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她走了。”暗卫走出来, 站在屏风外,恭敬地道。
男人微微点头:“嗯。”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 站起身来:“佩剑给我。”
暗卫顿时拔出佩剑,双手呈上来。
男人伸手接过, 拿起一缕乌黑长发,割断。又撕下一片衣角, 包裹住那缕断发, 递过去:“送去。”
“是。”暗卫低头接过,仔细收好,便闪身出去了。
他没有问, 要给谁送去。
很显然, 是给刚才的那个女人。
他心中好奇极了。
主子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予以予求过。
贴身佩戴的玉,给她了。
她转赠给别人, 主子也没有恼。
现在, 她要主子的头发,主子也割下来给她。
暗卫出去后,男人又回到浴桶里。
水不够冷。
他拧了拧眉,站起身来:“换一桶。”
他中了x药。
他的王妃们近来频频给他下药。
内宅如此,在外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跟臣子们出去吃个饭, 也会中药。
好像有人盯住了他,非要他泄了元阳不可。
他本来只是朦朦胧胧有些猜测,今晚见到那个女人, 他就知道了。对他出手的,是那妖僧和妖道。
她不知道,为何他能抵挡住妖僧和妖道。
“真龙之子”,并非代指他乃是皇族血脉。而是因为,他练的那门工夫,叫纯阳功,据说是神龙之子所创。
这门功夫,是他五岁那年,一个老头教给他的。
他不记得老头长什么样,因为他天生是个脸盲,看谁都是一个样。
那老头忽悠他说,如果修习了它,任何歪邪不能近。
他当时不信。
他认为世上没有妖。
但老头捉了只修炼初成的狐妖,让他长了见识,明白这世上真的有妖。
既有妖,就有仙,他才生出敬畏之心。
老头让那狐妖咬他:“什么时候它近不得你的身,什么时候你便练成了。”
狐妖第一次靠近,就咬破了他的手。
他发狠地练功。
十五岁那年,老头捆了他的手脚,放开了狐妖。
他一动不能动,但狐妖却近不了他,被他身上弹出的金光给击伤。
他跪地叩首,拜老头为恩师。
老头却大笑道:“你练了这纯阳功,便不能亲近女子。元阳一泄,这门神功便破了。”
他那年十五岁,情窦初开,身体渐渐有了反应。
听到老头这话,气得拿刀砍他。
“除非你遇到一个女子,宁可泄了元阳,破了神功,也要跟她在一起。”老头说完,便遁去无踪。
他再也没见过老头。
对于老头临走前的那句话,却是耿耿于怀。
这些年,他娶了王妃,迎了侧妃,还抬了妾,却一个也没有碰过。
他怕自己泄了元阳,破了神功。
这世上有妖,他亲眼看见的。
他不敢破功。
随着年纪增长,见识到后宅的阴私,他忍受起来便也不那么难过了。
那些女人,外表美丽,心地丑陋,与妖何异?
他也见过内心纯净的女人,但却再也没有了冲动。他宁可抱守元阳,安静地活到老。
直到遇见那个女人。
她很有趣。
她的丈夫在跟一群纨绔公子吃酒、弄戏子,她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反而去厨房端了吃食,迎着初春冰冷的河风,大吃大嚼。
她眯着眼睛,神情惬意。
这真是奇怪,明明他听郑公子说,贾蓉夫妇关系极好,每晚都是良宵。
她不难过吗?
她好像真的不难过。而且她很警惕,她发现了他的靠近,并且对他抱有戒备,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他南下的消息泄露,“水匪”趁夜袭击了附近的几条船。
他紧跟在郑公子的身边,并没有受伤。然后他跟着郑公子,去了贾家的船上。
贾蓉夫妇也没有受伤,这很奇怪。
他感觉到她在看他,然而当他看过去,她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她被他吸引了,对他产生好奇,他能感觉到。
他那时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没去摸易容后的脸。他易容后的容貌平平无奇,她为什么会注意到他?
那些“水匪”并不是真的水匪,而是针对他来的死士。
饶是他有防备,也受了不轻的伤。
他跳下水中,爬到了贾家的船上,躲了起来。
郑公子常在这条船上吃酒,他已经把这条船的结构摸熟了,因此很轻易地躲了起来。
许多下人经过,都没有发现他,只有她。
她跟他讲条件,才肯救他。
他说:“日后宁国公府落难,我救你一命。”
他其实受伤不重。如果她不答应,他也能自保。所以他逗了她一句,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逗她。
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她表现得不以为然,但却把他带了下去,还给他送药、送吃的。
他并不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真正善良的人,会在发现他的那一刻,就救他。
很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信了他,而且她在讨好他。
再见到她,是在扬州的街头。
他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盯着她看起来。
然后,他发现身边的琪官呼吸急促起来。他转头一看,琪官也在看她。
“怎么了?”他问道。
琪官红着脸,咬着唇,说道:“就是她。”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舒服。
他没有说话。
转过头,又去看她,她在街边挑一些小玩意儿,一举一动都很是放松。
她居然是一个逛小倌馆的女人,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而琪官很喜欢她,这让他有点不高兴。
回到京城后,很奇妙的,他又在小倌馆里看到了她。
是她习惯性地逛小倌馆,还是他们格外有缘分?
