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白爵想起了宿舍里那些让他打喷嚏的大莲蒂芙蓉,它们被放在靠在窗户的位置,放在阳光下, 营养剂里肆意开放……在这之前, 白爵还觉得这些东西放在一个男孩的房间实在是叫人觉得难为情,并因此有些埋怨法伊瑟,但是现在, 他反而有些感谢它们地存在了。
——他们代表着联邦皇室的支持。
噢, 白爵的意思是,比起联邦皇室的支持, 所谓的、区区的希尔上将和他的家族,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呢?
他们现在才提出所谓的“愿意成为担保人”的说法,因为晚了法伊瑟一步,成为了自不量力的可笑笑话。
白爵收起了通讯器, 放下了餐具,假装自己已经吃饱的样子——哪怕从坐下来到现在他只不过吃了一块培根,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比起扎莫那心急火燎、让人啼笑皆非的联姻请求,更让人难受的是生物研究室的邀请。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该死的扎莫·希尔!
他就不能放过他吗?!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执着的!
白爵离开餐厅后匆匆回到宿舍,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第一节课,几乎是手完全不受控制或者别的什么, 他在联系他现在真正的监护人——法斯·兰斯洛特之前,就先拨通了法伊瑟的号码,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你现在应该在上课, 少爷。”法伊瑟看上去站在走廊一样的地方,“而我在开会。”
“看见早上新闻了吗?”白爵问。
“看见了,希尔家族就像是一个笑话,相比起联邦皇室,他们算什么东西?”
法伊瑟微微蹙眉,伸手扯了下领子,用词甚至有些粗鲁……他刚刚从会议中途走出来接白爵的通讯,因为他觉得他可能还有别的话要说——介于这个时候,白爵应该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上他的医疗开发与研究,那是他最喜欢的课程。
“哦,你现在说话可有那么一点纨绔子弟的味道了,”白爵上下打量着法伊瑟,“在帝国可没人敢随便说出‘希尔家族算什么东西’这种话。”
法伊瑟停顿了下,对白爵说:“你不用理他们,也许是我要回到帝国的风声走漏了——这让希尔有点着急,因为当我回去,他再也碰不到比一根手指。”
法伊瑟的话就像是掀开了那个充满水雾的盖子,让一切都变得了然——
白爵的猜测是对的。
从民间舆论导向,到白爵朔月期未至的消息被放出,到最后,甚至,一个小小的、胆敢把他拦在门外的门童,全部都是希尔的杰作……
他就是要把兰斯洛特家族逼上绝境,然后等到一切都脆弱得脆如薄纸时,他们再站出来,到时候白爵——或者说是兰斯洛特家族,无论是感恩戴德还是不情不愿,都必须接受他们的帮助。
从舆论下手击垮白爵,生活中处处与他为难只是第一步——
如果不是法伊瑟,也许现在扎莫·希尔也依然安静如鸡,安静地玩弄着一切把白爵耍得团团转……直到兰斯洛特上将夫妇得到了第一次会面的机会,一切仿佛才出离了他们的意料,让他们不再沉醉于耍那些卑鄙的小手段。
然而……
此时显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找你当然不是为了跟你炫耀有个人跟我求婚,法伊瑟,”白爵佩服自己这会儿还那么镇定自若,“我只是想说,希尔的手段不止这些,他还企图把我弄到生物研究室去——事实上,我已经收到了他们的,‘邀请’。”
白爵语落,满意地看见法伊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要知道他很少能看见法伊瑟情绪这么外放,更何况是震惊的样子了……这倒是物超所值,白爵心里嘲讽地想。
“因为朔月期的事?”
“没错。”白爵抖了抖通讯器,调整出邮件页面发送给法伊瑟,“他们不止一次在信件里提到‘重新判定性别’这类词汇,就好像我是个alpha就是个世纪谎言……”
“没人能够隐藏性别。”
“他们觉得兰斯洛特家族能做到,”白爵说,“想想看,你当了整整二十多年的beta,还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这一次法伊瑟没说话,没有理会白爵半调侃的话,看着反而有些焦虑——他眉头微蹙,只是想到此时白爵体内信息素不稳定,若是被人抓到生物实验室去进行血液测试,恐怕要正中某些人下怀……
“不能再等了,”法伊瑟摘下手套,看上去有些烦躁地说,“你今天下午就到暗星巷去,让莉莉丝大小姐把解药拿给你。”
“解药做好了?”白爵惊喜地说。
“不稳定,”法伊瑟说,“缺一种媒介,让它的药性变得更加稳定,我们还在找……我原本准备今天会议结束后再去看看联邦的图书馆里能不能有些线索,但是现在,显然时间并不等人。”
“喔。”
白爵眨眨眼,想问如果药性不稳定会发生什么……但是介于现在法伊瑟好像已经够烦的了,他闭上了嘴,没有让他再烦上加烦。
他只是剪短地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两人在通讯器里彼此陷入了沉默,法伊瑟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还在开会,身后的会议厅里还有一大票的人在等自己这件事,他靠在走廊上,看上去正在认真地思考什么——
直到白爵轻轻提醒他,他该回去开会了,而白爵自己也需要跟法斯打个电话报告一下这件事,除此之外,他还得联系莉莉丝……
你看,要做的事挺多的不是吗?
