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噙了一根狗尾巴草, 抱着手, 倚在树干上，嘴里哼起了小曲儿。

看着不远处的那道清隽身影，嘴角愈发弯了起来：“耶律兄, 站了这么久，累不累？”

耶律齐从树后走了出来, 神情不如之前清朗，拧着眉头, 沉声说道：“杨兄, 你方才不该那么做。”

“不该怎么做？”杨过挑了挑眉头。

耶律齐正色道：“郭姑娘心性单纯，犹如稚童，本不懂男女之事, 你不该哄骗她……哄骗她……亲你。”

杨过心说, 你见过扒着人非要亲嘴的稚童么？

他的小傻妞，只是脑筋奇怪了些, 可不是什么也不懂。

但他却不会傻到告诉耶律齐这些, 咬着狗尾巴草，懒洋洋地道：“你方才看得清楚，可不是我哄骗她亲我的，是她‘强行’亲我的。”

他故意咬重“强行”两个字，说完便眼也不眨地盯住耶律齐的眼睛。

果然见耶律齐的瞳仁缩了一下。

杨过微微垂下视线, 只见耶律齐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察觉到他的视线，耶律齐立刻把手背到身后。

“郭姑娘性情天真, 便是一时好奇，也不是有意。你不该用言语哄骗她，反占她便宜。”耶律齐一脸正色地道。

杨过心中“嗤”了一声。

也就是小傻妞扒住的人是他，耶律齐才会这么说。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

若换成耶律齐，恐怕还不如他呢。

他好歹拒绝了三四次，才叫小傻妞得逞。

换了耶律齐，只怕最多拒一次，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毕竟，谁像他这样心疼小傻妞，为她的名誉着想，轻易不肯占她便宜？

“杨兄，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侠义豪情之人。我希望不要有下次，不然……”耶律齐说到这里，顿住了。

杨过抬眼看他：“不然你怎样？”

“我不会怎样。”耶律齐道，“但是会有人提醒黄帮主，保护好郭姑娘。”

威胁他？

杨过吐出狗尾巴草，冷笑一声：“耶律齐，你自己跟完颜萍不清不楚的，有什么资格管我？”

“杨兄慎言！”耶律齐顿时冷了脸。

杨过“嗤”了一声：“你少装模作样！若你心中没有她，为何背叛誓言，用了左手，任由她杀剐？”

完颜萍与耶律齐有世仇。完颜萍几次三番刺杀耶律齐，都没有得逞。杨过就给完颜萍出了个主意，叫她制住耶律齐的右手，而后横剑自刎。

耶律齐说过，他只用右手跟完颜萍过招。如果完颜萍逼得他出左手，则他的性命任由她拿去。

当完颜萍横剑自刎时，耶律齐顿时顾不得之前说过的话，出左手制止了她。

他宁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留下她的性命。

“我当时只想着，不能叫一条性命在我眼前消失。”沉默良久，耶律齐才正色道，“并非如杨兄所说，有甚么私情。”

杨过却更瞧他不起：“你若认了，我还当你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偏你敢做不敢认，真叫人瞧不起。日后你也不必叫我杨兄，我没有你这样的脓包朋友。”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原本不过是跟小傻妞逗乐子，看见耶律齐在不远处，就故意闹给他看，好叫他死心，别再对小傻妞有什么心思。

谁知这人说话如此不痛快，夹缠不清，听得好没意思。

至于耶律齐所说，要告给黄蓉之类的威胁之语，杨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与小傻妞情之所至，何错之有？

才走出不远，前方匆匆有下人行来：“是杨少侠么？黄帮主有请。”

郭伯母叫他？杨过听罢，立刻加快脚步：“前面带路。”

他上次与郭伯母交谈，郭伯母透露出只要小傻妞喜欢他，就成全他和小傻妞的意思。

他不敢怠慢，只叫下人说了位置，自己运起轻功，极快地往前去了。

来到房门口，杨过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抹了抹鬓角，才挺了挺胸，敲了敲门：“郭伯母？我是过儿。”

“进来吧。”里面响起的却是郭靖的声音。

杨过有些好奇，怎么郭伯伯和郭伯母一起要见他？

才踏进去，就见郭靖黄蓉夫妇坐在上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而小傻妞就站在黄蓉身后，哭天抹泪的。

小傻妞哭了？？？

杨过瞪大眼睛：“你怎么了？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他与她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她哭过！

又见郭靖和黄蓉一脸严肃的样子，饶是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不禁心里咚咚跳起来。

“看来是发生大事了？”杨过心中想道。

就见小傻妞抬起脸，睁着一双微肿的眼睛，对他说道：“杨过，我都给我娘说了。”

