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情况有点狗血, 他们当然不可能把芬迪尔交出去,也不可能把芬迪尔的尸体交出去——
在帝国的护送舰上,联盟的皇室成员遇难这件事, 二十多年前的帝国已经看见过联邦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二十年后再来一次?
联邦的皇帝可不像是帝国的皇帝那样是个好糊弄的糊涂蛋, 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撕碎那一纸和平契约,与帝国开战,然后百万生灵涂炭。
这样的罪过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虽然狼族并不相信人类宗教信仰那一套, 但是核亥中将还是认为,如果因为他的失职导致这一切, 他死后搞不好真的会下地狱。
“哪怕是大敌当前,我想你们应该也不建议我问一句,中将大人压低了嗓音丝丝地说,“这儿发生了什么?”
满屋子的alpha信息素, 满屋子的帝国人士,关键人物死了,而剩下的人各个出身不凡——不然核亥中将真的有拔枪一枪蹦了他们的冲动。
“您看见了,这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扎莫露出个绝对铁石心肠的笑容,“我可爱的弟弟心术不正想要给小兰斯洛特注射一些非常规合法药剂,我和法伊瑟·兰斯洛特及时发现, 在争斗的过程中,他令人遗憾地畏罪自杀了。”
一只omega,如果说要死, 至少在这个房间里的成员组成情况来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自己动手……
此时法伊瑟·兰斯洛特目光冰冷地看着扎莫·希尔睁眼说瞎话。
而白爵则没那么友善,他向来是那个习惯告状的人,小时候莉莉丝喜欢叫他“小告状精”不是没有理由的——
“撒谎,”蜷缩在床上的黑发少年淡淡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扎莫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他当然知道核亥中将不会相信,但是事实上他大概也只需要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希尔家族一共两个孩子,现在一个已经死了,难道他敢顶着希尔上将的暴怒把另外一个关进帝国监狱里吗?
而事实上,扎莫的猜测是正确的,听到了白爵的控诉,中将大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转向了白爵·兰斯洛特——然后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少年的脸色难看的吓人,黑色的发因为汗湿,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的头发上,他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眼湿漉漉的,亮得惊人……虽然他眼中充满疲惫。
这让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加英俊。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丝丝以往在alpha身上看不见的柔和,核亥中将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他觉得白爵·兰斯洛特看上去不太一样了:“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
“信息素干扰素。”法伊瑟冷漠道,“我想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中将大人。”
核亥中将上下打量法伊瑟,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个兰斯洛特家的养子现在看上去好像也不太一样了,相比起之前那个总是跟在兰斯洛特家小儿子身后的仆从模样……
现在他看上去有一点儿压迫力。
像个alpha。
这想法太疯狂了,核亥中将默默地想,就像是走进了一间性别混乱的屋子,房间里的所有人性别都变得不太一样——
“我不确定是不是时候,但是……”
核亥中将走进了房间,然后“啪”地一下关上门。
“孩子们,你们知道现在外面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意思,而我们的援军需要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核亥中将深呼吸一口气,“你们看见了,芬迪尔·希尔已经死亡,我们不能将一具尸体交出去,那样会瞬间激怒那些亡命徒!”
他停顿了下——
“而众所周知,谋杀贵族在帝国也是一等一的重罪,你们杀了他,哦,我当然可以假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敌人,意外死一个人又有什么稀奇呢?……我想联邦皇室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非这个皇子妃不可。”
核亥中将的声音越来越轻飘飘——
这让他听上去有些滑稽。
但是与此同时,白爵感觉到他说的话越来越有指向性,从暗示,到带着一丝丝奸猾狡诈……而当他将闪烁的目光彻底望向白爵,白爵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
白爵沉默了下,动了动唇,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法伊瑟已经率先开口打断了他:“不可能,想都别想。”
“深色的头发,深色的眼睛,足够漂亮的脸蛋,兰斯洛特先生。”核亥中将道,“庆幸芬迪尔·希尔的照片并不是铺天盖地,那些该死的星际海盗团伙也不知道咱们船上还有另外的替补——而白爵·兰斯洛特是个alpha,送他去,甚至不用担心他会被侵犯。”
“一旦发现他不是芬迪尔·希尔和他的alpha身份,冯让会第一时间杀了他。”此时法伊瑟的声音如同透着寒冰,“所以我说,不。”
“你这是枉顾所有人的生命,视作儿戏!法伊瑟·兰斯洛特预备下士,我警告你,在战场上干扰上级指挥,如果活着回去我能把你送进军事法庭!”
