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窗外明媚的光亮照进来，洒落在洁白的床单之上。

床上的人，年轻时有着英俊如斯的面孔，如今奄奄一息躺在我怀里，下一秒就能撒手人寰。

我手指有些发颤，用力攥着指尖，抚摸他早已经是布满沟壑的脸庞。

“顾老头儿……”

我叫他，眼眶有些酸楚，却用力咽下喉咙口那抹腥甜，“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

他嗔怪道，“走什么走？你给我好好活着，长命百岁，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满意了。”

他摩挲着我的手，一如当年指尖柔软，眼神带着宠溺和温柔。

“尘尘……”

“哎，在这呢。”

我猛地就想起了上一世楚邵死的时候。

他也是这般窝在我怀里，身子的重量都靠过来。

不过不同的是，那天楚邵的脸被鲜血覆盖，血肉模糊，几乎快要看不出轮廓。

楚邵的眼是楚痛的，悲凉的，藏着不甘和无奈。

而现在的顾羽，他的神情分明是释然的。

“尘尘，我还没和你过够，如果有来生，你再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好……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妻子。”

“尘尘，可能现在说这话你会觉得我肉麻，但是我还是想说……”

他的气息有些微弱，声音支离破碎，听上去感觉每喘一口气都得花费很大的力气。

“我爱你尘尘，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恨不得每天都对你说一遍我爱你……或许是上辈子我没对你说过这三个字吧，所以这辈子想要每天每天都告诉我，我到底有多么爱你，爱到，我愿意放弃生命，愿意放弃一切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的顾羽。”

我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下来，吧嗒砸到他的脸上。

豆大的一颗眼泪在他额角氤氲开来，他突然拉低我的头，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颤抖的唇覆盖住我的嘴唇……

“尘尘，代替我的那份，好好活着知道么。”

“……”

我一句话都说不来，明明知道人生老病死是常态，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最爱的人下一秒即将就要离开自己，从此日月星辰东升西落，世界上却再也没有顾羽这个人，我才发现心里那般难过，痛苦，几乎痛不欲生。

前世经历了一次，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还要再经历一次。

为何每一次都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怀里没了气息，为何不是我先离去？

到底是为什么？

“尘尘，你还记得那块玉佩吗？”

“……”我声音完完全全卡在嗓子眼里。

顾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的眼角眉梢放得柔和又轻缓。

“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反正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带着，当我来到顾家，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预定，我觉得你就是这玉佩的主人，也就是我这辈子需要用生命守护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

这个笨蛋，即便是失去了上一世的记忆，但是心底最深处终究还是记得的。

他冲我笑了笑，笑容很勉强，微微眯着眼睛，我能看到那黑瞳里面自己的倒影。

小小的，饱经沧桑的，含着热泪，却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尘尘，给我唱首歌吧，我好久都没听到你唱歌了。”

“好，你想听什么？”

“都好。”

我清了清嗓子，两条胳膊紧紧揽着他，“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他的一只手原本是垂在我的腰侧，渐渐的，随着我第二句歌声的尾音落下，腰间的那股子力道缓缓松开……

那一刻，我的心脏极致收缩了一下。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淡如雾的笑意，再也没有意识和呼吸。

顾羽，卒，享年8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