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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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分, 天地萧索。就是没有雨的时候天色也常常是阴着的第二日也是不巧,祯娘早间起来就只见天上是黯淡的铅色, 正淅淅沥沥地下着秋雨,竟是比阴天时候还要阴地厉害了。

祯娘本来是打算这一日就去看看茶园风光的, 这样下雨没个停住的时候,是不用想着出门了。好在她是打算要住一些日子的,那些田园风光只等几日再看就是了,并不用遗憾。

见过宋庆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叫招弟,一个叫来弟的。祯娘就让丫鬟带着她们在外间一同做事玩耍就是了,然后与身边的大丫鬟道:“今日不用出门了, 正是下雨时候, 最好读书,把装书的箱子打开,启出书籍来。”

天阴阴的,祯娘还让点上蜡烛, 越发有一种静谧了, 就是这样才更好读书。祯娘对照着读了几篇文章,只觉得再没有往日的浮躁,学起来竟是快了一倍不止。暗暗决定以后要常常来这儿才是。

招弟来弟两个这时候在外间和丁香辛夷几个一同做针线,招弟眼珠一转,笑着道:“咱们就在外头是不是不大好?若是大小姐要使唤谁不是要耽搁,怎么不在屋子里候着呢?”

外头几个丫鬟里头数蝉衣年纪最小脾气最爆,瞥了一眼就道:“咱们这么多人, 都在屋子里小姐不眼晕么!又有谁家丫鬟会一齐挤在一处的。至于小姐使唤的事儿,自个儿警醒些就是了,时刻注意着,但凡叫了你自然就能立刻到了。”

她这话说的又快又脆,其中又是暗暗有些嘲讽与不耐谁看不出来这两个是想着往小姐跟前凑呢。只是做的这样显眼,让人看着气不顺。这也是因着招弟来弟两个从小没入内宅的缘故,若是在宅子里头学着接人待物,长到她们这样大行动言语总会显得不同。今日这情形就能做的不动声色,根本不会让人生厌。

招弟来弟两个也是讪讪的,她们也是听母亲念了几日,只知道这是她们的大机会。说不得这一回得了小姐的眼了,带回金陵去伺候也说不准呢。她们自金陵来着溧水县上河村,虽然行动自在了一些,但是这里可比金陵差远了。

金陵何等繁华,有各种吃的用的玩的穿的,各样热闹简直看不尽。到了这上河村,除了被这乡间少女追捧一番外,再没有其余乐趣了。就是这追捧,过了一段日子也是无味了,只想着回金陵去。

因着有着念头,她们便想着力殷勤一番,没想到一开头就被抢白。她们到底年纪不大,又是在父母身边长大,没经过内宅打磨,脸皮薄,也没得心机。虽然是爱慕荣华了一些,内里却还是淳朴的,这这样一说,立刻脸红坐好,只静静做针线了。

祯娘不晓得外头女孩子之间的一点点波澜,她只沉浸在这一年多以来难得的安心读书时光,除了吃饭以外就是用功了。

上午时候多看书籍,午间略略休息,下午便找出古文集子抄写,既是练习书法,也是自己加深理解一些精妙文章。

祯娘抄写的时候最是一丝不苟,屏气凝神,等到一篇抄毕了才会搭理周遭。等到一回抄写完毕,祯娘搁下笔来。将离在旁剪着烛花道:“小姐去窗外看看罢,今日天阴,白日里还要点着蜡烛了。用过许久小姐眼睛该累了,也该看看外头眼色。”

祯娘眨了眨眼睛,才觉得的确有些酸涩。也不去看窗外,干脆出了屋子,到了屋檐底下去看丝丝缕缕的雨丝。这时候雨已经连绵了快一日了,外头发散出来是一种水汽潮湿的味道。大概是只下了了一日的关系,并没有梅雨时候黏糊糊发霉的臭味,只有一种清新的味道,是水汽夹杂着一些树木的气味。

祯娘鼻子是很灵敏的,很快闻到其中有一缕甜香,若有若无,但是因着周遭的味道凸显地十分明显。祯娘只是循着味道很快见着了几株开花的木芙蓉,在这乡下茶园庄子里,自然不可能是醉芙蓉和黄芙蓉这样的名品,只不过是几株粉芙蓉罢了。

树上花朵不多,或许是凋零了,也或许是被雨打落了。其中有一株木芙蓉离着屋檐底下很近,祯娘走过去就见花开重瓣,外形有些与牡丹仿佛。只是少了那一种富贵,雨水下面枝头俏立,花色粉白,倒是十分清洁雅致了,

祯娘忽觉得有些意思,便摘下几朵入屋,对微雨道:“去把带来的那一套雨过天青茶具找出来,其中那一只茶洗给注些清水,我要用的。”

说着祯娘便把木芙蓉在笔洗里漾了漾,算是清洗了一回,然后便泡在了茶洗里头。祯娘见三朵木芙蓉浮在水面,衬着雨过天青的釉色,倒是极为好看的。

将离见了便道:“小姐是要养着么?”

