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进展的并不十分顺利,八字绝后的保安张洋坚称自己从未有过同居女友,更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见过足浴店小姐彩霞。
宋书明看张洋此人,眼神飘忽从不对视,手指交握又透出内心紧张,即使林愫不在这里,多年刑警的直觉也让他知道这个人有些问题。
可是扣人扣了两天,口供上却毫无突破,宋书明无奈之下也只能放人回家,再嘱咐学校严密观察。
没想过了两天,首医解剖学的带教老师打电话给宋书明,开口就是哭腔,说保安张洋失联,而今年系里一具刚刚收到的捐赠遗体,不翼而飞了。
丢失的遗体恰好是刚刚伏法的死刑犯,一米九的个子,将近两百斤重。考虑张洋个子不算高大,城西分局专案组推测张洋带着这么大一具遗体逃跑,不可能步行,只可能搭车或者开车。
老李带着人加班加点调查监控,连续查了一天一夜却丝毫没有进展,张洋和尸体像插了翅膀一样消失不见,丝毫踪影也无,情急之下只能再找到宋书明。
宋书明跟着一并排查,气闷又困倦,打电话给林愫诉苦,林愫不待他说完,着急直呼:“蠢蛋蠢蛋!你也不想想,湘西邪教最擅赶尸,他必是趁着夜色赶尸步行,你去高速上查车牌,当然找不到了!”
林愫打车来分局,背上灰扑扑一个,见了宋书明也不多话,叮叮咚咚掏出一堆东西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柳枝,铜钱,红绳,桃木剑,还有一小袋陈糯米,看着就像城隍庙前面算命的破摊子。
宋书明皱着眉头,正想开口,没想林愫竟从破书包中掏出一个黑布裹着的大笼子,她一把将那黑布掀开,只见那笼中竟是一只通身皮毛乌黑水亮的巨大耗子,头上双耳有成人拇指长,眼睛如
黑豆般大,乍一看竟像一只三月左右的黑猫。
宋书明倒抽一口气连连向后倒退几步,撞到了老李的桌子才站稳脚步。
林愫抬眸瞥他,眼含揶揄:“刚见面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住宿舍吗?这就是原因。”
宋书明气得牙痒痒,他平生最恨老鼠,没想到林愫记仇又小心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把它给我拿走!”
林愫嘿嘿笑一声,轻轻敲了敲笼子,说:“你中学的时候学没学过诗经啊?里面有一篇《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会背。
但林愫读书的时候,老林却摇头晃脑对她念叨:“错啦,错啦。”
他们行内人,背的是《子鼠》。“子鼠子鼠,午时足躅,性以勇驻,般若魂屠。”
林愫背过了诗,又问老林子鼠是什么,也是老鼠吗?
老林拿起水烟袋吐出一个烟圈,说:“也是,也是。今年冬天,带你去看。”
待到冬至那天,原上竟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雪。老林将他不离身的匣子打开,掏出一串绕着红绳的铜铃铛,挂在林愫的手腕上,又拿出一个麻布小口袋,装了一把玉米糁,想了想,又拌了半勺子白糖进去。
“该是够了。”老林自言自语。
林愫跟在老林身后,疾步踏在关中的原上,天色渐阴,老林不住催她快走。林愫深一脚浅一脚,急出了满头的汗。两人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田埂边上一间破落的黄土房前。
老林站在门前,深吸两口气,推开房门。林愫跟着他走进去,那房中空空荡荡,只墙边一块土炕,紧挨着一面灶台。炕上躺着垂垂老矣一个老汉,轻轻呻吟着。
老林走向前,冷冷看了那老汉,缓缓开口道:“你可悔过?”
那老汉却已无力回答,喉中发出呼啦呼啦风箱一般的声音,半响,再没了声息。
就在此时,林愫腕中铜铃突然叮铃叮铃响起来,老林疾步上前,将铃铛拿下,对着炕上老汉摇晃不停,一边摇一边走圈,嘴里唱着:“子鼠子鼠,午时足躅,性以勇驻,般若魂屠。”
老林来回转了三圈,唱词也往复了三遍,林愫原本袖着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比起老林,耳清目明,隔得一会儿,听到门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林愫扭头一看,黑乎乎一团,惊呼一声:“兔子!”
老林跟着回头,眼角瞥到,嘴角一勾,手却不停。铃声越来越响,门口的活物也试探着进了屋。走的近了些林愫才发觉,那一只油光水亮的“小兔子”原是只手掌长的大老鼠。
老林见那老鼠进了屋内,先示意林愫关上房门,又吩咐她把带来的麻布口袋敞开。黑老鼠许是闻到了白糖的味道,圆圆鼻尖一耸一耸,在铃铛和麻布袋子之间,明显的犹疑了。
老林也不着急,继续缓缓踱了几步,从腰间抽出林愫平时踢的毽子。那毽子是老林用公鸡毛压着两枚旧铜钱制成,老林将那毽子攥在手心,猛地朝黑老鼠砸去。黑老鼠受惊慌不择路,竟一股脑钻进老林的麻布袋子中。
老林大步上前,一把将袋子兜起,扎好了口袋摇了一摇,说:“你我运气不错,今日这子鼠年纪尚幼,胆子小,好哄骗。”
林愫上前接过袋子颠了颠,听见里面几声吱吱叫。老林道:“子鼠嗜孤魂。但凡大奸大恶之人,魂魄不入纲常轮回。子鼠灵善,擅追踪,好吞孤魂,免得恶灵不散危害人间。”
林愫赶紧摸了摸袋子,问:“这么好的灵兽,我们捉它干嘛?”
老林却背了手往外走:“过年你不是说想要只狗?喏,我们这些人,狗子是养不住的,你要养,就养子鼠罢。”
林愫气结,苦着脸跟在老林身后,自我安慰养老鼠也行,总比没有的好。走了一阵子,又想起刚刚的事情,问老林:“子鼠吃恶魂,那刚刚死的老头,做了什么恶?”
老林眸色骤然冷冽,想起旧事心中不快,牵了林愫的手:“以前没教过你,今日正好告诫你。女儿家,要懂得爱惜自己,衣服盖住的地方,万万不准别人来碰。你记住了吗?”
老林看林愫懵懵懂懂的样子,一张小脸天真无邪,想到那人糟蹋过的姑娘们,也不过林愫此时这般年纪,忍不住再唾那渣滓:“畜生!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