“不在乎,别让我把话再重复一边。”
“法伊瑟·兰斯洛特!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核亥中将提高了声音,整个船舱内充满了他咆哮的声音,和瞬间飙升的信息素,“你恐怕没有这个说‘不’的立场和权利。”
房间之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法伊瑟盯着核亥中将,令人惊讶的,争对他的顶头上级,一只久经战场的alpha释放的信息素,作为beta的他似乎没有丝毫的畏惧或者是被压迫感——那双碧色的瞳眸,从始至终显得非常平静……
而下一秒,反而是核亥中将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他看见了,那双碧色的瞳眸,伴随着其中的波澜变得越发冰冷,如湖水的碧色逐渐被红色吞噬,就像是黄昏的天边夕阳燃起的火焰吞噬暗沉的云朵——
直至红色完全占领他的瞳眸,那瞳孔收缩如针孔凝聚成一个点,就像是针尖扎破了皮肤,冒出的血点。
金发碧眼,完完全全的联邦皇室外貌特征,如联邦皇帝如出一辙;
古撒克逊狼族的血统,月圆之日,情绪高昂或暴怒之时,被血月染红的瞳眸;
二十年来,从未停止过关于法伊瑟·兰斯洛特就是当年玛格丽特公主的儿子的传闻;
军部的猜忌;
遮遮掩掩隐藏的alpha身份;
联邦皇子法恩的回避与视而不见;
一手损毁朱雀之后,联邦皇帝暧昧宽容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当所有线索完完全全窜连起来——
核亥中将心中震惊难以言喻,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因为突然获得的巨大信息量,舌头打结,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立场和权利?核亥中将,现在,你看我有了吗?”
法伊瑟冷漠而低轻阴森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船舱中响起——
至此为止。
今日,在这艘战舰之上,被小心翼翼遮掩着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或许有朝一日,遮羞布被强行掀开,那之下的鲜血淋漓,并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承担得起的。
法伊瑟·兰斯洛特以联邦真正的皇位合法顺位继承人身份,在帝国军部高层家庭潜伏二十余年,这种事光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背叛过吗?
他是间谍吗?
那兰斯洛特上将呢?
不,其他人也就罢了,兰斯洛特上将绝对不可能……
核亥中将有些头晕,接下来他又听法伊瑟述说关于白爵·兰斯洛特的身份——他的兄弟,他的恋人——这样可就很棒棒了,先不说白爵·兰斯洛特是帝国上将之子,现在他又多了点儿别的身份,比如很有可能是联邦今后真正的皇妃。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把白爵交出,未来都会有人急着要他区区一个小小中将的狗命,而他……甚至没有申请政治迫害逃离某一邦的可能性。
令人绝望。
最后,他不得不在法伊瑟的压迫下,让白爵跟着其他的贵族一起上了后方偷偷准备的疏散小型战舰——那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侦察舰没有区别,但是外表低调的情况下还拥有体积小,速度快,并且装配了一定武器可以自保……
主战舰随时可能会被攻破,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而白爵似乎并不满意在这种关键时刻当了逃兵,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哪怕不像是alpha时那样的具有工具力,也还是不用像妇孺老人一般被保护起来……
有那么一秒,他确实准备答应核亥中将的提议——
尽管他的提议听上去有些无耻,但是他说的对,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这是他们目前能想到唯一的尽量挽救更多生命的机会!