祯娘摇摇头道:“这是去了枝的,若是要养就不该将梗去掉。况且一把木芙蓉插花并不好看,只是拿着看些趣味罢了这木芙蓉在一些地方便直接叫做了芙蓉,倒是和芙蓉并不像的,还是像牡丹多一些。不过名字是芙蓉就是芙蓉了,干脆凑个‘出水芙蓉’的景儿罢了。”

祯娘说着抽开自己的首饰盒子,其中有些散的玉石。祯娘挑出一些来,有几粒玛瑙、碧玺,还有一些翡翠、宝石等,放在茶洗底部,冒充了一回鹅卵石。祯娘想了想又把自己一个菡萏色葫芦荷包打开,里头全是一尾一尾的‘金’鱼儿。

拈了几条投入水中,祯娘看了自己也笑。旁边的红豆笑道:“小姐摘来的这几朵木芙蓉也忒金贵了,她自己不是真的‘芙蓉’,旁边的石头、鱼儿也不是真的。只是拿着玉石和‘金’鱼来替,就是真的芙蓉也不能呢。”

祯娘却是笑过后道:“东西贵却不见得好呢,这些东西放进去没得一点意趣了,还不若只有这花的时候。这些东西本就是玩个雅趣,合该用真的鹅卵石及真的小鱼儿,放在一起看,才有些意思。”

红豆听后便问道:“那要不要与宋嫂子说一声,只是送几粒石头几条小鱼应是极容易的,难得姐儿有兴致呢。”

祯娘摇头道:“罢了,没得一点小事又要折腾人的。况且说是韵出天然返朴归真才有趣味,其实这样的小景哪里能真的全用真东西非得仔细挑选一番,选出其中既美又好地造作,这才能成全。”

自此之后几日祯娘都是过的差不多的日子,这几日雨水缠绵,祯娘并不为此着恼。反而乐在其中,只觉得这是天公也让自己彻底悠闲一回,竟是玩儿也不让了。于是每日只在屋子里看书、写字、画画,偶尔还会和丫鬟对弈几局。她们常年跟在祯娘身边,其中微雨的棋力最好,几局下来不相上下,也是极有趣味的。

除此之外,饮食简单朴素,她特意吩咐过,只是弄得干净整齐一些,却不许太过精致,这也是乡间生活么。至于起居交往,这里倒是有一些乡人,可是他们晓得只是这茶园东家的小姐过来消遣,便知趣的不来访问了,毕竟一个少女委实不方便交际的。

祯娘只让妈妈们收拾一些点心、尺头之类,封出二十多个盒子,给附近有交往的村民送做见面礼,其余的便一概不管了。就是有些乡人有回礼,也是宋庆家的一并料理。

这样舒心简单日子,就是在太仓时候也是没有的。这一日她早间起来,用过一份清粥小菜,便见外面天色晴朗,显然今日是雨停了。红豆把帘栊卷起来,笑着道:“小姐,外头雨可停了,今日不用窝在屋子里了。这几日明明是来乡下玩的,却是一直只能在屋子里,算什么呢。”

红豆性子活泼,有这样的抱怨,祯娘也不意外,便道:“既然是这样,你叫招弟姐妹两个进来,也要问一问这地头的人,到底有些什么可看的可玩的,总不能就大剌剌地出去罢。”

说罢功夫立刻就有人去叫招弟来弟进来,这几日招弟来弟就跟着丁香辛夷几个在外间,真正眼见几个二等丫鬟已经是何等不凡了。穿戴是一样,平常气度又是一样,就是做针线等也比她们强得多。再偶尔看她们也如小姐一般看书识字,而她们自己只大概使得几十个字,写出来的字真是有巴掌大,才觉得自惭形岁。

自此就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了,也是因此这一回来见祯娘反而不如第一回自然,行走时候缩手缩脚。见了祯娘,祯娘让她们坐她们便坐,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祯娘不晓得其中有什么不同,只是问道:“今日天晴了,倒是能出门玩一趟。你们在这儿可比咱们熟悉,只说说看周遭可有什么好玩的。”

