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炳成抓住宋问的手, 宋问试着抽了抽,蹙眉道:“咋滴?你想干哈呢?”
张炳成望着她, 恶狠狠道:“你是故意的,你推她下去的!”
“我推的她?”宋问道, “我推她做什么?”
“我哪知你做什么?我哪知你的险恶用心!”张炳成一口咬死,“若不是你推的她, 她怎么会掉下去?”
宋问冷笑两声:“这你该问她, 而不是问我。”
那妇人当时会无端朝她冲来,而且看那架势,分明是豪不留力,其目的, 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可她已自食恶果宋问也不想追究。没料想, 竟然还自己咬上来了。
林唯衍也上前, 捏着了张炳成的手。
他力气大,对张炳成更别说客气。
张炳成吃痛, 倒抽了口气,无奈松开。
宋问看着自己的通红的手腕,握住活动了一下,也是满带寒光的回瞪过去。
赵主簿在一旁观看,已是猜到内情。
宋问会主动去惹那三娘吗?开什么玩笑?她恐怕连人是谁都不认得的。
他心里暗自叫苦,这张炳成走都要走了, 还皮痒着要去招惹宋问,不是自讨苦吃嘛!想连累谁呢?他怎么就不知道安分两个字呢?!
赵主簿各看两边。
双方都是虎视眈眈,互不退让。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好判断局势,不知该不该替宋问求情。
张炳成抱住妇人,将外衣披到她身上,低声说道:“三娘,你不必害怕,大胆说。是怎么回事?”
妇人微微发颤,躲在张炳成怀里。看了眼宋问,又看了眼张炳成,小声道:“我原本在湖边站着,他走过来,趁我不注意,推我下去的。”
宋问冷笑道:“在你儿子面前,指黑为白,合适吗?”
妇人这才望向旁边的小儿。
小儿还有愣神,在几人中间巡视,带着点不安和慌张。
张炳成抬手招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三娘咬着嘴唇道:“分明就是你推我入的水!你吓着了我儿子,还要威胁我吗?对着妇孺小儿,你竟能做出这样的缺德事!”
“当时这里可不只我有一个,你以为就没有人看到吗?若非我机警,此刻落水的就是我了!这分明是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宋问指责道,“颠倒黑白,如此荒谬,过分了吧?”
张炳成抬头一喝:“方才谁见到了!”
众人互相低语指点,无人站出来。
张炳成站起,斥道:“你以为我张某人,要辞官还乡,就好欺负了吗?现在我还是长安县令!宋问,你可知罪!”
“我说你们……”宋问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眼珠一转,收回了手,点头道:“就算是我推她了又怎样?你们能拿我怎样!哼!”
张炳成同那妇人皆是错愕一愣。
周围激起轩然大波,被她忽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张炳成万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难掩激动道:“宋问,你涉嫌谋杀官员亲属,现要将你拘拿!”
他一扬手,令道:“来人,拿下!”
赵主簿阻拦道:“且慢,老爷,先听他说清楚。”
张炳成不管道:“拿下!”
旁边的衙役持刀出列。
林唯衍上前一步,横在宋问身前。
张炳成抿唇,越发狠戾道:“阻碍朝廷办案,一律拿下!”
正巧可以一网打尽。
“奉劝你们不要。”宋问却不见急躁,缓缓道:“我这位小友,武艺高强,你们拿不下。何必来自取其辱呢?”
“涉嫌谋杀,还威胁朝廷命官,拒捕,你是要造反不成?”张炳成迫不及待的将罪名一个个往她头上扣,说道:“这里可是天下脚下,武功再高,又能逃到哪里去?”
“谁说我要逃?能拿我的只有大理寺。”宋问不屑笑道,“先前大理寺差我去问话,他们要查的可是朝廷重案,你拘拿我,才是妨碍公务。事有大小缓急,你才想怎样?”
赵主簿垂下眼,默默退出人群。
出院子,在外面找了个人,付了点银子,让他赶紧去大理寺传消息。
随后又偷偷溜了回来。
张炳成微怔,将信将疑,更是下了狠心。咬牙道:“那也要先将你拘了,再送去大理寺!否则任你继续作恶,或是出逃不成?”
宋问撩起衣袍,就地一坐,哼道:“我偏不乐意。我就坐这儿了,安安分分的。别说我要跑,也别说我要拒捕。想拿我,就找大理寺。正好,我也想找他评评公道。”
张炳成:“你是说本官不公道?落水的可是我夫人!”
“正因为是你夫人,我才觉得不公道。”宋问道,“你只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不相信我。我哪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就认定了她要陷害我,我只相信关卿!”
张炳成:“你以为你是谁?大梁律法权当儿戏?荒唐!”
“难道你要私下用刑吗?难道你还怀疑大理寺的公正吗?”宋问跟着呛道,“你敢出手,就别怪我还手!林唯衍!”