他看到了她,琪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她。
他有点不高兴,本来琪官是没注意到她的,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琪官才跟着看过来。
琪官带着她去了他的别院,两人共度良宵。
他心里不太舒服。
但他不舒服又能怎样呢?他又不能跟他亲近。
他放任琪官潜入宁国府,跟她走得更近。
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一旦静下来,他就会不开心。尤其,圆月当空的时候,他更是不开心。
他喜欢月色。柔和的光芒洒落下来,照得周围静悄悄的,他每当这时就会想,如果有人跟他坐在一起,共赏月色,该有多好?
他的王妃、侧妃、妾侍们,很乐意配合他。但她们总会搞小动作,不肯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很烦,就一个人去别院。
琪官偶尔会来送消息,他见到琪官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有点发堵。
在约定好的那一日,他去接琪官回府。见到贾蓉时,忽然胸中怒气翻腾,使出七分力气,给了贾蓉当胸一脚。
这一脚下去,胸中的不快便消失了很多。
琪官忙着复仇,没再见她。
他心中渐渐宁静下来,只是偶尔仍会去别院中坐一坐。他渐渐开始想,如果她和他坐在一起,共赏月色,会是什么情形?
机会就这样淬不及防地来了。
他只是走出院子,伸出双手而已,便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她。
一僧一道说她是妖孽,他嗤之以鼻,妖孽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僧道袭击而来,被他身上的金光所慑,僧道才是妖孽。
她感谢他,却故意避开他的身份,想装作不知道他是谁。他忍不住戳穿了她,还说:“你救过我,我也救了你,两相抵了。”
她不愿意,他从她眼中看了出来,她非常不愿意。
她跟他讲条件,规劝他,软的硬的来磨他,想叫他改了主意。
他知道自己寡言,情绪波动也不甚明朗,就连皇上都不怎么看得透他,臣子们也敬着他。
她却不很怕他,拐着弯儿试探他。
他有时候会被她逗得绷不住,情绪波动起来,就见她眼睛发亮,好似找到宝贝似的。
他在逗她,她又何尝不是在逗他?
他看着外头的月色,忍不住留她下来,想跟她静静地坐着赏月。
他故意不说得清楚,所以她有些无措,不时说几句话,想探查他的心思。
他看着她从一开始的无措,到后来的苦心讨好,到后来的生无可恋,再到忍不住睡着。
她就这么在他面前睡着了。
还从来没有女人在他面前这样睡着过。
真安静,他心中浮现一股满足。
他仰头看着空中的月色。等到三更时分,他叫醒她,送她回去。
圆月挂在高空,城中一片静谧,他和她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感觉甚好。
他有点不舍,便邀她再陪他一晚。
她不太乐意,委婉地拒绝他,他装作听不懂,转身就走了。
他是王爷嘛,她怕他,他知道的。
第二天,他早早来了,等着她。
她的胆子大了一点,她试探他的底线,还问他要随身佩戴的东西。她还说,哪怕是袜子也行。
袜子?她真能想。
他的底线……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是看着她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还挺有趣。
她带了话本子。她一定是嫌他昨天太闷了,所以带来解闷的。
他有点想欺负她一下。
于是他要过来话本子,自己看起来,叫她一个人坐冷板凳。
她倒也不亏待自己,很快又睡了。
他这次没忍心叫醒她。而且,他不想在她醒着的时候,送给她东西。那样会有点奇怪。
他留下一枚玉佩,就走了。
他和她的回忆并不多。但是每一幕,他都记得格外清晰。
冷水在身体的烘烤下,逐渐变温。他却并不觉得体内的热意消去了,心中陡然涌现沉怒。
一僧一道为了破他的身,泄他的元阳,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药?
“来人,换水。”他说道。
就在这时,方才奉命给她送头发的护卫,匆匆回来了:“王爷,不好了!”
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一个柔软的身躯。
他立刻站起身,从浴桶里迈出去,上前接过。
“怎么回事?”他抱着她到里间的床上,沉声问道。
暗卫答道:“属下到的时候,她正和那妖僧妖道交手,属下过去支援,却仍不敌。”
她被打伤了,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