招弟是姐姐,长了几岁,又见祯娘话说地和缓,总算没有开头那般拘束。便道:“大小姐,咱们这儿就是乡下地方,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地方了。您在金陵没得趣味,可是这儿还差金陵好远呢。每日就只有一些婶婶婆婆家长里短,就是听一些各家新闻就算是大大的乐子了。”

祯娘眼中隐隐带笑,道:“不是这些,也不用比金陵了,你只说你们自己刚刚到这儿的时候,最开始是去哪儿看哪儿耍就是了。”

招弟想了想,道:“当初刚到的时候倒是看什么都新鲜,先是跟着爹爹去了茶园那边看人整理茶树还说今年来的晚了,没见着十里八乡的妇人一同采茶的景象。这儿茶园可大,不只是家里,周遭还有别人家的。站在高处看了,眼里看的都是茶树。”

旁边的来弟也道:“后头就和村子里几家的女孩子认得了,有人带着我和姐姐去耍。摘花、钓鱼、捉鸟,对了前些日子还看人起房子呢!”

招弟拉了妹妹一下,实在是觉得起房子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小姐会觉得乡下人家起几间房子有趣味么?城里宅子那样大,大小姐自己就住在顶好的房子里,稀罕见这个!

祯娘这时候的笑意却越发浓了,道:“房子我是住了不少,却没见过起房子的。只是起房子怕不是日日都有的,这一回见不着了,其他的事情还能为。摘花、钓鱼、捉鸟,咱们自可一样样做来。今日的话,先去茶园看一看罢,我还没见过茶园呢。”

祯娘的话在这个小小的庄子里就是最大的,她既然在早上说出了要到茶园看看的话,那么下头的人就会立刻准备。宋庆家的得了消息,立刻告诉自家当家的,今日先去茶园后要做些准备,等接到祯娘一行人后也要有熟悉茶园的人带着走一回。

今日雨停了,茶园里也自然就能做事了,因此倒是不为难。只是宋庆皱了皱眉头道:“其他的不说,只说今日才住雨了,外头泥泞的很。大小姐出去走走看看,到时候不是走路都是一脚带起一滩泥。更何况茶园在山上,土又黏,怎么去得。”

宋庆家的听到这样一条,也是立刻皱眉,当即去和祯娘说话。祯娘晓得了,自嘲道:“这就是我了,好多事情就是知道一个影子。那时候看农书,茶园里是个什么境况,只是说的话没人比得过我了。但是今日打算去茶园,就连刚刚下过几日雨,里头泥泞难行都忘记了。”

因此便推后了两日,直到路上不再难行了才往茶园去。到了茶园便有一个茶园人家的女人作陪,这也是方便祯娘一行人。这个女人人叫她章三娘这上河村最多的就是姓章的。常年跟着丈夫在茶园这边劳作,并不是那些忙时才有的短工,十分熟悉茶园所有。同时也是个能言善道的,倒是适合陪伴祯娘看茶园。

祯娘见这冬日里,茶树已经不再生长了,更没得收获活动,长工们却依旧忙忙碌碌。倒是和农书里说过的很像,但是农书里想来是说其然,不说其所以然的,便道:“这时候依旧是忙碌的,倒是不晓得为什么。”

章三娘笑着道:“小姐没种过茶树,哪里知道这茶树冬日虽表面不长了,但其实内里根上是活动的多的。这时候细心打理,明岁茶叶才能丰收。这世间农事大抵这样,眼前的功劳不是眼前挣到的,都是老早前的积累。”

祯娘点头听着觉得这道理十分难得,也不只是农事上如此,其他别处难道就不通了?祯娘记下后就道:“章婶娘说的是,农事上的道理就是这样只是单说这种茶的话,提了一句根子上活动的多,这是不是书上说的这时候就要抓紧时间翻土深耕的缘故了。”

章三娘道:“小姐说书上,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咱们这时候翻土深耕是真的,只是靠着茶树根的地方就要浅耕就是了。其余的就是要放菜子饼这些做肥料,这时候肥用的好,来年才有好茶叶。因为是之后整个冬天根子活动多,这翻土耕地,最是宜早不宜迟。”

之后章三娘又说了几条要做的事情,祯娘这时候只会一个劲地点头了。直到看到山坡上的沟渠才道:“我知道茶园里有沟渠好些,如今还兴起什么铅管子浇水,说是更加便利了。我心里算账,这样一定是更加划算的,不知省了多少人工,也是让茶树长地更好的意思,怎么没见周围的茶园使?”