“一会儿我让外交部在外交函文里增添一些条例,比如我到的那天指定你去献个花什么的。”
“????每次联邦人来有人迎接什么的倒是正常,但是指定迎接人……外交函里还包括这玩意?”
而且一般献上鲜花的都是小屁孩,随便哪个军部高层的子女或者皇子皇女什么的,他这么大一坨还顶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去献花,不是搞笑么?
“一般不,”在白爵来得及拒绝法伊瑟之前,法伊瑟言简意赅道,“但是我得确保我到的那天还能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你。”
白爵:“……”
是了。
差点忘记“生物研究室”是个什么地方。
白爵想了想,有些真诚道:“就算不死,那可能也会很痛。”
法伊瑟:“你这样说,除了让我心疼外加寝食难安之外,对你并没有任何帮助。”
哦是了,我就是要这个。白爵略微满意地心想,或许我还可以把在里面的感受写成日记,以后每次犯错的时候就掏出来读一行。
联邦皇室面子再大,也不可能把鼻子伸到帝国的生物研究室这么隐私的地方,白爵知道法伊瑟能做的也就是保证他的性命安全——
否则谁也不知道扎莫·希尔那个老变态,如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白爵,他会做什么可怕的事。
……而他当然不会得到白爵。
哪怕是尸体也不可能。
……
暗星巷。
白爵站在那熟悉的办公室门前,推开那扇门,刚刚伸了个脑袋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呯嗙乱响,像是什么人带倒了板凳,紧接着一个人影像是炸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白爵的鼻尖撞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这让他接近窒息,他不得不用手拼命试图把围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扒开:“…………放手!莉莉丝!我要窒息了!”
莉莉丝放开了他,然后紧接着在他面颊上啪啪地留下两个唇印——这让白爵发出一阵难受的呻.吟,然后他很快地发现这完全是二重奏,另外一个声音是从办公室角落里发出来的。
白爵歪歪脑袋从莉莉丝肩头看过去,然后不意外地发现那个莱茵家的小子站在那——他大概是刚从实验室之类的地方出来,身上还穿着染了各种药剂的白大褂,此时他手边放着几只淡紫色的药剂,而他本人正微微蹙眉看着莉莉丝,一副不太认同的模样。
“莉莉丝,放开你弟弟,你知道他年纪也不小了。”莱茵家的小子很有醋意地说。
“可是他还是个朔月期没到的小毛毛,”莉莉丝才不理他,捧着白爵的脸,“难以置信,那些良心被狗啃了的家伙,居然要把这么个小孩送到生物研究室!”
“……他们恰好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要把我送进去的,莉莉丝。”白爵干巴巴地,看上去有些尴尬地说,“解药在哪,快让我喝了,我能离开校园的时间不太多,再久一些,如果晚餐时间他们还没看到我,我就遭殃了。”
说到这个,莉莉丝终于舍得放开白爵,然后推着他来到那几只药剂跟前,然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法伊瑟应该跟你说了,还缺一味媒介,其实我们找到了相似的,但是那还不是最好的——这些药剂分别放了不同的媒介,你最好把他们都喝了,总有一个能起效果,或者是效果叠加。”
“你知道药剂上来说,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吧?”白爵微微眯起眼,“治疗研究与开发课都干嘛去了?你到底上没上过学?”
话语刚落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当然是专业人士说的,书呆子,我是个武官,用不着整你们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战场上如果我胸口开了洞,用不着自己来补。”
专业人士轻咳了一声,似乎并不太赞同莉莉丝这种糟糕的比喻。
而就在他们对话的,莉莉丝的平板光脑响了——一则视频邀请……莉莉丝转身去看了一眼,嘟囔着“他是不是在你身上装了雷达”,然后接通了视频邀请,然后把平板光脑立起来:“怎么了?”
“他到了吗?”平板光脑那边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白爵转过头去。
莉莉丝瞥了白爵一眼:“到了,到了,前脚刚进来,现在正用听见了兔子的猎狗表情拧过脑袋看着平板光脑这边呢——喏。”
莉莉丝转了下平板光脑,白爵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面瘫脸,对平板光脑那边的男人说:“我没有像听见了兔子的猎狗。”
法伊瑟轻笑了声。
而后男人道:“我总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瞬间,这些天为了它我的睡眠不得不压缩到只剩三个小时。”
白爵用迟疑的目光将在场两位打量了一番——强忍下吐槽他们不靠谱的冲动,然后显得有些安心地问平板光脑那边的人:“这些药剂,你也参与了制作吗?”