林唯衍直接抽棍,敲在地上。
张炳成怒目切齿,却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
林唯衍像尊门神般站在她旁边,县衙人手不够。
尚不知道这宋问与大理寺有什么关系,他先前指证了,不到一天就被放出来了。
他不能等着大理寺过来将人带走。
妇人站起来,还在冷的发抖。
张炳成让人将三娘扶着进屋里休息,叫儿子也跟着。又叫人请个大夫来检查一番。
他不愿离开这里,随意喊了个差役过来,贴耳小声道:“你去街上,将巡城金吾卫喊过来,说是有人在城中闹事。”
差役点点头,转身去了。
这场寿宴总归是办不下去了。
宋问看了看日头,换个阴凉的位置,继续坐着。
赵主簿代张炳成去同宾客致歉,散席。而后关上大门,守住门口。
县衙内终于安静下来。
张炳成就坐在她的对面,死死盯着她。
宋问笑道:“张县令,放轻松点。推人这样的事情嘛,我是有口难辨的。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张炳成哼出一气:“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步步紧逼?”
“听不懂,是谁在逼谁?”宋问摊手道,“我一介良民,你几番想陷我囹圄,倒成了我的错了?”
张炳成恨道:“天下那么多人可管,你为何偏偏要来管我?”
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宋问思忖片刻,真诚道:“我看不见的地方,鞭长莫及。我看见了地方,做不到默然而视。只能说,天道使然。”
就是因为你太倒霉。
张炳成决定不和她说话,老肺也要气炸了。
不久后,受命的差役回来。
带头过来的,恰好就是许继行。
“听说这边有热闹?”许继行朗声道,“谁人这么大胆,敢在张老爷的寿宴上闹事?”
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许继行才看见坐在地上的宋问,和互相对峙着的人马,笑道:“宋先生好雅兴啊。”
宋问瞥他一眼,摇着扇子道:“正等大理寺卿来,可不是好雅兴吗?”
许继行:“为何要等大理寺卿来?”
宋问道:“大理寺卿有话要问我,张县令又要因罪责罚我,不让我走。我不服,自然要等大理寺卿过来判公正了。”
“是什么事?”许继行蹲到一旁道,“也让我听听。”
张炳成道:“少将军,他因记恨我先前指证他,竟恶毒要谋害我妻儿!”
“哦?”许继行挑眉道,“当真?”
张炳成道:“自是当真。”
“这样的大事……”许继行摸摸下巴道,“自然还是等大理寺卿来的好。”
张炳成语塞:“这……”
许继行扭头,在自己的队里挑了个人道:“有人去通报了吗?若没人去的话,李二,你去大理寺找关卿,就说是我的意思。”
名唤李二的人抱拳:“是。”
许继行看向宋问:“宋先生,也来参加张县令的宴会?”
宋问摇摇头道:“我,不是很想和你聊天。”
许继行揪着眉毛,问道:“我是哪里冒犯你了?”
宋问挪开眼,给自己扇风。
许继行无辜看向林唯衍。
林唯衍道:“她不是很想和你聊天。”
许继行:“……”
许继行派出的人才走到一半,大理寺卿得到消息,已经带人来了。
直接冲进院里,发现里面挤满了人。
许继行按着刀柄起身,道:“既然关卿来了,也没我的事,就先走了。”
大理寺卿朝他抱拳,以示道别。
张炳成上前来道:“关卿,此人说是大理寺要寻他问话,不知……”
大理寺卿打断他道:“不错。”
张炳成:“那问完之后,请将此人交由我处置。”
“不成。”大理寺卿回过身,断然拒绝道:“此人与一案件有所牵连,近几日不能离开大理寺。本官在路上已有听闻。令夫人的事情,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这纯是胡说。
怎么先前能离开,忽然就变成不能离开了?
“既然此事与令夫人有关,还要她留下作证。只是最近大理寺繁忙,请耐心等候传召。另外,你即将要卸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防有心人再次加害。我会上报,请金吾卫来保护你,直至你离开长安。”大理寺卿一扬手,道:“走!”
一众人压了宋问,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张炳成对着他背影欲言又止,面色发寒:“这……”
宋问夹在众人中回过头,对着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被大理寺卿按着头扭了回去。
林唯衍跟在众人的背后,走出了门。
宋问打发他先自己回家。
张炳成如今才回过味来,自己叫宋问暗摆了一道。
他原本可以尽快离开长安,对方也没有办法。现在却是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大理寺还借机叫人来监视他。
张炳成一阵虚脱,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女眷留在这里,他现在就没有离开的理由。
可是张曦云已经说了让他择日离开长安,越远越好。
他如今又出事了……张曦云还会不会帮他?
赵主簿也是有些懵了,走近张炳成,就听他不住喃喃:“怎么办?怎么办是好?”
赵主簿心下大惊,一阵发凉。
这大理寺与金吾卫都在针对张炳成,他是能看出来的。
这不正是意味着,张炳成危险了吗?
张炳成若是危险了,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他呼出一口气,对张炳成道:“老爷,我们先进去吧?”
大理寺的人压着宋问回了官署。
这次也没将她关进牢里,而是进了一间单独的空房。
大理寺卿道:“这几日你就先呆在这里,有事的话,找狱丞。”
“关卿关卿。”宋问拍拍门,捧着脸道:“我对你们好吧?以身涉险,为民捐躯。真志士也!”
大理寺卿:“……”
扭头就走。
“且慢!”宋问喊住他道,“你既知我的苦心,总得答应让我见几个人吧?”
大理寺卿回过身问道:“你想见谁?”
宋问道:“如果赵主簿,我是说一个叫赵瑞安的人,他是县衙主簿。他来找我的话,让我见他。指不定,我还能再帮你们一次。”
大理寺卿点头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