章三娘立刻笑得骄傲起来,她从小就在这茶园做事。原先茶园在方家手上的时候她就是在这儿做事了,说句夸大的话,她可比顾家更把这茶园当自家产业。她撇嘴道:“这周遭的茶园有些是没钱,这沟渠铅管子哪一样不是顶贵的。”

方家原来有钱,不等着茶园的利润开销,自然能不只注重眼前,而是看得长远。可是好多有茶园产业的人哪能这样,无法狠心把沟渠这些东西建起来,力量不够,或者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谁知道到时候是赔是赚。

祯娘这才明白当初自家要了这家茶园只怕也是大赚了那些轻点资产的人估值哪里会认真,也可能并不懂行。他们按着市面上的价值给估价,然后折价卖给顾家。但是这世间的茶园并不是一样的,就是大小差不多、土地差不多,也能是天差地别。

譬如顾家这茶园和周遭几个茶园比较,祯娘闭着眼睛也知道自家这个应该贵的多。有这样好的沟渠,又给买了铅管子,这般好的条件能省下多少开销,又能提高多少茶叶品质?

祯娘想着不由得想起那会在回太仓的时候曾和苗修远几个说过的一些生意,其中就有收茶叶的说法。只是这样的生意非得本钱厚重的时候一击即中,不然就没得机会了,现在只能等待自家积累本钱,再看要不要真进到这众人争斗的大湖里。

想着想着祯娘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联系农书倒是有了好几个有利于茶树种植的主意。只是家里这个小茶园不是用上的地方这用了就要泄露出去。毕竟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大动作别人看不见呢。

祯娘心里想的几个主意也不是想要捂一辈子,只是她不想这样白白用掉。等到将来罢,将来真有心进茶叶这一行了,手上茶园多了,一举用上这样的主意,别人竞争不过的。

祯娘畅想了好一会儿将来的茶叶生意,还在脑子里推演了一番如何与人竞争。直到想完了才哑然失笑本来就是来乡间悠闲度日的,这才几日?一旦出了读书休息的屋子,只不过是见了几亩茶园,就有了各样主意要做。

有了这样一段心事,之后几日祯娘或者溪边垂钓,或者去周边古刹拜访,有事做的时候倒还好。但是只在庄子里读书的时候就会常想起来,虽说只是浮光掠影般想一想,一息功夫就抛却。祯娘还是忍不住暗道:“原还觉得自己是个专心的,这时候才看出来。”

其实早该有些察觉了的,自己在金陵时候读书就不如在这乡间,这已经是明证了。若不是心里存着杂念,该是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才是,何必非要到了这里才不同。

想了这几日,而后算是把这乡间乐趣均过了一遍,也就不说继续呆着了,倒是打算这时候回家。只吩咐几个丫鬟打点着东西,先是各样散开的收检好,只免得回去那一日急匆匆的,遗落了什么。

一应收检完毕,再次查验过一会,一行人就返回金陵。祯娘这回回家,见到人事只觉得和上月全然不同了。凡是当时觉得可憎可恼的,这时候都能轻轻放过。当时觉得无可奈何的,这时候也不再纠结心底。当时觉得难以启齿羞于见人的,这时候竟觉得十分坦然轻松。这世事难说,你说怪不怪?更怪的是祯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心里变化恁大。

祯娘也轻轻松松上学去,学里的姊妹最是知趣,并不多问之前祯娘的事儿一句了,也不说祯娘怎的请假这许久,只是追着说些乡间风物。这样其乐融融气氛自然,这是一起把前头的尴尬事给揭过去了。

这之后时光过的快了,等到玉润高高兴兴道:“也不知是这两年有什么运气,去岁我爹有假回家,今岁竟然又能回来了。原来他去九边,三四年才回来过一次,可把祖母母亲担忧。我只望着今后能一直这般,每年都回来一次。”

祯娘心里推测是前头几年草原那边闹得厉害,这几年就安生下来,才有这样的好事,只怕将来不定能有。不过这样的话没人会说出来,那正是最不懂眼色的人才会做的。大家这时候都只管大大方方地恭喜玉润,希望她真能心想事成。

祯娘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彼时她想的单纯,再没把玉润父亲安应榉回金陵看作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只是为玉润高兴罢了。却不想这一回来的人却不只是安应榉一个,随之而来的人其中一个会和自己大大关联。

若是没有这一回的来金陵,说不定祯娘也就没得后头波澜壮阔的一生了也说不定。所以才说无巧不成书,只是因着命里缘分多了那么一点点,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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