但是他却拧不过法伊瑟,男人在自行扒开马甲的那一瞬间似乎就决定这件事完全没得商量……最终白爵还是被迫被拽起来之后,塞进了那些满脸惶恐的随性贵族家眷们,还有哭泣着的孩童队伍中去……
当然,还有法恩·布克兰。
除了第一眼看见法伊瑟,他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之外,他显得有些平静,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享受这个待遇之外,看着眼前哭闹着,找爸爸或者自己的丈夫,一步三回头地步入疏散舰的前方人群……
白爵略微感觉到不适。
他回过头,试图跟身后的人争取——
“法伊瑟,我希望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权利——”
“想要气死我的话不如留着明天我们确定自己都活下来之后再说,少爷。”男人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那半只药剂已经放进了你随身携带的微型保险箱内,请务必活下去,带着它,回到帝国。”
“……”
白爵猛地闭上嘴。
因为现在法伊瑟说话的语气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除却那君临天下的语气太拽到让人想要揍人,那听上去更像是他们就要在这就此永别。
这种情况下,白爵很难继续装傻,他一把扯住法伊瑟的衣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里没有人需要你一个区区军部预备下士牺牲自己的狗命——”
“如果你需要。”
男人的手盖在黑发少年的手背上,打断了他的话。
“去吧,少爷,我会在护航舰上。”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安抚。
而白爵却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哪怕是在战舰第一次被击中开始发生震动,哪怕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葬身于这星辰与大海……哪怕任何一秒,他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的胃部仿佛已经掉到了脚跟——
他发誓,哪怕是看电影的时候,他最厌烦的也是这种生死决别的画面。
……
半个小时后,低调的疏散战舰,由主战舰母体脱落,并迅速地混入了最后方勉强还保持着防御阵型的队列当中。
低调,沉静。
庆幸宇宙之中没有声音传递的媒介,这样,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听不见,此时此刻在舱内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白爵听得有些心浮气躁:这个时候,伴侣是个雄性大老爷们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至少法伊瑟不会……
哦。
我想起了他。
白爵自我厌恶地掀了掀唇角,见鬼的是,距离分手刚一个小时,分离相隔半个小时以后,他开始惦记起了法伊瑟的好——而此时此刻,他就靠在战舰的窗户边,眼睛一刻也没能停止围绕着那不远处,时不时就在某一处炸出火花的主战舰之上……
每一次,每一处的爆炸,他的心中就往下沉一沉,飞快地计算在他离开这么久的情况下,光靠两条腿,法伊瑟有没有可能出现在爆炸的地方……
期间还伴随着其他人尖叫或者哭泣的bgm。
白爵烦躁了,最后当他发现自己可能会把自己活生生担心死之后,他转身离开了窗边,回到了封闭舱内,洗了个澡,洗掉了身上的汗和黏腻——
大概是因为针剂只成功注射了一半的缘故,现在他身上散发的味道虽然还是令人作呕的甜蜜,但是他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想撅着屁股求艹了……
白爵怀揣着负责的心情洗了澡。
换上随便是哪位士兵留下来的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他重新回到船舱的时候,他看到远处的主战舰情况并不是那么美好——一艘飘荡着星际海盗旗帜的战舰与护送主战舰成功接轨,可以想象成千上万的星际海盗,那些每一个都身负重罪的臭名昭著恶徒,正涌入那艘巨大的主战舰中……
嘲讽的是无论此时此刻,那艘主战舰中如何枪林弹雨……
而远处的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副沉默的,悄无声息的哑剧。
白爵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试图联络法伊瑟,也联系不上——
但是他猜测,登入主战舰的海盗们大概很快就发现了船上少了一群可以让人们挟持作为人质的最主要群体,并且因此猜到了什么……
所以。
大概是一个小时后……
他们以及其他几架后方战舰,被悄无声息围上来的星际海盗战舰,层层包围。