听了这话，杨过脑子里“嗡”了一下。

都给郭伯母说了？

说什么了？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他心里虚了一下。

再看黄蓉脸上的表情，可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他心里登时一沉。

难道郭伯母又不同意他和小傻妞了？

小傻妞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他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上前一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我心悦芙妹已久，今生今世非芙妹不娶，望郭伯伯和郭伯母成全！”

他心里实在紧张不已，说出这番话后，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全是他激烈的心跳声。

他万万没想到，说出这句话，是在这种情况下。

但这句话是他的心里话，虽然时机跟他想的不一样，但他仍然抱着极大的期待。

他是真的喜欢小傻妞。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紧紧抓着他的心。他早就想明白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叫他死了也是甘愿的。

因为太过激动，他眼前都有些花了，因为他居然看到郭伯伯和郭伯母笑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杨过心里一沉，“我今天的表现实在不好，恐怕郭伯伯和郭伯母不能同意。罢了，如果求娶不成，我再接再厉就是，总归不能叫芙妹落在别人手里头。”

他牢牢记得黄蓉说的那句话，只要芙妹喜欢他，她不拦着。

他确信小傻妞喜欢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年轻英俊、天资不凡、真心实意的人了，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过儿，你可想好了？”出神之际，就听到郭伯母问他。

杨过连忙点头：“我今生只喜欢芙妹一人。若能娶得芙妹为妻，我，我……”他想说，若能娶得小傻妞为妻，叫他干什么都行。但他又怕说出这样的话来，显得轻浮，因此又磕了个头，“请郭伯母成全。”

“过儿，你祖父与芙儿的祖父，乃是结拜兄弟。当年郭杨两家，有意结亲，只可惜我与你爹都是男子，只得作罢。如今你与芙儿两情相悦，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事。”郭靖满脸欣慰之情，“郭伯伯答应你。”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杨过感到意外极了，他连忙磕了个头，大声地道：“多谢郭伯伯！”

太好了！

他跟小傻妞过了明路了！

从今往后，他和小傻妞就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了！

想到这里，他满心激动，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黄蓉身后的小傻妞。

她仍在那哭丧着脸，听到可以嫁给他的话，半点高兴也没有。杨过只觉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张了张口，竟不敢问出来。

她怎么不高兴？她难道不想嫁给他吗？

喜悦之情褪去，理智回炉，他顿时想起从进门到现在所看到的不合常理之事。

但不等他多想，就听到黄蓉叹了口气，对他说道：“过儿，你起来吧。”

杨过怔怔地站起，看了小傻妞一眼，低声问黄蓉道：“郭伯母，芙妹她为何哭了？”

“她啊……”黄蓉叹了口气，“她傻！”

说完，黄蓉扭头看向郭靖：“靖哥哥，你跟过儿说。”

“好。”郭靖便站起身来，走到杨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儿，你跟我来。”

杨过便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院子里，郭靖站定脚步，对他说道：“芙儿她……有点不懂事。你私下里教教她。然后，咳，把，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都跟她说一下。要不然，她一直误会着，对你们两个也不好。”

杨过呆了呆。

他有点明白了。

“郭伯伯，芙妹她说了什么？”杨过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郭靖清了清嗓子，把脸别过去，才道：“她以为吃人是不好的，是邪功。”

杨过听后，强忍着捂脸的冲动，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辛苦你了。”郭靖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过低着头，脸上臊得慌。

“过儿，郭伯伯希望你好好对她。”郭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你是个好孩子，芙儿也是个好孩子，郭伯伯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谁也别欺负谁。”

杨过点点头：“我一定不会欺负芙妹的。”

“委屈你了。”郭靖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芙儿这般性情，实在有些配不上你。但郭伯伯不放心别人，你能娶她，真是再好也不过了。你放心，等你们成亲后，郭伯伯把一身武功都传授给你，一定好好补偿你。”

杨过此前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学到高深的武功。

搁在平时，如果郭靖提出把一身武功传授给他，他必定喜极。

但此时，他心里却有一股愤怒，不觉冷下声音说道：“郭伯伯，我一点都不委屈。嫁给我，是芙妹委屈了。我何德何能，居然娶到芙妹做我的妻子？”

全天下间，就只有芙妹对他最好。

在他落魄时，别人都叫他小乞丐、臭破烂，就连陆无双都不能免俗。

但他永远记得，十四岁那年见到小傻妞，她拿着雪白的手帕给他擦脸，身上飘过来的淡淡桃花香。

在武修文和武敦儒欺负他时，她从来都是站在他这一边。

四年前他离开桃花岛，对她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还一不小心把她推到水里……再见面时，她还愿意借他银子住宿。

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看到你这样，郭伯伯心中真是高兴。”郭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等晚宴时，我就在各路英雄面前，将芙儿许配给你。”

听到这里，不管杨过刚才心里是什么感受，此刻都只剩下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