“是。”
“现在他们让我把这些药剂全部喝下去,”白爵微微蹙眉,“你打过来之前我正试图告诉他们药剂上来说,一加一不等于二。”
“事实上我是专业的。”莱茵家的那个beta说。
“问题不大。”法伊瑟也言简意赅道。
白爵“哦”了声,看上去不准备反驳了。
“怎么,法伊瑟现在变成你的定心丸了?”莉莉丝嘲讽地问。
“……随口一问,又没这么说。”白爵瞪了她一眼,嘟囔着,拿起一只药剂灌下去……
然后打了个寒蝉。
恶。
有点腥,口感也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么清爽,滑溜溜的味道,叫人难受。
当药剂顺着食道滑下,就好像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流淌到了哪,浑身就像是被浸泡到了冰水里……
“怎么样?”莉莉丝紧张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丝的面部表情变化。
“没毒死。”白爵伸手去拿另外一只药剂,“但是这只喝完之后就说不定了。”
这一次,前期还是差不多的味道,到了后期似乎有点辣。
然后第三只药剂,让白爵觉得自己的食道燃烧了起来。
“这些药剂是以难喝的程度排列的吗?”
举起第四瓶药剂,也是最后一剂,白爵让自己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并不用人回答什么,他喝完第四剂药剂以后自己就确定了答案,药剂下嘴时他就有一种强烈想要呕吐的冲动……
强行吞咽下去后,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就好像浑身都在灼烧,五脏六腑里循环的血液开始沸腾……他甚至不确定今晚还能不能好好去餐厅吃他的晚餐。
现在咽下一口唾液他都觉得嗓子眼疼。
“我恨希尔,”半瘫痪在莉莉丝的办公椅上,白爵蔫蔫地说,“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连我的尸体都不要让他碰一下。”
“我相信他对你的尸体也没有太大兴趣。”莉莉丝挑眉。
“……那就拒绝他来参加我的追悼会。”
“说点儿好听的,你这个小烦人精。”莉莉丝嘟囔着,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你还有半个小时可以休息,然后你就必须抬起你的屁股滚蛋了……如果幸运的话,这解药将会在今晚半夜生效,至少明天早上也许你就是个未成年的alpha了。”
“未成年的alpha,谢谢你提醒我。”白爵嘟囔着。
“总比未成年的beta好。”莉莉丝反驳。
“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还捧着我的脑袋假装我是你的宝贝!”
“那份爱意显然只能维持十分钟,你知道我向来喜新厌旧。”莉莉丝说着,转向挑起眉的莱茵家小子,“好了把你的眉毛放下来,你还站在这已经足够说明我对你的爱了,以后不许怀疑我!”
白爵:“……”
真羡慕莉莉丝还有力气在这大吼大叫。
更羡慕她还能有个能大吼大叫调情的人——
每次和法伊瑟视频那边总是安静得可怕,白爵十分怀疑有时候可能有联邦佬就坐在平板的另外一面淡定地围观他们俩视频,以至于白爵最近都很收敛,和法伊瑟公事公办得可怕。
比如现在。
男人说了句“好好休息,有问题打给我”之后,深深看了白爵一眼就挂断了通信器——
这可真有意思了,他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吃完药的孩子都应该能得到糖果的。
……
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爵甚至觉得自己睡得不错——想象中那些信息素归来前,他熟悉的快乐的煎熬并没有出现,白爵甚至做了不错的美梦。
醒来后,白爵坐在床上大概发了十分钟的呆,当他的闹钟疯狂地提醒他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他这才阴沉着脸爬起来……
来到浴室,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直到通讯器响起,白爵接起来,通讯器那边法伊瑟“喂”了声,没有一句废话直奔主题:“感觉怎么样?”
白爵嗅嗅自己的胳膊:“一股beta味儿。”
法伊瑟没说话,也不知道是担忧还是失望,想了想他才说:“最好找别人帮你看看,有时候你的鼻子有可能失准……”
“大清早的我上哪儿……哦,等等。”
白爵看到了窗子外面竖起的一对毛茸茸红色耳朵。
白爵:“……”
他打开窗,隔着一大堆大莲蒂芙蓉伸出自己的胳膊给守在窗外那条红色巨狼闻:“你觉得我闻上去怎么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越过了围墙,趴在窗户下面晒太阳的红色巨狼跳了起来,耳朵微微向后倒,湿润的鼻子伸过来嗅了嗅,摇了摇尾巴,看上去性质浓厚的样子——那绝对不是一只alpha闻到了另外一只alpha的表情。
白爵沉着脸缩回了胳膊,把窗户在红色巨狼的鼻子跟前狠狠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