闯荡四方，就凭这个李嫣就没少被村里说道。

后来李嫣大着肚子回来的，且不说是不是未婚先孕，就算是结了婚，没告知父母也是天大的罪过。结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嫣不告而婚，正是犯了不孝三条最重的一条，无后之罪。

当年的事情，现在是说不清的，村里偶尔提上两句，也是用于教育家里的姑娘以她为戒要注重名节。

可现在李季想的是，会是怎样的男儿，让一个姑娘家宁愿承担着诸多骂名也要跟他珠胎暗结。回村后明明是四面楚歌，若是落了胎还带在家中能有一席之地，为何倔强的宁愿在山中挖洞也要生小孩儿将之养大。

慈母之心占其一，剩下的一部分，肯定跟那个让她痴心相许的男人有关。

二狗子没有父亲的这个概念，从小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只有娘。

所以李季说的话，二狗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季这么天马行空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个荒诞的想法。

“二狗子，如果你爹还健在，找到你了要带你走，怎么办？”

这话问二狗子，跟白问没什么区别，因为二狗子大小受到的教育不一样，一般人重孝道，哪怕出生起从未见过的生身父母，若是有一日想见，那也当百依百顺，孝顺有加。

可二狗子不一样，他想一想，只道：“我不认识他。”

“可他是你爹，赋予你生命的那个人。是他跟你娘有了你。”

二狗子看着李季道：“可我不认识他，我只认识你。”

这话简单，也深刻。

如此，李季不再问了。其实李季自己也觉得是在穷矫情。左右这种事情还是没谱的事情，先不说他亲爹是否真的愿意找他，要不然怎么十八年都一点信儿都没有，就说真的找来了，李季能让人家轻易把二狗子带走？

“你瞧我问的什么话，我以后再也不问了。”李季将最后一口酒喝下去，酒劲开始上头了，“我是越过好日子越喜欢胡思乱想，事实上吧，我李季何德何能能跟你在一起。你那么厉害，会打猎，力气大，胆大心细没有坏心眼子，什么样的人都配得上。”

所以李季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真有一天二人的关系被人发现了，李季绝对不会让二狗子受到一点别人的口诛笔伐。

真有那一天，李季一个人将一切扛下来，左右二狗子心智不成熟，李季就说时候自己贪二狗子能赚钱，所以自甘下贱拐跑了二狗子，别人也会信。

那时候什么事情李季都扛下来，二狗子依旧是村里人人看中的宝贝。

他跟二狗子相处的每一天都很满足。这辈子好日子享受过了，二狗子这样完美的“媳妇”也娶到了，这辈子都无憾了。

“你比我好。”二狗子放下筷子，伸手去抱李季，“你比谁都好。”

二狗子人单纯，说出来的情话直白至于更加感人。

李季知道，他这辈子，是砸在二狗子身上了。

“还真会说好听话。”李季笑的眼角湿润，“行了，吃完饭捡桌子咱们铺被睡觉，挺长时间没喝酒了，一下子喝了怪上头的。”

这么一笑眼角的湿润平添了几分魅力，二狗子只是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了。

二狗子：“我吃饱了。不捡桌子行吗？”

李季：“为啥。”

二狗子：“我现在就想要。”

所以说，单纯的孩子说话更加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